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
桌面的小烛台把她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她空洞的眼睛直视着孟逐:“男人都是一丘之貉,不要想着会有什么例外。”
那声音尖锐似夜枭般阴森,让孟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婚姻与背叛就这样把一个人杀死了吗?
酒精和情绪的双重作用下,Stella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桌上。孟逐只好叫车将她送回家,看着她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街边有个娇小的身影正扛着几个硕大的垃圾袋从一家店里往外走。那强烈的对比让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正巧一辆车经过,远光灯猛地照过来,刺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那人的脸。
圆圆的脸蛋,头发高高扎起,戴着白色橡胶手套,脸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闭上眼睛。
“Flora?”
眼前的炫光消失,Flora歪着头盯着她,一时没认出来。
孟逐走近几步解释后,Flora才想起前段时间有着一面之缘的靓女。她跟了陈生以后,也参加过几次那些男人的聚会,但从来没见过有女生作为牌局主桌,因此对她有印象。
孟逐看了看周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的店啊,刚打烊,在收拾垃圾。”Flora指了指身后,孟逐这才注意到店面上方挂着个手绘的招牌——“芳芳的花”,字体稚嫩却透着一种可爱的认真。
Flora注意到她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芳芳是我的真名,我叫洪小芳。Flora是……”她顿了顿,“来港城时候怕被人说土,就改个洋气点的名字。”
她把垃圾袋丢进旁边的大桶,回身推门:“进来坐会儿吧,我给你煮醒酒茶。这个我拿手。以前陈生每次喝多,我都给他做这个。”
店门一合,花朵和枝叶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
“芳芳的花”并不大,门外是几把欧式铁艺椅,地上零散摆着两个狗食盆;里头却像一个小小温室,花材被分门别类地插在清水里,玫瑰、洋甘菊、银叶尤加利。墙上挂着一些手绘的小画,虽然技法稚嫩,但充满了生活的味道。
“哇,好漂亮。”孟逐由衷地赞叹。
“嘿嘿,谢谢!”Flora开心得像个孩子,摘下白手套,扎高的马尾随之晃了一下,“这都是我一点点布置的,花了三个月。我先去换衣服再给你做茶,你喝姜味的吗?有点辣,但醒酒效果最好。”
“都行。”孟逐放松地坐下。
Flora利落地把水壶放上电磁炉,抓了一把姜片和红枣,又加了几枚干桂圆。很快,茶香就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你一个人经营这家花店?”
“对呀,这是我的梦想。”Flora边忙活边说,语气里满含自豪,“不过这不只是花店,还是咖啡厅。你看,这条街靠着富人区,好多人喜欢遛狗,我这里宠物友好。而且还卖花,能吸引喜欢拍照的女生。想想看,爱遛狗喝咖啡的人,生活都挺精致的,很可能顺手买束花……”
她分享得毫无章法,却让孟逐震惊于她对客户重叠属性的敏锐分析,有种天然的商业头脑。
“嘿嘿,我没那么聪明,只是想这么干罢了。”Flora腼腆地笑了,“而且……我也想自己努力好好赚钱,这样以后陈生的朋友们就不会瞧不起我。他带我出去也不会丢脸。”
她眼中跳动着希望的光,“嘿嘿,希望有一天我能追上他,和他平等地站在一起。”
那种鲜活的、向上的生命力深深感染了孟逐。
后来孟逐和周予白聊起Flora的花店,还在夸她的想法很好,这个模式说不定真能做起来。
她枕在他腿上,抬头看他,说话时能看见他下颌的线和喉结的起伏,非常性感。
“你是真这么想还是开玩笑?”他顺手捋了捋她的鬓发,觉得她天真得可爱。
“那个模式门槛那么低,别人要想抄袭,轻而易举。要不是陈生放了话,不允许其他人在那条街开咖啡厅,她那小店早就没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只当一个睡前小故事,甚至觉得孟逐竟然真被这种“天真想法”给打动而觉得好笑。
好似一桶冷水兜头而下。
孟逐知道他说的在理,但她在心底想要去相信Flora能成功,何尝不是一种愿望的投射?如果连Flora都能通过努力获得认可,那她是不是也有希望成为能与周予白并肩的人?
