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别人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更害怕在操场上遇到她曾经在初中部同样升上了高中部的同学们,她们知道她以前在那个班上,到底是处于何种被嘲笑,被排挤的尴尬地位,她们可以立即戳破她的一切伪装和自我保护。
说来也可笑,那个时候,她最大的心愿,竟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在空无一人的时候,自己去操场的绿茵上尽情跑一圈,像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或者大声唱歌。
学累了的时候,她把脸埋在书本里,闭上眼睛的时候,仿佛就能闻到操场绿茵上青草和泥土的味道,那是一种,和阴暗待在沼泽泥潭里的植物,完全不同的味道。
但很显然,这个在别人眼里或许根本算不上愿望的愿望,一直循规蹈矩到了高三毕业最后那一天,她最终也没能实现。
“你……喜欢我什么啊?”良久的沉默后,陆晴红着脸,终于勇敢的抬起头来,迎向陈放那双有神的黑眸,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她想,如果他真的是在说一些哄她的甜言蜜语,应当很难说出来她身上所具有的,令他喜欢的理由吧。
毕竟,在她看来,她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非常值得人去喜欢的点。个性也不有趣,匮乏而平淡。
更不必说,自小在那样的家庭里生长起来,更多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始终无法融入他人的局外人,就像一个总是观看着别人风景的人,从未希翼,某一天,有一份爱,会为她而来。
陈放骨节修长的手指抚了抚下巴,认真回答陆晴:
“我喜欢你的地方有很多。从上学的时候开始,你就是班上最努力,最认真的那一个了!你是我唯一的对手,一直像个不服输的战士那样去战斗。你很聪明,很优秀,理科很好,有几次数学测验上,你考出来的分数比我还要高,而且你很有能力,你身上很有向上的生命力,你的眼睛很漂亮!”
“但更重要的是……你很吸引我。”
陈放的耳根红了一下,实际上,他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去形容出来,陆晴所带给他的,那种极其特殊的吸引力。
他一路顺风顺水,受人追捧的人生里,遇上过许多形形色色的过客。无数追求他,懂得展示自己,热情而大胆,既漂亮又优秀的女生有很多,可他偏偏都不喜欢。
因为只有陆晴,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自年少起,便能令他强烈的感受到,她身上具有那种,对自己来说,绝无仅有的特殊吸引力。
其实,当初中时他手里抱着篮球,和兄弟们在粉色花瓣被风吹的漫天飞舞的樱花树下,他第一次看到,边走边哭的陆晴,经过他身旁时。
那种悸动和吸引力便已经在他的心脏里极度明晰的镌刻了下来。
当他看到,那双在他眼里,世界上最澄澈好看,却盛满了悲伤痛苦和迷茫眼睛的第一秒开始,便紧紧抓住了他的一切心情。
那一瞬间,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涩,心痛,迅速充斥了他整个心房,并且逐渐扩大,这世上,只有她,带给了他这种特殊的感受和体验。
那时开始,他便迫不及待得想知道,她到底是谁。他会止不住的心疼,想彻底抹去她那双眼睛里的一切阴霾。他会止不住的幻想,当那双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涌上笑意的时候,究竟会有多么美丽。
这世界上的很多东西都无法解释,非常玄奥。
而自那一刻开始,陈放便有了一种直觉,他和陆晴会是同一类人,并且拥有类似的灵魂。
哪怕,明面上,他们两个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有多么天差地别,有多么云泥之别,有多么差异巨大,那些都不重要。
陆晴红着脸,瞪大一双鹿眼,彻底愣住了,她没有想到陈放竟然真的能说出来,喜欢上她的理由,而且还这么多,甚至令她怀疑,如果自己不打断他的话,他还能继续往下说。
这令她极其吃惊,根本未曾预想到,很显然,他这句喜欢的分量,比她想象中要重的多,根本不是她想象里,所谓他说出的哄人的假话。
“还要我接着往下说吗?陆晴天?”陈放挑了挑眉,一双漆黑的眸子望着她,继续往下问了一句。
“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陆晴红着耳朵,赶忙摇了摇头,这简直像是彩虹屁,现在她已经觉得自己被他夸的很不好意思了。
陈放那双黑眸却锁住她,又接着沉声说出了一番话来:“陆晴天,我喜欢你这件事,你不用有负担。我会给你时间,等你彻底信任我,等你喜欢上我。所以,当你不想告诉我答案的时候,没关系,我会等。”
没关系,我会等。陆晴愣住了,她在心里重复着陈放刚刚对她说出来的话,他竟然说,他会给她时间和耐心,让她去爱上他。
回想她的人生,她其实很难想起来,有谁对她说过这样类似的话,或者给过她这样一份绝对的耐心。
小学的时候,她端着碗吃饭,稍微慢了一点,父亲就会在她耳边催促:“快点吃,陆晴,你做事慢吞吞的,果然,丫头片子就是没用!”
