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没有什么排斥心理, 可林梅说想留在北城过年不想回老家, 那林冕也会陪在她身边。
她是林梅的女儿, 自然要和林梅一条心,至少过年还能两个人一起, 而不是让她妈妈形单影只。
“那要在北城买好礼物回去吗?”
见林梅想回林家,林冕问道, 毕竟要过年了,整个家也就只剩母女俩了, 其他人全部放假回家过年了。
如果要准备年礼,还得趁早买,不然好多店都关门了。
“不用, 那些东西哪里都有得卖的, 就在阳县买也一样。”
这北城有的,阳县可不一定有。
从北城回去,然后在阳县买礼物,很微妙。
妈妈是真的想回去吗?林冕不解。
不过既然林梅这样说, 林冕也就照做,只收拾了几件衣服, 林梅说她们待的时间不会很长的。
这次是林梅开车回去的,林冕心疼她太累,想说坐飞机回去不好吗?
可林梅坚持要开车回去,“在乡下, 开车总是方便一些。”
有车的话,如果想走,她们可以随时走,而不是要忍耐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看到车的身影。
在大山里,光靠走路是很难逃离的。
而林梅走出大山,花了十八年。
看着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变成一座座平房,幼时的记忆变得更加清晰。
沿着那条路,是妈妈常背着她去买菜的地方;那家原来卖油的店变成了卖酒的店,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杂粮酒的香气;那里新开的一家书店,原来还是一处荒地呢……
时间过得真快啊,总觉得是一眨眼的功夫,其实已经过去了好久。
“等会我去买礼物,你就去找花儿玩吧。”
林冕眨眨眼,姐姐回来了吗?
“她之前就打电话给我了,但那时候你还在比赛呢,就没跟你说。她在老家要待几天,之后就又要出去了,趁这个时间,好好跟你姐姐玩吧。”
所以今年回来,有一部分理由是想姐妹俩见面说说话吗?
“妈妈万岁!”
在开车门前,林冕迅速在林梅脸上吻了一下。
摸着脸上被吻的地方,林梅无奈笑了下,还是孩子呢。
林梅是将林冕送到她奶奶家楼下的,她和涂成林离婚了,她也不想去他家。
可是林冕来的时间不对,电话打过去,涂茵正在外面买爆竹烟花。
“你先上楼到奶奶家,姐姐会尽快回来的。”
一月末的风是刺骨的,即便穿着羽绒服,也依旧是冷的,像是从皮肉透进骨髓里。
林冕敲响记忆中的那扇门。
“你是谁啊,要找谁?”
开门的是一个林冕没见过的男孩,他看起来也就6岁多一点,胖胖的脸上全是戒备。
“小果,是谁啊?”
涂成林在围裙上擦干手上的水,等抬头看到来人的时候,他僵在原地。
虽然六年没见,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看起来高了,也瘦了,原来脸上的婴儿肥都消下去,从圆脸变成有棱角的瓜子脸。
和她妈妈看起来还是那么像,但长开的脸上有了一丝他的影子。
“果儿……”
涂成林喃喃道。
分开的这些年,他肯定是想这个女儿的,也曾经想通过涂茵和林冕见面,但林梅护得太严,涂茵也跟着打掩护,他一直没能见到林冕。
可那些思念和爱在再婚以后,大部分倾注在了这个带过来的继子身上。
“爸爸,怎么她的名字和小果的名字这么像啊?”
涂果拉住涂成林衣服的下摆,一脸的不高兴。
“这小孩是叫小果吗?”
林冕原来也是愣在原地的,但当她听到涂成林叫这个小孩“小果”的时候,她一下就清醒了。
那些已经消失的伤口在这个冬天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不是这样的。”涂成林想要解释,却又发现在事实面前一切都变得那么苍白。
“那是怎样,是这个孩子不叫小果吗?”
