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梅明显听得出来他话里的质疑和挑衅,他认为朱丞星犯案之后去人多的地方这件事就不太成立。
实际上李疏梅对老费的选择也没有完全明白,但她支持老费,待会上车后可以问问他的想法。
但面对贾向东的质疑和挑衅,她希望老费当场顶回去。
果然费江河不给他面子,笑道:“老贾,要多读书,孙子兵法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孙子兵法?”贾向东愣了一下。
费江河笑着招呼李疏梅和祁紫山上车,车门关上,车子刚启动,从车窗外传来贾向东的骂声:“鬼扯你孙子兵法,真当我没读过书!”
“哈哈哈!”费江河听着贾向东的怒骂,心情出奇地好,还不忘和李疏梅调侃道,“老贾这人啊,挺逗的,他属猴的吧。”
李疏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反正每次看到老贾吃瘪,她都特别开心,人啊,就是这么简单,一点点小事都能让人高兴半天。
不过笑语过后,李疏梅还是想问问老费的真实想法:“老费,你真觉得朱丞星是这么想的吗?”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然不是,我那是逗老贾的。”费江河又冷静道,“我之前也认为朱丞星会逃往一条僻静无人的路,但是自从你发现他化了奇特的妆,我改变了这种想法。结合他昨晚逃跑的路线,我认为他不但很自信,而且他自以为他正在做十分有意义的事。”
“十分有意思的事?”李疏梅惊讶不已,祁紫山也露出诧异的神色。
难道强.奸杀人在朱丞星眼里是十分有意义的事?她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心理。
费江河解释:“对于正常人来说我们无法理解这种心理,但是对于一个变态的人,这就是十分有意义的事。你想一想,当你去做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你会去躲躲藏藏吗。”
李疏梅恍然明白了,如果她想要画一副美丽的画,绝不会遮遮掩掩,对于有意义的事,只会充满自信。
刑侦工作不能陷于自我思考,要像老费那样跳出去,代入凶手的思考。这也许是老费长久沉浸于刑侦工作后带给他的敏感度。
半路,手机震动声响起,她连忙拿起,是李新凤的短信,问她今天休息好没,吃好没。昨晚在跟丢朱丞星的摩托车后,她没办法回家,就及时给李新凤发了短信,说是晚上加班,可能回不去。
李新凤叫她注意安全,不要心急,有什么事就跟领导和同事讲。
李疏梅知道定是夏祖德提前和李新凤打了招呼,说晚上有案子,李新凤在工作上都是十分支持他们。
她这时急忙回了一句,生怕待会又没时间回,除了说自己挺好外,她还加了一句,老夏今天挺精神。老夏昨晚大概率也没回家,她也得报个平安。
李新凤秒回,好,你们都好就行。
放下手机,李疏梅躺在汽车沙发上眯了眯,没想到一会会就睡着了,她是被一串串警车喇叭声吵醒的。
大部队悉数赶到了朱丞星出逃的那段公路上,一排警车停在公路一侧,十分壮观。
曲青川调查的方向沿着公路向南,罗砺锋调查的方向沿着公路向北,马光平则是带人调查小山方向,贾向东带人调查工厂区域。还有许多小组,分别调查不同区域,各人负责各个区域,由此把朱丞星可能去的地方布成了一个网。
由于警力有限,搜索的范围肯定是有局限性的,但只要朱丞星经过哪儿,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到那时再集中警力朝那个方向搜查,进行定向突破,这招叫做先宽后窄。
