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色暗下来, 齐屿洋心里变得越发松快,甚至有些隐隐得意。
就这么容易吗?果然再聪明的女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束手就擒。
他之前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她的未来注定是属于他的。
“嗬”
窒息感像潮水般涌来,齐屿洋怎么也想不到上一秒他还带着轻蔑的想法想着林冕, 下一秒就被曾用来束缚住林冕的麻绳勒住脖子。
粗糙的绳子勒得齐屿洋直翻白眼,顾不得稳住车子, 双手松开了方向盘, 试图抓住绳子往下拉动, 让自己松一口气。
但下一秒——
“嘭”
他的头被林冕狠狠肘击,一下撞到玻璃上了, 玻璃没碎,但他的头受到了硬物冲击, 鲜艳的血顺着额角流下。
此时,齐屿洋感觉不到血液流过脸颊的湿黏感, 只觉得眼冒金星,仿佛看到了天国的家人。
“唔啊”
他一时失语,但对于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顺势抓住那只手, 狠狠往前拉,勒住脖子的绳索跟着松开了。
齐屿洋还来不及大口大口喘气,林冕松开了绳子的那只手抓住齐屿洋的头发狠狠往玻璃上撞。
妈妈……
在一阵意识模糊中,齐屿洋彻底晕过去了。
林冕来不及做其他动作, 她必须要控制这辆车,不然两人都有可能丧命于此地。
但在这关键时刻, 林冕后半身还在后排,毕竟是出其不意的攻击,她没有多余时间考虑,此刻推开齐屿洋是不现实的, 而且车子仍在加速前进。
好在林冕离方向盘是近的,她一手稳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向钥匙,猛地一拧。
骤然熄火,方向盘瞬间锁死,任林冕如何使力也纹丝不动。
失去动力的车子凭借惯性朝着路边滑去,而那方向,是密密麻麻的一片树林!
来不及多想,林冕一脚踩在扶手箱上,跳下那瞬间脚疯狂踩踏刹车板,没有发动机提供的真空助力,刹车踏板变得沉重,但这种情况,谁又会留余力呢?
可每一次踩踏都只换来令人绝望的、微弱的减速,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灯照出的光影在黑暗中疯狂摇动,使得路边的树影越发狰狞。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林冕听到了车轮碾压过碎石的声音,也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林冕用尽全身力气抵住方向盘,不停踩踏刹车板,越是关键时刻她反而越平静,因为她无比相信她是不会因为这个人,就此可笑折损在这里的。
她的命运,从来都是自己掌控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秒,但在此时却如同过了几个世纪一般,车轮在碾过一片碎石后,速度终于慢了下来,车头在一棵大树前仅半掌的距离,险险停住。
这一瞬间,饶是林冕,也恍惚了一瞬间。
好像她又回到了年少时候,在无数次碰撞中,比起害怕,更多的是享受,享受那被追逐的时刻,享受速度让她抛下一切只关注眼前,享受一次次超越别人、超越自己。
而这一刻,刺激唤回了她的本性,她蜷缩在壳子里太久了,一直忍耐,所以才会被齐屿洋这种东西窥视。
眼皮沉了一下,林冕轻轻呼出一口气。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还不能松懈,用力推开车门,冷风顺着衣服空隙灌入身体,夜晚不比白天,林冕打了个寒颤。
费力将昏迷的齐屿洋拖拽出来,他沉重的躯体因此瘫软在地,额头上的血已经不再流了,只是脸上全是血迹,看起来异常狼狈。
林冕是控制了力道的,她伸手探鼻息,齐屿洋只是昏迷没有死。
她还没必要为这种人惹上官司,但她会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的。
林冕嫌他碍事,拖着他到路边的草丛里,细碎的石子划破齐屿洋的衣服,也划伤了他的皮肤,细细的伤痕布满了整个薄背。
见齐屿洋似乎有醒过来的迹象,林冕又给了他一拳,齐屿洋又一次昏过去了。
林冕重新坐回驾驶座,试图重新启动这辆车。
钥匙拧动着,发动机却只发出了无力、沉闷的“咔哒”声,如同垂死病人的最后一丝挣扎。
仪表盘上的灯光微弱地闪烁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彻底熄灭了。
引擎盖下,是一片死寂。
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林冕和这辆车一同吞噬。
林冕轻轻笑出来,她从车上走下来,手上除了齐屿洋的血还有她的血,毕竟为了打晕他,她是用了力的。林冕也不整理,她走到齐屿洋面前,轻轻拍打他的脸。
“傻叉”
就在这时,一束光突然照亮了她,林冕的眼睛受不了这样强的光,轻轻眯起来。
是谁?
