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勉强放下心,看向他:“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放假,不可以?”
她撇撇嘴:“您是老板,谁敢说不可以。”
她这阴阳怪气的,让他不由溢出了声轻笑,伸手掐她的脸,“别喂这么多,我先去洗澡。”
说着,他似是无意地叮嘱:“无聊的话可以去其他房间逛逛,都没有锁。”
她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兴趣,还是压根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垂眼将鱼料罐子拧好:“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孟嘉珩没强求,等他走后,方知漓抱着电脑,倒没有开始处理工作,而是将所有的证据罗列出来。
有一些是李牧槐提供给她的,一些是自己保留的,还有部分,是其他受害者的。
面对曾经遭遇过的一切,她忍着反胃的冲动,越往下整理,越觉得可笑。
温临泽不是行动上的霸凌,是言语蔑视的霸凌。他们高高在上,平等地看不起所有像方知漓一样处于底层的人。
她克制着恶心感,因为温临泽,等孟嘉珩洗完澡出来,她带着偏见的,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他眉梢一抬,不容挣脱地将人揽到了怀里,一眼看到了电脑上的内容,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怪我?”
方知漓脸色淡淡地否认:“没有。”
孟嘉珩有心破坏她这面无表情的模样,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因为别人牵连到我多少次了?”
方知漓心情烦躁,拍开他的手,想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却好像没什么效果。
“是啊,我就是平等地讨厌你们这种高高在上又傲慢的有钱人,就像你们看不起我们一样。”
她明白自己这样迁怒他不好,但她不认为自己误解了他。
他和温临泽不一样,不会对别人作恶,但如果严谨点来说,他其实是不屑这么做。
可一开始,他也的确是不喜欢她,讨厌她,看不起她的,她都知道。
“我承认。”他坦然道:“我最初的确觉得你虚伪,但你不也一样讨厌我。”
“那不一样。”她反驳。
“哪里不一样?”
“你站在高位,看不起我,但我的厌恶不会让你受到影响,但我会因为你们的漠视受到冷暴力,受到排挤。”
“最开始的确没什么影响。”他没有反驳,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静,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唇,好像是在自嘲:“但也没想到,我最后会喜欢上你。”
“被你讨厌的时候,也没想过会这么难受。”
他轻描淡写地回答,令方知漓所有的冷漠顿时不堪一击,甚至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她十岁到的粤海湾,和他认识了八年,从最开始的互不顺眼,到萌生情愫。
他有不好的地方,她也是。年少时的他们谁都不肯服软,针锋相对,伤害过对方。
她曾经暗暗告诉自己,等高考结束,就要逃离粤海湾,远离他。他们的确分开了很多年,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再次遇见,而今年已经是他们认识的第十七年了。
人生有多少个十七年。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谁的错更多,只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冷硬的心脏仿佛在融化,没办法再迁怒于他,其实也没理由怪他的。
将证据整理好发到微博,她就去洗澡。
他这里准备了很多她的衣物,都是新的,尺寸也刚好。她没有矫情地询问,出来后,她屈膝坐到沙发上看微博。
孟嘉珩从阳台进来,问她饿不饿。
网上对她的攻击清理的差不多了,她知道是他做的。而这条微博发出去,舆论大反转,网友也开始叫着【好好好我又被耍了】,大部分人已经知晓真相,但还有一些极端的在私信攻击她。
她没怎么在意,回答他:“还好。”
说着,瞥了他一眼:“你要给我做饭?”
“你想的倒是美。”
他似是觉得她在说什么梦话,方知漓翻了个白眼,“那你也别想让我做。”
“什么时候让你做了?”他睨着她洗完澡素着脸的模样,心里一动,却没做什么,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难道我还会饿着你?”
“等会儿阿姨上门做饭,想吃什么?”
方知漓随便说了两个菜,有点好奇:“你一直都是阿姨来做饭?”
他嗯了声,倒了杯水,倚在那看她:“怎么?”
“在国外的时候呢?也是有人做饭?”