初中的时候,她在房间里写作业,如果她没有在母亲规定的时间里,立即写完作业熄灯上床睡觉,哪怕只是晚了一分钟,母亲就会破口抱怨:“陆晴,都怪你拖拖拉拉的,不自律!作业效率才低,100分只给我考了99分回来!”
高中的时候,兰女士对她要求更高,致力于将她培养成她心目中那种最优秀女孩的样子,所以对她的管控就更加变本加厉了,于是她拥有了一份极其详细的时间表,具体到了她早上几点起床,跑多少分钟的步,吃多久饭,哪个科目分别学多长时间。
这一路一来,陆晴一直在往前冲,争分夺秒的,完美无缺的,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理解她,对她说,没关系,我会等。
“好啦,呆仓鼠,我去洗碗啦,先让犹达陪你玩会儿吧。”陈放看她又发呆,勾唇笑了笑,宽大的手掌,抚了抚她的头,高大的身影将茶几上的盘子和杯子端起,转身去厨房里了。
陆晴望着他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又红了一下。
不一会儿,陈放洗完了碗,回到沙发上,向陆晴提议:“下午带你去医院产检,上午时间还长,外面天气又热,我们可以就在家里活动室玩一玩。”
陆晴听了他的话,很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和陈放在一起玩。或许是因为不需要什么时间表,也不需要什么计划,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只需要想,怎么样去尽情浪费时间就可以了。
更不必说那里还有那么多他收集的毛绒绒公仔娃娃们,她可以自由挑选,还可以听到陈放弹吉他,于是立即点了点头:“好呀!”
“这次带你玩点不一样的东西吧,也是我的爱好,一起拼乐高。”陈放骨节修长的手指抚了抚下巴,提出了另一件陆晴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情。
拼乐高听起来很有意思,陆晴立即答应了下来。
她站起身来,跟随着陈放高大的身影,一直走到活动室里,当她在软软的地毯上坐好后,陈放已经去他那一大面橱柜里取来了乐高积木,手里还多了一只玩偶。
“诺,陆晴天,这只Amuse的仓鼠给你抱,样子跟你很像吧!”陈放坐下来后,先勾了勾唇,把一只毛绒绒的仓鼠玩偶,递到了陆晴手上。
陆晴看到他手上拿的这只憨态可掬的玩偶,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接过来以后,她立即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摸了好几下,低头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标签,这只娃娃是日本东京产的。
“我们拼什么呢?星战吗?”看着陈放将那一堆色彩各不相同的乐高积木,有条不紊的摆开来,陆晴朝他好奇的问了一句。
陈放却勾了勾唇,给出了她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我们拼一所小房子,可以把我和你,还有宝宝和犹达,一起放进去。”
小房子?陆晴抱着怀里的仓鼠娃娃,愣住了。
这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陈放竟然提出和她一起拼一所小房子,光是这三个字,便已经让她想起了记忆里那个被母亲砸碎的小房子,那堆救也救不回来的废墟。
“怎么啦?担心拼起来很难吗?没事,陆晴天,我可是乐高大师,有我在,你根本不用怕。”陈放看她在发呆,兀然将他那张好看的脸,凑近了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朝她问道。
陆晴赶忙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动手吧。”
陈放这才开始教她怎么组装积木,并且告诉了她每一块积木的用途:“你看这一块灰色的可以做屋顶,碧蓝色透明这块可以做窗户,黑白的可以拼成地板,还有这些小花,围墙,发挥你的创意……”
他微垂长睫,轮廓深邃而好看,手里拿着那些积木,表情认真,向她仔细讲解,陆晴学的很快,只是拼的时候有些地方放不进去,陈放就会来帮她,犹达也跑进了活动室来,就趴在陆晴身边,看着他们拼乐高。
