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睁眼了吗?”
“随意。”
只传来道不甚在意的淡声。
温书宜缓缓睁开眼眸,眼前是走出去的高大挺括的背影,暖白色顶灯很亮,被映亮的衬衫被平直流畅肩线撑起。
她垂眸,掌心上静静躺着的玻璃糖纸,折着漂亮的微光。
是那颗她喜欢的草莓糖。
温书宜握住了掌心,薄脆的糖纸发出清脆的细小声响。
心想说是哄人,可怎么感觉被哄的人,反倒好像是她?
休息室的门把手被拧开,温书宜听到了声响,回了回神,站起身。
邵岑站在半开的门前,好整以暇地瞥来目光:“烫烧膏拿上。”
这声一出,温书宜扭身,从靠墙那把软椅的扶手上,取走放着的烫烧膏。
温书宜跟着邵岑走出了休息室的门,轻声说:“烫伤膏要付钱。”
邵岑没看她:“这是我的休息室。”
怪不得他知道里面有药箱,温书宜很轻地应了声。
这处走廊很深,盏盏壁灯照得很庄重。
“怎么跑这来了?”
温书宜跟邵岑差了小半步,微顿了下,在实话和谎言里,选择了委婉的修饰:“走岔路了。”
绝口没提她走反方向,还迷路的事。
邵岑唇角微扯:“这路倒是够能岔,都来一南一北了。”
温书宜沉默了,在嘴上她本就讲不过男人半句,更别提她此时心虚。
总感觉被取笑了。
过了会,温书宜走到路上,才发现她这路确实走得挺离谱的,完全就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也不能怪邵岑打趣她。
一路顺利回了包厢,温书宜跟着邵岑推门而入。
杜菡会这会正跟叶疏雪讲话,岑昀逍被当空气晾到一边,倒也乐得自在。
听到有人来的动静,都抬头看去。
很猝不及防,温书宜就跟直直的三道目光对视上。
邵岑神情倒是颇为坦然,只当没看到,坐回了座位。
温书宜也紧随其后,只是刚落座,就听到岑昀逍打趣道。
“刚还在猜,你俩是不是私奔了?”
温书宜:“?”
好像他们去了是挺久的,可说私奔也太夸张了点。
邵岑口吻很淡:“赌赢了么。”
岑昀逍说:“这不还没来得及?您这及时雨就回来了。
这两人在说话,温书宜听着,察觉到叶疏雪朝她的腕间瞥了眼。
叶疏雪眼尖,一眼就看到她腕间红艳艳的烫伤。
老人家眼睛不好,没能瞧见,温书宜不愿这点小伤让长辈担心,对视间,叶疏雪跟没事人似地挪开目光,她知道这是替她瞒住的意思。
“好孩子,等过些天,跟阿岑一道来家里坐坐。”
温书宜很轻应道:“嗯,姥姥,会的。”
桌上有好几道菜都是清淡的口味,温书宜吃了不少,胃里有些微胀。
用完餐,温书宜陪着老太太又聊了会,叶疏雪也在旁边陪着。
岑昀逍知道老人家见到外孙媳开心,让人去准备了间休息室。
进了顶层深处的休息室,这是间近上千平的套房,各项设施一供俱全。
杜菡会坐在皮质沙发上,温书宜和叶疏雪各在一旁陪着。
隔着一层透净的玻璃门,外头露台四四方方的台桌边,两个男人在打斯诺克。
远山和夜色是连绵的幕布,温书宜不怎么懂斯诺克,却丝毫不影响她欣赏教科书级别的俯身握杆姿势。
从这个角度看去,肩背绷直流畅漂亮的线条,薄薄一层衬衫下的背肌撑起,蛰伏着力量感的荷尔蒙。
男人侧脸的轮廓深邃冷淡,眼睫垂着,漆黑眼眸里少有几分情绪,矜贵、严谨,一击必中的沉着。
杜菡会注意到身旁俩姑娘的出神,也跟着看了会对局。
“阿逍这局瞧着不怎么妙,倒是阿岑,今儿倒是下狠手。”
温书宜光顾着欣赏姿势了,局势是一点没看懂,她从小就跟球类不怎么有缘,光是学生时代的球类考试,都让她很头大了。
叶疏雪说:“他今天状态不好,功力发挥了不到七成,平常又赢惯了,真担心呢。”
话是担忧、善解人意的,可自从温书宜看过她偷偷夹岑昀逍讨厌的秋葵后,再听这话,就有种很乐意看吃瘪的幸灾乐祸感。
杜菡会笑了笑:“输赢早有计较,我倒是看他,这会心思不在上面,输也是应当的。”
温书宜默默看着,也默默听着,听到杜菡会跟她讲话,也只是好奇地问:“他们经常谁赢啊?”
