疏梅走到医院里的天庭里,蹲在草地上,呕吐起来,刚才吃的那点东西都呕得差不多。
终于好受了些。
疏梅每周陪老夏两夜,局里有人念着好,也会来陪夜,局里也帮忙请了护工。
曲青川和马光平几年前调离了市局,如今回来的时间也少了,每次回来都会约疏梅见个面,顺便见见老夏,前段时间,两个人一起来陪老夏住了两晚。
今天晚上闫岷卿说要陪一晚,陪老夏聊聊,他让疏梅早点回去休息。
李疏梅回到了熟悉的家,这个家一直没有换,还在幸福老街上,前两年社区来消息,说是建地铁要拆迁,后来又说地铁换路线了,不拆迁了,这里又保留了下来。
客厅的墙壁上挂着全家福,十几年了,从没有改变,那是有一年除夕,夏忍冬给家人拍下的全家福。
李疏梅看了一会,百感交集,她洗漱完,回到了卧室,准备把案子再分析分析。
她忙了一会,又抬头看着书桌发了会呆。
书桌上摆着一张画,那是十二年前,她和紫山一起去老费家,费安宁送给她的画,画里是三个人儿,她、紫山和老费,她在正中间,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这幅画,有个热闹的名字,“快乐三人组”。
他们仨从未照过合照,只剩下这张画了。十二年前,老费牺牲了,五年前,紫山也牺牲了。
如果紫山不回市局,如果他不回来,也许他不会死。
可是他为什么要回来,李疏梅总是质问他,质问画里的人。
第150章 金色流光。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了,秦东市又下雪了,雪花飘飘洒洒地正在妆点大地,李疏梅走回办公室,突然发现办公室里就费安宁一个人在,今天明明还有重要工作的啊,她冷冷地说:“宁宁,他们都去哪了?”
费安宁走过来说:“姐,你忘了,今天是除夕啊。”
噢,李疏梅真的忘记了,今天已经是除夕了,每年除夕,路远的同事都会回家过个年。
费安宁说:“姐,今天我值班,你回去过个年吧。”
“不,不行。”李疏梅摇头道,“今年我值班,你早点回去。”
“姐,每年都是你值班,今年也该轮到我了,而且我妈晚上会送饺子给我,我妈陪我。”
费安宁拉住李疏梅的手,“姐,你真的要休息一下,夏局也需要你陪着过个年啊。”
李疏梅怔了怔,一晃十二年过去了,她鲜少陪家人过年,自从夏忍冬走后,李新凤身体不好,除夕好像就变得冷淡了许多。
如今也该陪老夏过一个除夕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宁宁,幸苦了。”
“对了,姐等一下。”费安宁走回桌位,将一个沉甸甸的大袋子递给她,“我妈送过来的,她做了几个菜,说是简单的年夜饭,有老人能吃的。”
“谢谢你宁宁。”李疏梅很感动,从她手里接过袋子,又叮嘱,“晚上记得休息会。”
她想着陪老夏过个除夕,晚上再来换宁宁的值班。
李疏梅乘车赶到了医院,推开病房门后,见老夏已经半躺在床板上,负责他的护工老高笑着说:“李警官,老夏早盼你过来呢。”
老高是曾经一个案子的受害者家属,他女儿遇害,那件案子还是老夏侦破的,老高如今孤身一人,是主动要求给老夏做护工。
李疏梅把饭菜递给老高,“高叔,热一热吧,我们简单吃个年夜饭。”
“李警官,我也准备了些吃的,我一会在这搭个桌子,你们吃一点,我就去外面吃了。”
“高叔,这顿饭我们一起吃,你别见外。”
“对,老高……”老夏说,“一起过个春节。”
老夏的语气有些虚弱,李疏梅发现她这次过来,老夏精神勉强,他的脸色也不大好了。
匆匆忙忙摆好了年夜饭,刚放下筷子,门敲响了,李疏梅开门,是闫岷卿,他笑着说:“师妹,我给师父和你带了点饺子。”
他的爱人也一起过来了,两人身上披着雪花,嫂子说:“疏梅,我来看看叔。”
吃完年夜饭,不到九点钟,老夏就入睡了,李疏梅发觉老夏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医生也提醒过她:“病情开始恶化,老夏私下里告诉他们,不治。”
李疏梅一直都在强调:“治。”不让人痛苦的情况下一定要治。
等老夏入睡后,李疏梅和老高打好招呼,她得回一趟家再去局里,让他照顾好老夏。
匆匆忙忙的,李疏梅又回到了家里,每年除夕,她都会回来一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一看挂着墙上的全家福,又在桌前点燃木香,摆上零食,和李新凤说上几句话。
尔后,她又回到卧室里,打开了从食堂买回的两饭盒面条,在桌上摆上了一大堆蒜,又倒上了三杯清水。
望着快乐三人组的画,望着费江河和祁紫山,她眼含湿泪,笑着说:“又是一年除夕了,来,一起吃顿面条吧,老费,你多吃一点,不要饿着了,紫山,这次我带的蒜挺多的,我给你们剥开。”
李疏梅慢慢地一颗一颗剥着蒜,一人一颗,分别放在两人前面。
她真的希望他们俩能开口说说话。
她依稀记得,当年老费牺牲以后,祁紫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他很认真地说:“我回来了,疏梅。”
“你回来了?”
“对,我已经和省厅申请了,我以后都会留在市局。”
“紫山,你是不是开玩笑,省厅才是你的未来。”
紫山笑着说:“我没开玩笑,我已经决定好了。也请原谅我之前的不辞而别,我很后悔让你加入专案组,不然,你就不会那么难过,我一直在自责,我应该向你道歉。”
“不,紫山,我应该感谢你让我加入专案组,也感谢你同意我和姐姐的那次对话,我不后悔,因为我是一名刑警,我不后悔。”
彼时,其实她的眼里早已红润,祁紫山说:“疏梅,我以后会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办案,我们一定要找回老费的真相。”
“紫山,”李疏梅眼含泪水,“谢谢你,谢谢你,我终于不再那么孤单了!”
