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在说：“老涂啊老涂，你看看你，你今年也是40来岁的人了，下一次升职只怕要等到50岁按资历来升了，这样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又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呢？可现在还是出现转机了，上天还是待你不薄啊，咱们果儿远超同龄人的聪明，只要好好培养，将来你的什么都会有的，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天才的父亲，这才是你人生最值得期待的事儿啊！”

　　而另一个声音在说：“老糊涂啊老涂，你为了这个工作，可是牺牲那么多，为了保住工作你还结扎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儿子了！如果要丢了这份工作，那之前的牺牲都算什么呢？是，咱们果儿是很聪明，可是她是个女孩啊，说不定长大以后就比不上男孩了呢？而且你这脾气真的能忍下闲话吗？你真那样做了就是在吃软饭了啊！”

　　这时，涂成林的大脑涌现出涂勉向他扑过来叫爸爸的画面，涂成林有了决断。

　　当林梅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时，发现餐桌上居然摆满了菜。

　　这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回来啦？洗洗手咱们吃饭。”

　　看着眼前穿着围裙的男人，林梅心里咯噔了一下，事出反常必有妖，涂成林该不是被什么上身了吧？

　　涂成林给了林梅舀了一碗汤，“先喝点汤垫垫肚子，花儿带着果儿出去和苏家那小子玩了，她们在外面吃饭，咱们不管她了。”

　　餐桌上，涂成林不断为林梅夹菜，每一次夹菜都让林梅很不适应，原来为别人夹菜的人永远是她。

　　等吃得差不多了，涂成林才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我准备辞职了，之后我们一家就好好在苏城生活吧。”

　　这个消息炸开在林梅耳边，她神色复杂，她都有些不认识眼前的涂成林了。

　　“你这是想开啦？”

　　涂成林点头：“我以后会好好精进厨艺的，没道理你做得来我做不来吧，而且苏城咱们都没什么熟人，说闲话的人又不在我耳边说，就当听不到，最重要的是咱们一家人好好的。”

　　林梅沉默了许久，她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争得面红耳赤的涂成林怎么突然想开了，但他说得对，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好好的。

　　林梅的眼神变得柔和，“我们家一定会变得更好的。”

　　赶在市一中军训前，林梅办好了借读手续，是市一中的普通班，这已经是林梅努力的结果了，而且把涂茵硬塞进重点班也不一定是好事。

　　虽说林梅有信心在期限内还完借的钱，但眼下什么都需要花钱，林梅最后买了一个二手房。

　　这是一套90平的三居室，卧室比较小，但好歹是三居室。

　　涂勉5岁了，可以分房睡了，她该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房间。

　　林梅和涂成林住主卧，剩下的两个房间林梅让涂茵抓阄，抓到那间就是她的，剩下一间是妹妹的。

　　涂茵住的房间大一点，但是在阴面，涂勉的房间在阳面，阳光在中午会懒洋洋洒下来。

　　两个房间各有优缺点，但是抓阄得到的，没人会有意见。

　　等一切置办好时，林梅身上几乎没什么钱了，但她并不慌张。

　　这几年做生意的经历让她成长了不少，开阔了眼界，提高了能力，她不再是那个做家庭妇女时不安担忧的女人了。

　　这些时间跑上跑下，林梅接触了不少中介，这让她萌生了新的想法。

　　市里如今到处都在开发，楼盘一处接一处的，而苏城是看得出发展会越来越好的，并不愁卖不出房子。

　　而且做成一笔生意以后，提成可不少，这正适合现在没有多少钱做新生意的林梅。

　　凭借那张嘴和个人能力，林梅顺利得到新工作。

　　其他事进展很顺利，可直到快开学时涂勉的学校还没敲定呢。

　　这事儿也不怪她，主要是她和涂成林的意见没有统一。

　　涂成林不想涂勉早早就去读小学，他认为涂勉可以在幼儿园再上一年学以后再去上小学，这样涂勉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他总是害怕年纪小的涂勉会被欺负，他不想涂勉受到任何闪失，不然一切都是徒劳。

