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没有发现,这段时间,他每日都会出现在「不存在」。
包括温临泽闹场的时候,他也在。
孟嘉珩这人养尊处优的长大,此时被打了一巴掌,还被咬出了血,却依旧没有狼狈的姿态,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嗓音沉冷,“想过自己刚才动手的后果吗?”
“和你有关系吗。”
方知漓在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了,但不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她能把握好力道,不会真让自己的一辈子毁在温临泽身上的。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她冷漠的防备,只是不掩嘲讽地说,“怎么,又想进警局?”
警局两个字,宛如她的逆鳞,几乎是瞬间竖起了尖锐的刺,理智尽失,“我就算是进去了又怎么样?”
“我就算是过失杀人了又怎么样?你以什么立场来问我?还是说,你觉得当年帮了我一回,就是我的恩人了?”
“堂堂孟总,竟然舔着脸来做我的救世主,想要拯救我吗?看来我当年说的没错,你是真的贱,被我甩过一次,竟然还念念不忘。”
与她尖锐的应激反应相比,他像是冷漠而高高在上的旁观者,“所以,连郝阿姨也不顾了吗?”
方知漓还是厌恶他救世主般的模样,张牙舞爪的伪装轻而易举被看穿,他的嘲讽却没有停下:“你这么自私的人不是无所不用吗?看到我在那里,怎么不像以前一样找我?”
“.....”
提起以前的事,方知漓沉默良久,“孟嘉珩,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曾经确定心意时,是他先挑破那朦胧的暧昧。
如今,她冷静至极,仿佛是早已从这段感情里脱离出来的旁观者。
争吵之后,沸腾的情绪冷却,只剩漠然。
孟嘉珩因为她疏离的目光心口发闷,却没有表露一分,依旧沉冷,“你觉得,你值得吗?”
她垂着眼睫,点头,声音很轻,“那就是恨我了。”
孟嘉珩盯着她的眼里如同淬了冰。
他这样的人,对不在意一切只会不屑忽视,而重逢后频繁的相遇,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她都信了,只要不是还喜欢就好。
“你也说了,我很自私。”
方知漓本以为,自己可以坦荡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可这一刻,她喉咙涩疼,手上被划破的伤口,无孔不入地瓦解她的理智,手心发麻,一种捉不住的无力感令她鼻子发酸——
“或许我们当年都误会了,我根本没有喜欢你,只是你身上有我太多能够利用、想得到的东西。你刚好是我精挑细选的目标,如果换做是别人,我或许也会以为自己喜欢他。”
“更何况你知道我的,越得不到,越想征服。”
“方、知、漓。”
她没有理会,逼着自己敛下情绪,清凌凌的双眼望向他,“我不认为当初甩了你有什么错,但当年,你的确帮过我,这是我欠你的。”
“你想要什么,我都尽力偿还,行吗?”
——偿还后,我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偿还?”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扬起讽刺的弧度,漆黑的眼里却毫无笑意,“你觉得,你偿还得起吗?”
方知漓强迫自己不许躲开他的目光,“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让我做什么。”
车内陷入冗长的冷寂,最后,是他冷漠地移开视线。
直至停在了酒店的地下车库,孟嘉珩都没回答她的问题,随着他走进一间贵宾套房,她心底冒出了一个猜测,不由顿住了脚,“你该不会是要——”
话虽没说完,他却猜到了她的想法,掀唇嘲讽,“想睡我?到底是偿还我还是便宜你?做什么白日梦啊?”
“.....”
方知漓忍了两秒,没忍住,“睡你是什么好事吗?谁知道你行不行?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孟嘉珩凉凉看向她,“也不知道是谁,以前总偷窥我。”
“.....”
方知漓丝毫没有不知所措,“谁知道你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孟嘉珩步步向她逼近,睥睨着,成熟的荷尔蒙铺天盖地倾轧而来,“试试?”
空气似是变得暧昧逼仄,方知漓莫名觉得口干舌燥的,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却不小心跌坐到沙发上,右手条件反射地撑住,却忘了手心和腕部的伤,疼得她不由生起一丝冷汗,大脑也清醒了几分。
也是此时,有人敲响了套间的门。
孟嘉珩没有扶她,只是无情地扔下一句,“刚才就该把你的两只手都捆起来。”
“......”
方知漓无能瞪了眼他的背影,进来的是小周,他身后跟着一位医护人员。
她愣住,他带她过来,是为了给手包扎?那为什么不送去医院?