“你别哭疏梅。”祁紫山轻轻用手指揩去她眼角的泪水,“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们仨永远都不能分开,你说对吗?”
“对,紫山你说的对,我们仨不是快乐三人组吗,我们永远都不能分开。”
李疏梅原想很快就能为老费找回真相,然而三年过去了,仍然毫无收获。
而祁紫山也蓄上了胡须,开始不修边幅,记得有一次和他一起吃面条,她忽然发现他吃起了蒜,她大吃一惊:“紫山,你不是很讨厌吃蒜。”
“我现在不讨厌了,而且很喜欢,我喜欢这种辣味,会让我变得兴奋一些。”
李疏梅那时候笑着道:“那就好那就好,终于有人可以陪我一起吃蒜了。”
“疏梅,你放心,陪你吃蒜的重任以后就交给我吧。”
时光已逝,没想到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回想起来,李疏梅仍觉唏嘘难受,她拼命地抹去眼泪,举起水杯笑着说:“紫山,老费,咱们快乐三人组来干一杯吧。”
凌晨十二点钟,外面鞭炮声声,整个城市都淹没在璀璨的烟火当中。
2013年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李疏梅乘着车,一直开往市局,在缤纷的烟火火光当中,她好像出现了幻觉,她好像回到了第一次和费江河乘车去河道的场景,她走在高高的芦苇地里,一直向前走,直到看见一个英俊男子,那人正望着她,眼角温柔,对她递来淡淡的笑容。
他就是祁紫山,他好像认识她一般,始终望着她,好像那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轰隆的炮竹声将她从幻觉中拉回来,她回到了现实,胃里只觉极其难受,她忍受了好一阵,才觉得好受一些。
车子达到了市局停车场,她抚了几下胸口,又拿起车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终于舒服了些。
她一路走回办公室,只见费安宁正趴在窗台上看烟火,她还像十五岁时候的她,脸上充满着阳光和朝气,灿烂的火光映着她的脸庞。
等烟火落下,李疏梅才提醒了她,费安宁笑着回过头,开心地看着她:“姐,你怎么来了。”
“宁宁,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是说好的我今天值班。”
“没事,我的事儿都办好了。”
“姐,咱先不说那个了,我这里还有饺子,我给你热一热,你吃一点。”费安宁跑去外面的微波炉那热饺子。
李疏梅笑了笑,一直等她回来,忽然,胃里面又开始绞痛起来,她俯下身子想控制住,然而呕吐感已经让她发起慌来,她难受不已,呕吐了出来,霎时之间,她惊住了,地上一团乌血。
“姐……”费安宁回到办公室,惊愕地叫喊起来。
不知道多久以后,李疏梅从医院的病床上醒了过来,她看见费安宁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十分憔悴,脸上挂着泪痕,她十分虚弱地说:“宁宁……”
“姐,你醒了,我在……”费安宁好像要哭了。
李疏梅大概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苍白地笑了笑:“我睡了多久了?”
“哦,没多久,姐,你好好休息,闫局说等你好一些,我们换一家医院再看看。”
“噢。”李疏梅越来越肯定了,她问,“宁宁,你当警察几年了?”
费安宁愣了一下,还是回道:“六年了。”
“这么快就六年了。”
“是啊,一晃就是六年了。”费安宁问,“姐,你渴不,我给你喝口水。”
“我不。”
这时候,门轻轻敲响,费安宁去开了门,闫岷卿走了进来,眼含微笑:“疏梅,你醒了,醒了就好,你放心,局里的工作我都安排好了,等你修养好,再回去不迟。对了,过两天,我们再到上海一家医院看看,这样好的快一些。”
“为什么要去上海?”李疏梅问。
“噢,”闫岷卿语气顿了一下,又笑着说,“医生说,胃炎这个病啊,不是那么容易好,所以大医院治疗条件先进,好得快一些。”
“我不去大医院,”李疏梅道,“秦东市不还有其他医院吗?要是不能确诊,可以换家医院……咳咳……”她难受地咳嗽起来。
“姐,姐……”费安宁拼命地抚着她胸口,“你别说了,别说了。”
闫岷卿脸上的笑容全没了,他知道,疏梅知道了一切,她是那么优秀的刑侦工作者,对犯罪嫌疑人的心理可谓细致入微的探测,他们这些小小的谎言怎么防得住她。
李疏梅好了一些后,叮嘱道:“师哥,别告诉我爸爸。”
“我知道。”闫岷卿急忙走向门口,用手按住酸痛的眼睛,生怕让人看出来。
在确诊绝症晚期以后,局里安排她积极接受化疗,但李疏梅拒绝了,她觉得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必须再为真相再努力一把,她依然坚持回到局里工作,在闫岷卿苦口婆心地劝说下,她才答应花一部分时间接受治疗,而且她必须隔三差五去看看老夏,尽量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直到有一天晚上,李疏梅在办公室听到噩耗,老夏走了,她当场就晕了过去。
李疏梅再次住进了医院,但这一次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她开始站不起来了,少年时,腿部遭受爆炸伤害留下的后遗症,让她失去了行动能力。
老夏的葬礼,她是被费安宁推着轮椅到了灵堂前,但是没坚持多久,又因为病情加剧,再次回到了医院。
闫岷卿也下了命令,李疏梅暂停一切职务,除非病情恢复。
事实上,她的病不可能再好了,费安宁每天抽空来陪她。她也央求安宁把她的工作资料带到病房,否则她必须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