　　可是，林梅想，她和涂成林都是普通人，她们的想法是站在她们的立场上来看的，而涂勉真的需要这样的担忧吗？

　　林梅还是决定带着涂勉去试一试，如果上学出现涂成林说的这种情况，或者涂勉不开心，涂勉还可以退学，等大一点以后再上学也不是不行。

　　可快开学了，好的小学都早早就报完名了，苏城的人可比县里更重视教育，他们认为孩子教育忽视不得，要从小抓起。

　　林梅在找了不少地方以后，决定把涂勉送到金翰私立小学。

　　这所私立小学的学费可不便宜，但物有所值，在当下大多数学校都是从三年级开始教英语的时候，这所私立小学从一年级就开始教英语了，而且后续还可以学习其他语言。

　　不仅仅是教学上的，它的课外活动也很多，努力让家长感受到每一分钱都花得很值。

　　这负担可不小，可即便这样，来报名的人仍然是络绎不绝的，毕竟苏城的有钱人又不少。

　　涂成林和林梅陪着涂勉一起来到金翰私立小学。

　　在别人的帮助下，她们找到了招生老师。

　　招生老师是一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女老师，他们到的时候她正在批改作业。

　　“您好，老师，我们想问问贵校的一年级学生招满了吗？”

　　李雪看着眼前的这对夫妻，男的长相俊秀但脸上的岁月痕迹可不饶人，女的相貌平平但那股自信劲儿是掩盖不住的。

　　这两人穿得也不像其他家长那样一看就贵，看起来就是很普通的质感。

　　但能来这所小学，如果对学费已经了解过了，也不能小瞧人家。

　　李雪笑着说：“两位家长你们好。我姓李，叫我李老师就好。很遗憾，今年的一年级生都招满了。”

　　林梅脸上难掩失落。

　　被她牵着的涂勉没有体会到妈妈的遗憾，她现在已经比桌子高了，她能看到李雪批改的作业。

　　“这里不对哦。”

　　李雪顺着涂勉指到的方向看去，她还没改到那里，但确实是学生做错了。

　　不过，这好像是三年级的数学吧？

　　李雪看向没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正吃着妈妈给的山楂片的涂勉。

　　“这小孩，你们教育得挺好啊，三年级的数学都教过了啊？”

　　“没有啊，我和她妈妈平时忙都忙不过来，倒是时不时会给她买一些书看，这是她自己学的。”这可是涂成林最骄傲的事，他总是盼着旁人发现涂勉的聪明，接着他就可以就此展开他的高谈阔论了。

　　李雪“啊”了一声，她接着问：“我看她好像要比七岁孩子矮一点，她满七岁了吗？”

　　林梅连忙解释：“没有没有，她今年五岁。我们就是觉得她挺聪明，可以来试一试看能不能读一年级。”

　　涂成林在旁边补充：“她记东西可快了，我们好多大人可都比不上她，而且她心算也很快，老师，您看？”

　　这言下之意可太明显了，李雪站起来笑着说：“那我带着这位小朋友去那边面试，做一些小测试，可以吗？”

　　涂成林点头，林梅放下手，她嘱咐道：“果儿你跟着这位老师走，等会要听话懂事哦，要有礼貌，如实回答啊。”

　　涂勉点头，牵住李雪伸过来的手。

　　在林梅夫妇焦急等待下，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雪才抱着涂勉回来。

　　看到李雪脸上的笑容，涂成林知道这事大概是成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一年级的新生人满了，但我们经过测试发现，涂勉同学读三年级也没问题，但是她从前没学过英语。我们经过商量以后，打算让涂勉同学先读一年级，英语如果跟得上的话，申请跳级是没问题的。我们金翰小学是十分欢迎像涂勉同学这样的学生入读的。”

　　就这样，涂勉成功入读了金翰私立小学。

第9章

　　从县里狭小的出租屋搬到苏城，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房间里，涂勉适应得很好，她一向很淡定，淡定又一本正经，当她不笑的时候，一股小大人感就扑面而来了。