“嗯。”
她撇了撇嘴,故意阴阳怪气地说:“果然是大少爷,到哪都有人伺候,真羡慕你们这些命好的。”
他坦然接受她的嘲讽,却看着她良久,忽然轻描淡写地说:“觉得不开心,就和我说。”
方知漓愣了下,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反驳道:“我没有觉得不开心啊。”
像是为了肯定自己的说法,她补充道:“他们又不是我的谁,只是一群不明真相被牵着走的陌生人而已,我还不至于这么容易被他们的话影响。”
“是真的没有影响,还是在忍着。”
他话音落下,气氛跌入僵滞。
她指尖蜷紧,语气瞬间带刺:“你什么意思?就这么盼着我低头,希望我能在你面前流露出脆弱?”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逼我,我说了我很好。”
“到底是我逼你,还是你在逼自己不允许委屈。”
因为他的话,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你少揣测我,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那你告诉我,你看到恶意私信的时候,为什么手抖。”他没有去碰她,没有安慰她,就这么居高临下的,嗓音透着漠然的疏离:“你安慰所有人,告诉他们你没事,但你的情绪却很低落。”
随着他每说的一句话,方知漓唇线绷直,她没什么情绪地摘掉眼镜,清眸里只剩一片冷意。
“包括这几年,你也是把所有的苦往下咽。”
“有什么好说的。”她像是竖起全身防备的刺猬,倔强至极:“把我这些年的事情告诉你,然后呢?让你同情?让你怜悯?可是我不需要,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不在乎。”
“是吗?受委屈了也没关系?甚至累到觉得自己要死了,也没关系。”
他冷漠近乎咄咄逼人的质问,令方知漓像是应激般:“我不知道你在高高在上的可怜我什么,也希望你清楚,你算不上我的谁,甚至连朋友都不是,又有什么资格来揣测我,来评价我的生活?”
“是我不了解你,还是你不愿意相信我。”手机嗡嗡震动,他却没有理会,直接倒扣,不顾她挣扎地攥住她的手腕,不允许她走。
“我从来都不是想和你争个输赢,想要让你服软,想要看你笑话。”他逼她看向自己,指腹抚着她薄薄的眼皮,看着她那双倔强清冷的双眼。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脆弱,可以委屈,承认自己不开心也没什么的,但别再一个人承受。”
他的这句话,令她心底有什么猛地摇摇欲坠,唇瓣翕动,想说点什么,他温热的呼吸压了下来。
从最开始的不愿意妥协,到后面她觉得自己要被他吞吃了般,连舌头都在发麻。
“嘴这么硬。”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发烫的耳朵,时不时地吮咬着,嗓音低哑地说:“我看以后做个哑巴算了,只需要和我接吻就行。”
她气得反咬回去:“去死吧你。”
这么一闹,等阿姨来上门做饭,她确实觉得好饿。
“明天要吃什么,让江姨提前过来。”
他慢条斯理地夹着菜,方知漓却拧着眉:“明天应该没什么事,我就不在你这了。”
话音落下,他没什么情绪地扫了她一眼:“真把我这当成酒店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又不是我要来的。”她一点儿都不客气,“明明是你让我过来的。”
他唇角一动,语调凉凉地说她没良心。
方知漓也不反驳,饭后,她抱着电脑处理工作,他也有会议要开,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各自忙碌。
刚才小吵了一架,她其实还有点不高兴,面无表情的,下意识地要去客房,他却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客房。”
“.....”
合上电脑,就这么语气寡淡地对她撂下一句话,“进来睡。”
“.....”
在有点骨气睡沙发,还是不委屈自己睡大床两个选项里,方知漓只纠结了两秒。
她面无表情地走进他的卧室,背对着他不想说话,灯光熄灭的一刹那,被人勾着腰拥进了怀里。
后背紧贴男人的胸膛,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黏着她,漆黑的环境里,他嗓音淡淡:“就会对我有脾气是不是?”
也不知为什么,因为他这句话,她蓦地鼻酸,心脏像是被剥了皮的橘子,光秃着失去了保护的防备,如同被他紧拥的力道挤尽了酸涩,干巴巴的,很可怜。
“那你别碰我,或者你出去。”
明明这是他的房间,她却很不讲道理地让他走。
可他真的太了解她了,她表达爱,表达想要,从来不会用嘴巴说,只有她的心跳,她紧绷的身体,还有一瞬间涌上来的鼻音,都在证明,她是在说反话。
就不能听她的话,必须紧紧地拥住她,才能让她那颗别扭又可恨的心脏软下来。
他淡声说她:“没良心。”
她努力克制着喉间涌上来的酸涩,嗯了声,“我就是——”
“但我爱你。”
如此平静的几个字,却让她在霎那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你过得很好,我不会出现。”
昏暗的夜里,似是有止不住的酸意充斥在她四肢百骸的血液里,瞳底漫起湿雾,仿佛被堵住了呼吸,她背对着他,不敢暴露自己的情绪。
“但你过的不好。”
也许是自尊心,又或许是真的不想回望那段艰难的过去,她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过的不好。
可这一刻,她忽然狼狈而无声地掉下了眼泪。
“我只担心,你连哭都不会了。”
他永远都忘不了她发的那些消息,只要想到她一个人茫然而麻木的状态,他就觉得,被她厌恶,被她骂也没什么的,他的面子没那么重要,他得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