费江河带着李疏梅和祁紫山向小镇方向行走,离开大路,是一条狭小的支路,离小镇大概也有两三公里路程。
走在路上,费江河不禁抱怨道:“早知道就该这么搜,还要回去开个会,耽误时间。”
祁紫山安慰道:“好在疏梅画下了重要特征。”
“这点我认同。”
李疏梅知道他们又是在变相夸她,也不参与讨论,过了一会,她问:“朱丞星到小镇上应该是天亮了吧。”
费江河回道:“我们是五点多一点到达的桥洞,当时谭芸夏已经死了,而且没有明显体表温度,我怀疑已经死了两三个小时,凶手应该是杀死谭芸夏后在那又停留了会,或许是清理现场,我觉得他离开的时间距离我们发现相隔不久,四点多这个样子。”
现在尸检报告还没出来,李疏梅还记得昨天十字路口朱丞星消失时差不多是十点左右,如果凌晨四点多离开,他有六个小时作案,作案时间是很充足的。
费江河继续说道:“昨晚下着小雨,如果朱丞星走路不快,应该到小镇也要一个半小时以上,他很可能六点多才到小镇上,六点多的小镇肯定有人开门,一定有目击者。”
这条小路泥泞不堪,并不好走,朱丞星是否从这里离开也是个谜团。
走了一个多小时,三个人终于到达了小镇的街上,这座小镇远看在云雾之间,十分静谧,走入其中,却十分热闹,小镇的街道两边有许多商铺,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在走街串巷,与她家的幸福老街竟有几分相似。
但比老街又新了许多,也许这里居住了更多年轻人,小镇的许多商业建筑风格偏欧式,还有一座气派的钟楼矗立在小镇中心,钟楼上有一块大时钟,此刻显示时间是下午三点零三分。
经一打听,原来这里不但有本地居民,还有大量居民是在附近工厂工作的年轻人,这里的居民楼也多冠以“某某厂楼”为名,因此这条街的热闹就是工厂奋斗史的写照。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说明这里的外地人口很多,人口相对复杂,如果朱丞星提前了解过这个地方,他来这个地方对他身份的隐藏是有利的。
“疏梅你看。”祁紫山伸手一指,李疏梅抬眼望去,却是一家儿童玩具店,玩具店门口摆满了玩具,一副美猴王面具在众多面具里显得十分耀眼。
费江河马上说:“走,去看看。”
三人一起走到玩具店门口,要在平时,想必大家都不会在意儿童玩具店,费江河女儿都读高中了,她和紫山也都没结婚,也不会在办案过程中买个玩具带给谁,要不是因为齐天大圣京剧脸谱,谁也不会被这个美猴王面具吸引。
祁紫山从货架上拿起美猴王面具,这个面具是非常轻薄的塑料面具,面具上绑着一根橡皮筋带子,只要孩子们扣在脑袋上,就可以变得像美猴王那样威风。面具上面贴着标签,标价三元。
不过这个面具和齐天大圣京剧脸谱有些不同,这个面具明显是参照电视剧美猴王里的形象设计的,额头上并不是佛珠,而是戴着金黄色的紧箍儿。
这是唐三藏用来约束悟空的法器,李疏梅并不明白,为何京剧脸谱没有紧箍儿,而是佛珠,她又想起老夏的话,说这个脸谱是《闹天宫》里的齐天大圣脸谱,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时确实没有戴上紧箍儿,因此是合理的。
但那时齐天大圣也并非成佛,为何额头上要画上佛珠,要不是因为案子,她绝不会去想这些问题,看来要找到答案,得回去请教下老夏,不过也许这些问题毫无意义。
紫山花了三块钱买下了面具,老费要在平时一定骂他几句,这次也什么都没说,三人离开玩具店,祁紫山注视着手里的面具问:“老费,你想过没,犯罪嫌疑人为什么要化上京剧脸谱?”