　　说着要让孩子打小独立，可林梅始终是不放心的，小孩睡觉踢被子着凉了怎么办？要是晚上没注意滚下床怎么办？要是小孩有个什么事她不能及时知道怎么办？

　　可涂勉可想做小大人了，她拍拍自己的胸脯保证自己什么问题都不会有的，她可想有自己的房间。

　　在她看来，分床睡是成为大人的第一步，姐姐就是自己一个人睡的，她想像姐姐那样。

　　这就苦了林梅一腔慈母心了，每隔一两个小时，林梅就要去涂勉的房间看一眼。她所担心的那些事儿都没有发生，涂勉的睡相很乖。

　　柔和的月光洒在她的小脸上，带给林梅甜蜜。

　　从县城搬到市里，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虽然很有信心，可面对花钱如流水般的情况，林梅在晚上总不能轻易闭上眼睛，她的压力一直很大。

　　焦躁不安的情绪伴随着林梅，但女儿在她身边为她带来了无限勇气，再辛苦的付出在看到涂勉静谧的睡颜时也值了，林梅的心平静下来。

　　如以前一般，最先起床的还是涂勉，她呆呆地坐起来，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分床睡了，妈妈不在她身边。

　　一向是林梅给她穿衣服的，涂勉从来没有自己穿过衣服，她妈妈只是嘴巴严厉点但向来是惯着涂勉的，但涂勉连鞋带都会系了哪里穿不来衣服，总之林梅是意识不到的，她一直觉得她的女儿还小呢。

　　没有妈妈的陪伴，涂勉自己从小床上下来，她今天要试着自己穿衣服，她觉得分床睡以后她也算是“大人”了。

　　没有林梅的帮助，涂勉穿衣顺利地不行，她麻溜穿好衣服，溜溜达达往卫生间走。

　　卫生间洗漱台的高度对涂勉来说是个挑战，但有林梅为她准备的小脚凳，涂勉能够独立洗漱。

　　墙上的镜子使得她可以清晰地看见镜中自己的模样。

　　那一头自然卷在经过夜晚的洗礼，很不给涂勉面子地炸开，像是卷毛小狗也像是愤怒的狮子。涂勉努努嘴，她拿手巴拉了两下，但没有丝毫改变。

　　好在洗漱声吵醒了林梅，她在门外看着女儿蹑手蹑脚，像一只小企鹅，再定睛一看，看到了那头蓬乱的卷发，林梅知道自己这时候是不能笑的。

　　涂勉这小孩儿现在可精着呢，她对自己的形象可有一套自己的审美，出门的衣服都要她自己先过目，经过挑选才会穿出门。这时候要是林梅笑了，涂勉就知道是在笑她的形象了，要闹脾气的。

　　涂勉闹脾气的时候就像一个闷葫芦，嘴巴一撇，那眼泪就顺势下来了，偏偏小孩儿好面子，不想叫人看见她觉得丢脸的样子，要躲起来不让人看。

　　林梅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好哄的小孩儿，涂勉越长大越不好糊弄了。林梅只能憋住自己的笑意，走到涂勉身旁抱住她。

　　“今天自己穿的衣服啊？好乖哦好乖哦，我们果儿真棒。”

　　涂勉放弃挣扎，把梳子拿起来递给林梅，她装作不经意地说：“我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当然可以自己穿衣服，我现在可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好，咱们果儿是一个大孩子了。”

　　林梅一边哄着涂勉，一边拿起梳子给涂勉梳了一个丸子头。

　　涂勉的头发是打薄过的，如果不是涂勉很爱惜她的长发，有时候林梅真想把涂勉的头发剪短，夏天温度高的时候她都怕涂勉脖子上长痱子。

　　看到自己的头发不再炸毛，涂勉美滋滋地向林梅索要抱抱。

　　林梅把涂勉抱到客厅沙发上坐好。

　　“妈妈要先去洗漱，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你爸包了饺子，有白菜猪肉馅的，还有韭菜鸡蛋馅的，你想吃不？”

　　涂勉认真思索了一下，“玉米，我想吃玉米。”

　　果然孩子长大了会变的，她永远不会从两个选择里选，而是答出第三种答案。

　　这样的涂勉离“乖孩子”越来越远了，但大家对她的包容心却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