“这块是放哪里呢?”陆晴已经自己将屋顶拼了一小半出来,只是不太确定这些黑色的,拿来做烟囱的积木应该放到哪里。
陈放果然是个乐高大师,她完成屋顶的功夫,他几乎已经完成了房子的大半部分主体结构。
陈放听到她的提问,勾了勾唇,贴近她,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白皙纤长的手指,将那一块积木放到了正确的地方,在她耳畔沉声回答:“放这里就可以了。”
感受到他掌心和指腹的温度,陆晴的脸已经红了,更不必说他离自己那么近,她可以闻到他身上令她安心的木质薄荷香味,于是这件温馨的事情,在她眼里莫名也多了些暧昧来。
沉浸在一起拼积木的这件事情里以后,专注度高的陆晴很快进入了心流状态,几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这种感觉非常好,宁静而投入,能让她忘记外界的一切,只有两个人默契的分工合作,以及两个人的交流。
事实上,拜陈放所赐,她现在似乎也喜欢上了拼积木这件事情。
几个小时候,他们完成了这所小屋的建造,还精心挑选了两个造型像他们俩的小人,以及一个含着奶嘴的小人放进了小屋里,最后在种了小花的花园里,放了只代表犹达的金毛犬。
小屋的完成度非常高,而且看起来极其精巧而温馨,陆晴看着这所小屋,不仅有成就感,更令她觉得唏嘘,眼眶止不住红了一下,曾经父母砸碎了她的小屋,而现在,陈放竟然带着她一起,两人建造了一座新的,属于她们的小屋。
“怎么啦?陆晴天,身体不舒服?”陈放注意到了陆晴的表情有些不对,靠近了她一些,朝她问。
陆晴却摇了摇头,颤抖了一下低垂的眼睫,回答他:“没有,只是突然想起,小时候,我熬夜给父母做过一个小屋做母亲节礼物,后来,被她们亲手砸碎,毁掉了……”
陈放听了她的话,一双黑眸中多了心疼,他将整个人靠近她,随即伸出宽大的手掌,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捧住了陆晴的小脸,抬起她的头来,望着她泛红的眼眶。
语气认真,对她一字一顿的说:
“陆晴天,那是过去的事。我会把我们的小屋摆在家里最重要的位置。我向你保证,我们的小屋会永远存在,而且永远不会倒塌消失。”
第四十章 晒老婆
陈放的语气如此坚定, 望着她的那双黑眸里透着光和亮,如此自信而温暖,仿佛能确保他会带着她, 带着属于她们的这个小家,穿越一切未知的风雨,航行到达并成功降落在一个最安全的港湾里。
这一瞬间陆晴突然深刻的认识到了, 这是她和陈放的, 属于她们两人自己的家, 这个家由他们亲手创立并维护, 与她童年里那个千疮百孔的家,天差地别。
她忍住内心的感动,伸出纤长的手指, 轻轻抚向陈放捧住她脸的宽大手掌上, 指间相触的瞬间,她抬起微红的眼眶,朝陈放露出了一抹笑容:“好。”
“哎,陆晴天, 你知不知道,当你圆鼓鼓的腮帮子被这样捏起来的时候, 跟你怀里的小仓鼠能达到百分百的相似度?”陈放却朝她痞里痞气的笑了一下, 指腹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轻轻捏了几下, 又止不住用手掌揉搓了一番。
陆晴给了他一记白眼, 挣脱了他手掌的钳制, 不忘瞪大眼睛, 红着脸嗔斥了他一句:“陈放, 别太得寸进尺, 你这人也太狗了!”
从小到大,她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不会骂人,这样骂他,已经算是她所能说出的最大极限了。
“行,我是狗。那你是我的老婆,所以你是?”听了她这句嗔斥,陈放却瞬间笑了出来,勾了勾唇,目光炙热反问她。
陆晴白皙的小脸,瞬间涨得更红了,又羞又恼的,这个狐狸精果然是无耻,不仅脸皮厚,还贱嗖嗖的,自己打也打不过他,骂也骂不过他的,以后还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成功看到她笑起来的样子,陈放不再逗她了,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从地上认真捧起了那个他们俩才一起拼好的小屋:“好了,我们现在去把小屋摆好吧。”
“摆哪里?”陆晴也抱着怀里的仓鼠玩偶站了起来,跟上陈放的脚步,有些好奇。
陈放一直走到了那一整面,摆满各种各样的乐高积木成品得大橱柜面前停下了脚步,骨节修长的手,指了一下位置,朝她说:“最中间,最上面的那个地方,怎么样?够豪华吧?”