这个问题也一直是李疏梅想了解的问题,如果朱丞星的目的是迫害那些年轻女孩子,他做出伪装是能理解的,如果他喜欢美猴王,完全可以买一个普通面具,例如祁紫山手里这个,又便宜又可以随时扔弃,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但化上京剧脸谱,就完全不同了,首先需要一定时间,也需要一定技巧,其次脸谱是颜料构成的,时间长了,遇水遇汗都会掉色,随时都可能溢进眼睛,影响视野,他大费周折,实在不符合作案的成本。
费江河思考了半晌,没有想到答案,直接摇了摇头,“不太理解,要不是疏梅亲眼看到,我几乎也不太相信。”
祁紫山疑惑道:“但是我们去过朱丞星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他身上似乎并没有和京剧脸谱相关的印象。”
李疏梅心里也疑窦丛生,这确实是匪夷所思的事,她仔细回想时,在一干细节里,想起一件事,忙提出道:“朱丞星的同事小郭不是说他画漫画吗?会不会齐天大圣京剧脸谱是他笔下一个漫画主人公的特征。”
有些人在生活中并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在漫画或者其他艺术形式里可以实现,如果朱丞星画过类似角色,那么他将漫画里的形象拓印成真实的形象,也并非不可能。
费江河和祁紫山都点了点头,费江河道:“也许这就是本案的关键。”
“是啊。”祁紫山附和道。
李疏梅惋惜说:“但可惜,我们没有找到他更多的漫画,很可能被他全都处理掉了。”
第106章 “这美猴王真好看!”……
费江河定下了基调,他认为早晨开门的人家多是一些早餐店,接下来三人按照这个条件挨家挨户问,今天早上有没有见过脸上涂抹特殊脸谱的人。
但忙了一下午都没有任何收获,其他小组也没有消息,看来朱丞星这一路非常警惕,更或者他绕开了他们搜查的路段。
闫岷卿那边给出了一个新的结论,很可能在公路上,朱丞星就搭了一辆车离开,到底怎么离开的就不得而知。
天黑打算回程时,祁紫山说:“老费,朱丞星有没有可能在中途就把脸洗干净了,也把雨衣换了,所以没人注意到他。”
“有这种可能,但我还是认为他不会这么做,他很自信没人见过他的脸,昨晚的环境的确没有任何条件看清他的脸,除了疏梅。”
“难道他选择了别的路?”祁紫山说。
费江河想了想说:“先回去吧,大家熬了一夜,都需要休息,明天再说。”
大家又从小镇走回公路的汽车那,虽然路不远,但李疏梅早就筋疲力尽,她口袋的两粒糖果也早在下午走访时就吃完了,此刻的她通宵未眠,又奔波了一天,身体已经接近极限了。
坚持走回车内,李疏梅躺在汽车沙发里,想好好休息一下,这时,祁紫山拿出一瓶矿泉水,“我这里还有一瓶水,给疏梅吧。”
李疏梅下午买了水,倒不是渴,而是累,她说了声不渴谢谢。
祁紫山一路上也一直关注疏梅的状态,他发现疏梅黄昏时的状态就特别差,想必她已经坚持到极限了,他还记得昨天晚上,两人一直处在高度紧张当中,他们多么渴望找到受害者,那种紧张让人的神经紧紧绷住,就像压缩到极限的弹簧。
凌晨当得知受害者遇害时,疏梅当时就有些崩溃,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地松开,给人的冲击力是十分巨大的。
祁紫山能感受出她在拼命坚持,那是精神和体力上的双重压力,不过她坚持了下来,直到傍晚要回去时她才表现出一丝懈怠。
他有意把车开快了一些,想快些把疏梅送回家,快接近幸福老街时,一直在思考的费江河忽地大声说:“我知道了。”
祁紫山立即转头看了眼费江河。
李疏梅晕晕沉沉地,在睡和未睡之间,她忽然听到老费的说话声,顿时清醒了,哑着嗓子问:“老费,知道什么了?”