人进来后,孟嘉珩就没有说话,只是双腿交叠地坐在不远处,漆黑的眼里瞧不清情绪,却一瞬不瞬的,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去换套衣服。”
等人离开,他才意兴阑珊地垂下眼睫,方知漓却没动,警惕地盯着他,“你到底要做什么?要是没想好的,我就先走了。”
“洗完再和我谈条件。”
他明目张胆又挑剔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我是和人沟通,不是和落水鬼沟通。”
“......”
方知漓被这少爷挑剔的洁癖气笑了,本想硬气点转身就走,余光扫到套间里的落地镜,女人湿漉漉的碎发贴在脸颊旁,衣襟也深了一小块,看上去的确挺狼狈的。
担心回去以后郝淑雪会担心,她还是走进了浴室,却发现这里早就被人放着一套新的换洗衣物,甚至都是她的尺码。
她目光一顿,浴室的门还没有合上,她下意识地往外望去,撞上了男人看过来的视线。
“怎么,还想让我帮你洗?”
“.....砰!”
盯着那扇毫不犹豫被关上的门,孟嘉珩溢出了一声轻哼,意兴阑珊地垂下视线。
方知漓再出来,本以为会好好坐下来谈,没想到套间内已经没有他的人了。
手机里有一条未读消息:【之后再说】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方知漓无言,所以他带她来酒店,只是为了给她的手包扎?
以及....换衣服?
她下意识地蜷手,指尖抵着陌生的触感,不同于那条被他粗暴捆住的领带,纱布缠得很紧。
方知漓心里乱得厉害,因为今天的事,也因为他。
她印象中的孟嘉珩,从不会对谁念念不忘,他高高在上,对谁都不屑一顾,冷情又高傲。
但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不该买下方家的别墅,不该抱她、强吻她.....
无数个不该,密密麻麻的围剿,将她藏起来的后悔,硬生生地绞了出来。
她其实,是骗他的。
她后悔过。
后悔....不该那样刺激他,那样毁掉他的自尊心。
这样高傲的人,在那天无数次牵住她的手,低声求她,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推开。
所以,她和孟嘉珩之间不该这样牵扯的,他们之间,早该结束了。
.....
本以为孟嘉珩会主动联系她补偿的事,但从那天后,他连个消息也没发,还是方知漓从小周的朋友圈发现,他是去出差了。
总是去「不存在」也不是个办法,谭灵也去度蜜月了,她百无聊赖,直到某天刷到了朱闵在朋友圈宣传他的民宿。
她点进链接看了会儿,忽地起了点兴趣,想去民宿散个心。
许是看到她点赞,朱闵私戳她,因为朱大爷的事,两人时不时地会聊几句,也算是朋友。
得知她要来民宿,朱老板很大方想要给她改个优惠价,方知漓拒绝了。
朱闵:【那行,我给你留个最好的房间,一定让你满意。】
方知漓没有和郝淑雪说去度假,只是借口要出差,顺路去探望朱闵。
朱大爷他们许久不见到儿子,实在太想念了,本想托她带点东西过去,又怕给她增加负担,最终只带了自己做的一大瓶果干。
出发那天还是个下雨天,航班延误了很久,朱闵亲自去机场接她,到民宿已经是凌晨两点。
沥棠的夜晚有些凉,朱闵热情地帮她将行李搬到房间,叮嘱她洗完澡下来吃夜宵。
方知漓也没有跟他客气,等洗完澡,换了一件宽松的白短袖,长发也只是吹了半干就下楼,朱闵刚好煮完面。
“这么晚,真的麻烦你了,要不你早点去休息?等会儿我来处理。”
朱闵的面前也摆着一大碗,他吸溜了一大口,挥手:“没事儿,年轻人谁还不熬夜了,平时这个点我也是要吃夜宵的。”
方知漓放心了,她慢吞吞地吃着,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民宿,时不时地问他点问题。
等民宿的情况打听得差不多,朱闵已经放下筷子,胸有成竹,“你不是来出差的吧。”
方知漓不意外他能发现,坦然承认了,“嗯,被裁员了。”
朱闵啧啧两声,“说说,怎么回事?”
她言简意赅地说完,他又咋舌,“你们城市人可真歹毒。”
“......”
触及她无言的目光,朱闵趁机邀她入股,“要不你也来我的民宿算了,我这正好还缺个....呃,缺个吉祥物。”
“.....你有病啊,而且你能给我开多少工资?”
“四千不打折,包吃包住怎么样,据我所知现在很多试用期都是要打八折的。”
方知漓微笑:“滚。”
朱闵瞬间哈哈大笑,他这人性格爽朗,开玩笑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就这么慢悠悠地聊了一会儿,方知漓回到房间看拍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