但此刻她知道,不可能了。
Helen的话仿佛从深渊里浮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她没想到这些话带给自己的伤害有这么深,而周予白此刻的话语,更是将她自欺欺人不愿正视的伤口又撕开了。
他们之间的鸿沟,不是靠这种努力就能跨越的。
那些公子哥从来就没把她们当做平等的存在,即使她们在事业上拼尽全力取得成就,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随意说个话,就能轻易做成的事,不值一提。
“怎么了?不开心?”周予白察觉到她的沉默,逗她。
“没什么,”她的声音闷闷的,“我累了。”
“好,那就只亲亲。”
他的吻温柔而缠绵,从眉眼到嘴唇,从耳垂一路向下。孟逐被他撩拨得没有招架之力,明明心情低落得要命,身体却诚实地回应着他的撩拨。周予白太了解她的身体了,仅仅几根手指和几个吻,就让她整个人陷入一阵湿热之中。
裙子堆叠到胸口,周予白将她的月退挂在肩头,头埋了下去。
原来他说的亲,是这种亲法。
孟逐尚未来得及拒绝,他的舌尖已经粗碰到那片温润的布料,热切的鼻息喷在上面,令她脑中顿时空白。
她仰躺在枕头上,弓起背脊,不由溢出一声呜咽。
他将那片薄薄的布料用牙齿衔起,挺翘的鼻尖划过。
强烈的舒爽直冲天灵盖,她用手去推他。可力气太小了,有种欲拒还迎的味道。
周予白很专心。虽然慢,但是有自己的节律,像在阅读一段熟悉的书本,而她的身体就是被他一句句用心标注的文字。
舌尖滑过小珠,轻轻一咬。
孟逐的声音成了一种变调的哽咽,腿难以自制地收紧,将他的头卡在中间。
一汩水流涌了出来。
她闭着眼睛喘息,整个人都在发颤。她柔顺的长发胡乱拍黏在她的脸上,脸上是一种不自然的红,更添了几分诱惑与慾念。
周予白抬起头,唇角还带着她的温度,向下俯视着已经溃败的她。
昏黄的台灯在他的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那一瞬间,孟逐忽然觉得他就像一个君王,而她不过是
他脚下的臣民。
一股巨大的伤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想起了那片墓地里的无名墓碑,想起了那群公子哥谈论女人时眼中的轻蔑,想起了Helen残忍直白的话……所有的一切都像拼图一样,在这一刻拼出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就像Flora永远不可能真正“追上”陈生一样,她永远无法与他平等。
自尊心在胸腔里疯狂地嘶吼着,告诉她应该起身离开,可是身体却背叛般地沉溺其中,每个细胞都在回味着他刚才给予的欢愉。
她就像一只美丽的鸟儿,以为自己在自由飞翔,却不知何时已经坠入了金丝笼中。那些她以为的温柔和宠爱,不过是笼子上的丝带,美丽却束缚着她的翅膀。
不是飞不动,而是已经无法离开这个精致的囚笼。
*
又过了一个月,春天临近末尾,天气逐渐变得炎热。
最终路演这天,会议室坐满。
会议室里,周予白和王超为代表的周氏团队坐在前两排,Andrew带领的FS投资团队则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这次Andrew团队显然下了不少功夫,比起之前的敷衍态度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是传统的平衡型策略,但在标的选择和未来三到五年规划上,挑不出什么大错。
周予白后面的分析师们讨论过后,最后决定接受这份提案。
Andrew顿时感觉心中的气都顺了不少。
“那就谢谢周生特意带着团队过来,我们期待最后周氏的最终选择。”
Andrew的发言进入尾声,分析师们开始收拾资料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只手举起。
“等等,还有一份提案还未present。”
不知何时孟逐已经走上讲台,看向在场众人:“我同时也准备了一份B提案。”
Andrew上前,压低声音劝她:“别自找难堪,顾忌一下公司形象。”
孟逐丝毫不理睬,直接点亮了第一页。
那页的内容让所有人都愣住了,Andrew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孟逐选择的策略极其激进,几乎全部押注在高风险的另类投资上,主要押注前景未明的新兴产业。从氢能源技术到人工智能,在2017年,这些领域的发展前途还充满不确定性。
分析师当即举手之一:“这个风险偏好是不是搞错了?这么高风险,我们周氏不是赌徒。”
孟逐不慌不忙,激光笔点在了资产那一栏:“您看清楚,我的这策略并非针对整个周氏家办的基金,而只是在FS的一个亿美金。”
众人瞬间明白了她的策略巧思。
首先是“小而美”的定位。
她没有贪心地觊觎周氏背后几百上千亿的资金,而是专注于其中一小块——这一亿美金在周氏总资产中占比不到1%。
再者,是她对风险的考量。
传统资产配置讲究平衡,债券股票通常是六四分或二八分,但那是针对全部资产进行的总体规划。孟逐选择从这1%里做文章,做到极致——即使全部亏损,对周氏整体资产影响微乎其微;但如果押中了,回报可能是几倍甚至几百倍。
最后,是错位竞争的智慧。
她深知自己无法在传统投资领域与Andrew这样的老手正面竞争,于是剑走偏锋,选择了一个别人不敢碰、但周氏资产组合中又不可或缺的细分赛道。
这就像在一张巨大的画布上,别人都在用大笔刷涂抹主色调,而她选择用最细的笔在角落画出最精致的细节。虽然占比很小,但一旦成功,就会成为整幅画的点睛之笔。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审视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提案。
孟逐心情紧张,不由看向周予白。
他淡定地斜靠在椅背上,修长的腿随意交叠着,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轻抚着下巴。
即使在这种充满质疑声的场合,他依然保持着那种天生的从容不迫,仿佛这些争议与他无关。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会议室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英俊,眉宇间透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淡然。
当察觉到孟逐的目光时,周予白缓缓转过头来,那双深邃的眸子直视着她。
然后,悄悄地举了个大拇指。
做得好。
孟逐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忐忑的心终于又恢复平静。
最终周氏决定,两个提案一并带回周氏内部评审,交由董事长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