杜菡会说:“那算是互有胜负,说到底都是俩挑剔、惯会作践的人,碰到一起也算臭味相投,时不时就切磋几局。”
温书宜很轻地应了声。
过了会,就像杜菡会和叶疏雪所说的,岑昀逍输了。
没接着下一局,岑昀逍给自己开了瓶装水,懒懒坐到沙发另一侧,目光几分深沉地瞥向她身边的姑娘。
可等温书宜一眨眼,那眼眸里又浮现往常轻浮懒散的笑意。
刚刚那眼,就像是
她臆想出来的错觉。
杜菡会问:“就认输了?”
“输了,就算输了。”岑昀逍输了也不见恼,口吻几分意味深长,“又不是玩不起的人。”
“依依,你说是么。”
yiyi?温书宜过了几秒,才知道岑昀逍唤的是叶疏雪,所以是她的小名吗?
“我不太清楚。”叶疏雪薄眼角微弯了点弧度,“我心眼小,不太玩得起呢。”
岑昀逍微挑了下眉头,没讲话,唇角的噙着的笑意愈深。
温书宜坐在这里,莫名感觉身处在一种微妙又诡异的无声战役里,还是没有硝烟的那种。
她稍稍侧眸,瞥见坐进沙发的男人,侧脸冷淡,对周遭见惯不惯,修长指骨握着瓶装水,仰着头,冷白锋利的喉结滚动。
“行了。”杜菡会笑了笑,起身,“也不早了,年纪大了,犯困。”
长辈站起来,温书宜和叶疏雪也站了起来。
杜菡会说:“阿岑送我趟。”
邵岑应了声,送长辈回房。
套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没人吭声,
温书宜坐在沙发上,心想那股微妙诡异的感觉,果然不是她的错觉。
眼前这对从今天见面就浓情蜜意的小夫妻,这会长辈一走,坐得比谁都远,脸上没什么表情,大有一种终于下班的感觉。
沉默中,叶疏雪来了通电话,跟温书宜说了声,然后去了露台。
从始至终,都被当成空气的岑昀逍,也没什么反应,反倒目光颇有兴致地落到沙发上的这姑娘身上。
温书宜被这眼看得有些茫然。
又听到岑昀逍问了句:“嫂子的平安符求到了么。”
“求到了。”
温书宜回完,感觉更茫然了,她明明记得下午的时候,岑昀逍有问过她这个问题。
“可以看看吗?”
“可以。”
温书宜拿出求来的平安符给他看。
岑昀逍就看了眼:“真巧了,今儿岑哥也求了个福。”
温书宜握着平安符的手指微顿,他原来也有这个需求吗?
岑昀逍又问:“没跟你说?”
温书宜回:“没说。”
岑昀逍腹诽,这人真够闷骚的,问了安排了,临到头了竟然还没给人家。
还得靠他来发善心暗示:“怪了,他这个不信神佛,也从没鼓捣过这种东西的人,破天荒做了回反常的事儿。”
“莫非,是撞坏到了头?”
话音刚落,岑昀逍稍稍抬眼,温书宜也跟着看去,看到是叶疏雪接完电话回来了。
两人一反刚刚的状态,岑昀逍讲了句,叶疏雪也淡声回了回去。
嗯……不怎么像吵架,反倒有些像打情骂俏。
温书宜一心两用,这里八卦,脑海里却还在回想岑昀逍刚刚说的话。
她其实不愿自作多情,却怎么都忍不住想起在休息室里那会,邵岑问她的那句“就只是为求平安符么”。
他不是那种随意问无关紧要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