一瞬间林冕身体紧绷起来,车钥匙被她紧紧握住。
这虽然很小,也不够锋利,但出其不意下也是可以伤人的。
她还有力气,她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她也一定会回家的。
眼睛还没看清来的人究竟是谁,先是那道熟悉的味道袭来。
是阳光晒过后变得蓬松柔软的被子的味道。
林冕一下松懈下来。
贺新同跪在林冕面前,紧紧抱住她,温热的呼吸打在林冕的皮肤上。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似乎连牙齿也在颤抖,不安到了极点,即便此刻抱住林冕,他心里也没能安定下来。
“你受伤了吗?”
这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哭腔是那样明显,而对于答案他甚至有点惶恐。
林冕正想回抱住他,说些话消减贺新同的不安时,却感受到手上一片湿润。
“没事了,没事了。你看我不还在你面前站着吗?”
她的手指穿插在他的发间,一下又一下地抚过。
这很好地安慰了贺新同,他抬起头看着她,在一片光晕中,林冕看不清他的表情。
明明一点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可冥冥之中,林冕有些害怕看见他的表情。
为什么会害怕呢?
没等林冕想明白,贺新同抹了一把脸,擦干了眼泪,站起来走到了齐屿洋面前,伸手将齐屿洋脸上那些还未凝固的血抹在手上,接着在那些伤口处留下自己的指纹。
林冕一眼看穿了他想要做什么。
“只要我们对好口供,一切都会没事的,小冕。”
他的声音是那样强硬,他从来没在林冕面前这么强硬过。
林冕站在光晕里,手上的血迹渐渐干涸,却一点也不狼狈,影子在风的吹动下明明灭灭,但总归是平静的,她就该这样,永远平静,永远活在光下。
贺新同站在光晕照不到的地方,他的影子消失了,他正在成为新的影子。
林冕轻轻叹气,她走上前,环抱住贺新同的腰。
“他还没死呢,我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他的眼皮轻轻颤动,道理他都懂,可是,齐屿洋的伤到底有没有在过度防卫的边线上,是现在不能肯定的。
一点林冕可能陷入深渊的迹象,贺新同都不想看见,也不能容忍他爱着的林冕会因为这个人渣受到伤害。
“你和我不一样,小冕。你的未来,注定应该是毫无阴霾的。而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光明磊落,即便手上沾了什么,这也是我应得的。”
“相信我吧,小冕,就像那个雪夜,我相信你那样相信我吧。”
听了这些话,林冕十指扣住贺新同的手指,明明她的手比他的小,可却像是她的手掌包住了他的手掌那样。
“不需要那样做,”林冕轻轻摇头,“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我已经长大了,曾经在乎的东西在现在看来也变得渺小,现在我在乎的东西已经很少了,但是你一直是我在乎的人,你更重要。所以光明磊落也好,阴沉也好,只要是你,我都很在乎。”
二十岁的林冕,是一个能承担自己所有行为的成年人,她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她会守护好自己珍惜的一切。
在贺新同不赞同的目光里,林冕拉住贺新同的T恤,没怎么用力,但贺新同下意识弯下腰,她的唇轻轻贴在他的唇上。
所有的不安、焦躁在这一刻似乎都烟消云散。
在这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里,贺新同感受到了林冕的在乎和珍视。
他想要的幸福,想要被给予的幸福,一直都在。
就这样吧,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不是她的守护者,和她做“共犯”就幸福到足以溺毙他。
“先把他搬上车,去最近的医院。”
至于齐屿洋口中让林冕不得不在意的那些同伙,她会一个个揪出来的。
正如她所说,她不是小孩了,她知道怎么报复回去,也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在齐屿洋身上和车上林冕都没有找到她的手机,但贺新同是根据她手机上的定位找到她的。
林冕想起刚刚拖动过齐屿洋,可能手机在那块地方。
很快林冕找到了夹带着血迹的手机。
一边开着车,一边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在后排坐着的林冕,贺新同本来想要林冕不要委屈自己和齐屿洋一直待在后排的,可是林冕不同意。
从背后袭击这一招她自己用过,可不想别人用在自己身上。
好几次,林冕拿起手机又放下。
最终贺新同只听见了她和林梅打了一通电话报平安的同时说了几句他听不明白的话。
林冕是有秘密的人,她在那四年里究竟做了什么,贺新同至今也不知道。
但林冕不说,贺新同就不会探究。
他不会让好奇毁了他的幸福。
好不容易,终于有了城市的影子。
“我们快到了,小冕。”
“嗯”
她轻轻应下,眼神飘向窗外。
她会让所有人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