“今天我们忽略了一件事,昨夜到清晨一直在下小雨,路上如果有行人肯定都是穿着雨衣的,所以朱丞星穿着雨衣戴着帽子很难被注意到,我们确实走访了一些早餐店,但都是室内早餐店,他们根本不可能去关注门外的一个雨衣人。问题就是,还有那种大清早就在街上摆摊的早餐店,他们不管下雨刮风,都会坚持出早,因为附近有许多工厂的工人都会起早买早餐,这种早餐店我们下午根本就碰不到,如果朱丞星真的路过那条街,露天早餐店一定会注意到他。”
是啊,这的确忽略了,李疏梅十分认同老费的分析,朱丞星不可能凭空消失,他一定朝某一个方向走过,只不过他们没有找对目击者。
费江河提议明天一早再去一趟小镇,祁紫山说:“老费,要不明天我和你去吧。”
“噢,行啊。”费江河意会到什么,马上点头,“疏梅,你明天代我们参加早会吧,把今天的情况和大家说一说。”
李疏梅却看出他们是有意让她睡个好觉,明天要在六点多赶到小镇,意味着四五点就得起床。
但她希望能和老费他们一起搜查出一些结果,不想中途放弃,让她一个人回去汇报,她也不一定睡得好,她忙说:“今天没调查到线索,我也不知道在会上说什么,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吧,紫山方便接下我吗?”
祁紫山又想了想,现在是闫岷卿主持早会,让疏梅一个人回去,会不会引起闫岷卿的刁难,他马上就改了口:“行啊,那我先接老费,再来接你。”
这事定下来了,李疏梅也安心回了家。见到她的一刹那,可把李新凤心疼坏了,疏梅脸上十分憔悴,黑眼圈重,还有下眼泡,果然通宵达旦又长途跋涉的人,皮肤就是遭罪。
李新凤给她准备了鸡汤,李疏梅早就饿了,吃了一大碗。
第二天天没亮,李疏梅就醒了,起床快速洗漱就出了门。上车后,祁紫山给她递了一瓶牛奶,她在车上慢慢喝完牛奶,休息了一会。
很快车子到达小镇,刚好六点半左右,三人一同下车,小镇的街上还有些雾气,但是已经有不少行人,而且正如费江河所言,有不少露天小摊,热热闹闹的,在晨曦的阳光里冒着热气,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为了抓住时间,三人赶忙对小摊老板进行走访,不过走访了一圈,他们都说没注意,七点多,老费提出先吃个早餐。
出于职业习惯,老费在点油饼豆浆油条时也不忘问一句:“老板,昨天早上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黑雨衣,脸上画着奇怪妆的男人?”
那老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李疏梅要了豆浆包子和鸡蛋,祁紫山和她点了一样的早餐,三人围坐在露天的小桌子上吃了起来,说起来,这还是李疏梅第一次和他们在外面吃早餐,豆浆油条的配置也十分有烟火气。
她边吃边透过豆浆的热气朝街上观察,熙熙攘攘的行人来来往往,比起六点多时多了许多,她在想,朱丞星会从这里路过吗,假如从这里路过,他又是什么样的状态?
他的家离这儿很远,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到这个对他来说比较偏僻的小镇上走一遭?
她想着想着,仿佛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正从她眼前经过,他一回头,就是那张奇特的齐天大圣面容。
“疏梅,在想什么呢?”祁紫山喝着豆浆时问。
李疏梅从幻觉当中缓回来,摇了摇头,她发现祁紫山的桌旁放着一个面具,她忙问:“你怎么又买了一个?”
“我刚刚在旁边玩具店买的,是不是比昨天的质量好一些。”
她拿起来看了看,确实好一些,这面具明显材质就不一样,是那种软质的,戴在脸上也更服帖,不像昨天买的那种硬质的塑料感。
而这个面具上的花纹和齐天大圣京剧脸谱十分相似,额头上也是佛珠,鲜红的倒栽桃图案,镶着一对金色的火眼金睛。
这时,费江河的手机响了,是曲青川的电话,他拿着油条的手,不便接电话,就叫祁紫山给他开个免提。
祁紫山照做,很快电话那头传来曲青川的声音:“老费,在哪呢?”
“包子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