质问的语气是那样锋利,比这个冬天刮过的风还要叫人难受。
那些她坐在他肩膀上穿过大街小巷的记忆变得模糊。
林冕蹲下来问那个小胖子:“你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吗?姐姐等会给你糖吃。”
听到有糖吃,涂果也不敌视了,他放开抓住爸爸衣服下摆的手,站到林冕面前,夹着声音说道:“姐姐我叫涂果。”
他虽然6岁但已经很聪明了,知道大人喜欢逗他,所以也总是夹着声音装作可爱的样子换来大人给他更多的糖。
涂果啊。
真有意思。
林冕扯出一丝笑,却发现那样只会让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为什么要让她受到这样的对待。
林冕其实知道涂成林再婚了,也知道对方带来一个小孩,但是她没想到涂成林会给这个小孩改名叫涂果。
那些叫着她“果儿”的日子里,他究竟在期待什么,而现在拥有真正的男孩以后,他得到了想要结的果了吗?
林冕胡乱从口袋里取出一把糖放在涂果手上,然后起身就走,她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
对涂成林的呼唤她选择充耳不闻。
为什么一定要叫“果”呢?为什么不能取其他名字?
不知不觉间,林冕走到湖边,她还能想起,那时候涂成林带着涂茵和她到湖边散步,给鱼儿喂食。
到今天,林梅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有意义。
她妈妈比她更懂爸爸,在玻璃杯掉在地上之前,林梅就选择放手不要了。
那她姐姐知道吗?
知道爸爸的新孩子叫涂果吗?
湖面上吹过来的风叫人思绪更加清醒几分。
林冕坐在石阶上,眼神不知聚焦在哪里。
落在赶过来的涂茵眼里,是那样孤独落寞。
轻呼一口气,涂茵走到林冕身边。
见林冕没有说话,涂茵将手盖在林冕手上,手上的温度将那双冰冷的手一点点握暖。
“怎么,看到姐姐不高兴吗?”
她是那样了解她,所以才能那么快就知道她会去什么地方,可林冕却觉得,涂茵是不了解她的。
“你知道那孩子叫涂果吗?”
干涩的嗓子说起话来需要很用力,也不是那么好听。
“我知道。”
许久的沉默后,涂茵轻轻说道。
林冕没有力气回头看涂茵,她呆呆地看着湖面,日光穿过薄薄的云层落在湖面上,究竟是日光扰了它,还是她扰了它呢?
“可那只是名字而已啊,就像你现在叫林冕,不是涂勉,很少有人还能记住叫你果儿。”
“因为没人叫了,所以可以叫别人吗?那你分得清谁才是果儿吗?”
听着林冕连姐姐都不叫了,涂茵知道林冕是生气了。
“为什么你从小就要那么较真呢?这就只是一个叫法,比起果儿这个名字,我只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是与我骨头连着骨头,怎么也打不断的关系。而那个人,只是一个我认识的叫涂果的人而已。”
年龄的差距,不止是外表不同,还有完全不同的想法。
站在涂茵的角度,她不明白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又不影响林冕的生活,以后基本也不会再见面的人,林冕为什么要揪住不放呢。
可站在林冕的角度,她也不明白。
这像是对她的过往进行否定,即便她完整的家支离破碎,即便她已经改名了,可难道她作为涂勉的时光就要被否定吗?
林冕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就在她想要沉默走掉时,涂茵拉住林冕。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只在乎你,我只承认你。如果要在爸爸和你之间做出选择,我会选你啊。”
涂茵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爸爸对她的爱是有要求的,她妈妈对她是视而不见的,林梅对她的爱是她不愿拿走的,只有林冕,是她从她还是小小一团时就陪着她,她愿意付出所有爱的人。
所以当人们说着怎么你妹妹那么聪明,你怎么一点都不像时,涂茵不会嫉妒也不会难过。
她想,她的妹妹是天才又怎样,她还是要保护她,这是她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定下的目标。
涂茵伸手抹去林冕的泪水,“人总是不能感同身受的,在乎的东西也不一样。我做得也不对,抱歉啊果儿,我应该弄清楚你为什么会伤心的。我只是担心,你这样一声不吭就走,我会害怕的啊,我怕因为越来越远的距离让我现在不够了解你,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如果找不到林冕,何尝不是对涂茵的否定呢?
那一霎,涂茵想明白了。
当林冕不再流泪的时候,涂茵的泪水却像止不住的水龙头,大颗大颗滴下来。
这次换林冕为她抹去泪水了。
涂茵微微曲腿,在林冕面前哭的像个小孩一样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