陆晴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仰望,那里确实是整个橱柜空间最大的一个格子了,在格子的最上方还有一盏微暖的顶光,照耀下来,看起来很好,她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挺好的。”
“那,陆晴天同学,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由你来摆我们的小屋。”陈放却俯下身来,低下头,一双有神的黑眸,目光灼灼看着她,将他手里捧着的小屋递向她。
陆晴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仓鼠娃娃,接过那座小屋,陈放是为了更有仪式感吗?可她内心疑惑:“陈放,那里太高了,我好像够不着啊……”
她再次抬头看了一下,摆放小屋的位置,以她168的身高来说,还差些距离,够不着。
陈放却不认为这是个什么问题,勾了勾唇,高大的身影骤然蹲了下来,下一秒,陆晴已经被他一把轻松抱起,够不到的那点距离,瞬间被他188的身高给补足了。
陆晴白皙的小又脸红了一下,这个人果然是说做就做,而且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他将她抱得极稳,哪怕她是恐高,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陈放的胳膊紧紧搂住她,她就会觉得安心,这一刻她并不感到害怕。
而且也不会再担心,自己有可能摔倒或者受伤,这种莫名其妙的心安感,其实令她觉得惊讶,这似乎是陈放身上的一种魔力。无论是这种他将她高高抱起的时候,还是昨晚他们同床共枕,她被他搂在怀里的那个时刻。
陆晴拉开了那扇橱柜的门,将那座温馨而精巧的,他们俩一起搭建的乐高小屋,放在了橱柜最中间的位置,画面看起来非常美好,那束灯光像是阳光一般洒落,照亮了这间小屋,完全摆好以后,她才关上了这扇橱柜的门。
“陆晴天,你完成的很不错。”陈放将她轻轻放了下来,看了一眼她的成果,冲陆晴勾唇笑了一下,右边嘴角的梨涡清晰可见。
陆晴抬头看着他的样子,莫名奇妙的就红了脸,心脏加速跳动了好几下,赶忙移开了眼睛。
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她逐渐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陈放很会夸人,这一点,她似乎在她婆婆林燕身上也能很明显的看到。
她想起一句话,对于自卑的人来说,夸奖他人往往极其困难,因为某种程度上,她们会认为,夸奖了别人就等于贬低了自己。
也正是如此,她的父母在家时,很少夸奖她,哪怕是她测验拿到全满分,取得了某些竞赛的奖状,表现优秀的时候,他们也只会贬低挑刺。
甚至这种贬低挑刺,也不仅仅是在她和父母之间会发生,他们夫妻两个人的互相攻击谩骂就更多了,更不必说什么,家庭成员之间彼此夸奖,这样离谱的事情。
所以,在那样的环境下,陆晴也变得逐渐不会夸奖别人了,一方面或许是因为内心的自卑,另一方面她觉得难为情,或者担心自己夸的并不如意,让人觉得虚假。
而很显然,陈放跟她完全不一样,因为内心足够自信,所以,他从不考虑那么多,从不吝啬于对她的夸奖,想夸的时候就夸,而且夸的时候,他的眼神从来都是真诚而热烈。
下午,陆晴换上了一条舒服又简约的白色棉质长裙,其实她带来这里的换洗衣服并不多,只有几套,所以在产检完以后,她们还得找个时间,回梧桐巷一趟,去取姑姑给她整理好的东西。
打开房门的时候,陆晴没注意到陈放正向她房门前走来,于是她毫无悬念的撞进了这人宽阔的胸膛,木质薄荷香味袭来。
她红了一下脸,仰头看向衣品很好的他,今天穿的竟然不是全黑了,白t桖和浅蓝色牛仔裤,最简单,穿在他身上却又最好看,配上他恣意痞帅的眉眼,少年感极强。
“看路,呆仓鼠。”陈放勾了勾唇,伸出宽大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对她如是说道,转身高大的身影往外走去,陆晴跟上了他的脚步。
下了电梯,到了停车场里,上了那辆迈巴赫后,陈放骨节修长的手指握在方向盘上,稳步启动了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