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份上,居然还透着一种脏兮的性感。他邱斯承,也只是输在了一张脸上。
不过,这张脸,过了今天,也就没了。
“水。”邱斯承伸手,花臂给他递来一瓶水。
邱斯承拿皮鞋鞋尖挑了挑许城的下巴,戏谑:“你说,姜皙看到你这样子,会不会心疼?”
许城冷冷抬眸。
邱斯承蹲下,一瓶水泼到他脸上。许城闭了闭眼,清水冲掉他脸上半边血污,顺着下巴往下淌。
“放心,你走了,我会好好地,照顾她。”
许城陡然朝他冲撞,五六人齐摁他手脚,终是徒劳。
邱斯承笑笑:“省点力气,不如好好聊一聊。我还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怀疑我的?”
许城将头低趴下去,喘着气,不说话。
邱斯承抬抬下巴,几人将许城上半身拎来,摁压着跪坐在地。
“说吧,等下,没机会说话了。”
许久,许城开口:“李知渠失踪前,给我写了信。他有了姜皙的线索。是有人用这个引他上钩,去了危险的地方。其他人不会想到用这做钩子,因为谁都不知道姜皙死活。只有你,在案发那天见过姜皙,带她回过姜家。他能相信你的话,是因为你展示了姜皙的私人物品,手机。”
他说准了。
张市宁说的没错,他这样的警察,确实可怕。但邱斯承并不承认这点,何况他现已是板上鱼肉。
“许城,你就这么想置我于死地,还想骗张市宁、拿我祭天?为了给李知渠报仇,为了给姜皙泄愤?这么想让我死,就为我死,你跟张市宁做交易?我背后那些人,你都可以不查了?哈哈哈哈哈,”
邱斯承拍拍他的脸,轻蔑又讽刺,狂笑道,
“你还是个警察吗?你也不过如此啊!哈哈哈哈!你说,我要是告诉姜皙,她是会感动于你对她的深爱呢,还是失望于你作为警察的失职和败坏?哈哈哈!她还给你写那封信,太可笑了哈哈!”
许城不语,只一双漆黑的眼,在车灯侧影下,冷冷盯着他。
“所以一直以来你在装什么?啊?给你钱不要,多少都不要。你他妈……”
邱斯承提及此处,那种排山倒海的屈辱和羞耻,那种被他藐视仿佛低他一头被他碾在尘里的卑劣感再次袭上心头,他脸涨红了,
“你他妈装什么?”
他一拳打在许城侧脸上,不解恨,人站起身,一脚接一脚地踹,“他妈的就你高尚?!就你是个人?!就你视金钱为粪土?!”
许城腹部胸口结结实实挨了几脚,眉头狠狠捏紧。几个摁着他的打手都摁累了。
邱斯承也踹累了,骂道:“我是真不知道你们这些臭警察,都他妈图什么?啊?那么点儿破工资,累死累活,就图那几面破锦旗,能当饭吃?!还是就图你心里那点儿高高在上的破理想?觉着高人一等了是吧?!啊?”
“不图什么。”许城嗓音暗哑,“做该做的事。抓该抓的人。”
“我是那该抓的人?”邱斯承又蹲下了,问。
“是。”许城半张脸血污,可刑警的眼神依然清明坚定,“邱斯承,你作恶太多,必受制裁。你,绝对,逃不掉。”
邱斯承被他眼神震了一秒,但很快,笑起来:“我作恶?那也是被这社会给逼的!当警察很荣耀吗?警察真有本事,为什么姜家盘踞江州那么多年除不掉?真有本事,你怎么跪在我面前?
姜家害了多少人,毁了多少人?我的人生被毁了,世界不给我个说法,我自己讨。有什么错?我被欺辱的时候,你不讲正义公平?我要报复了,你来讲公平了?”
许城短笑出一声。
邱斯承冷脸:“你笑什么?”
胸口的剧痛让许城深吸了口气,他抬起眼,眼睫被车灯斜照得发虚:“邱斯承,你妈妈是怎么死的?”
邱斯承眯起眼,脸色骤变,细眯的眼睛变得十分危险。
“你杀了她。因为你羞于承认一个性工作者是你的母亲。”许城一字一句,“姜家确实作恶多端,但你,没有姜家,你也是这样的底色。”
邱斯承脸色阴鸷,眼中闪过熊熊的耻辱和仇恨,他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拳狠狠击打他腹部。
许城猛弓下腰去,忍痛到脖子上一片血红。
“是又怎么样?许城,你总以为你能赢。结果,弄巧成拙,要死我手里了。”邱斯承笑得眼尾炸开一片花,“终究是我赢了啊。”
“就你们?”许城嘴唇上染着鲜血,“杀得了我?”
邱斯承真恨他这明明落水狗了却居然还不惧不畏、底气十足的样子,冷道:“你不看看你现在什么位置?”
“不管什么位置,你们,也杀不了我。”许城仰起头来,一个一个,先看国字脸,大块头,再看花臂,接着,刀疤脸,断眉男。
要怎么形容他的眼神,就是他们这类人最害怕的、利刃一样直插心脏的刑警的眼神,那眼神一格、一格、挪到杨建铭身上。
杨建铭莫名胆寒。
江风突然大了,刮着众人的薄衣。
许城说:“我是刑警。誉城公安的刑警队长。你们杀了我。这个队伍里的人,花十年,二十年,不管你们躲在哪儿,隐姓埋名了,改头换面了,掘地三尺也会把你们挖出来。
方信平、李知渠、我这样的警察,千千万万。”
“不信,就试试。”
几人胆寒发怵,交换眼神,所见之处,皆是沉默退缩。虽这几人都是沾了一手污、班房几进宫的主儿,可杀人不是小事儿。
杀警察,还是刑警,队长……那更是要命的差事。
国字脸看了眼杨建铭,眼神责备又惊烦:“来之前你也没说是这票是警察啊!”
“还是那个很有名的刑警队长是不是?叫许城。”
几人都不先动手了。
许城盯着杨建铭:“杨建铭,拿着邱老板给的重金,脏活累活推给他们,你算盘打得精。”
杨建铭一张冷脸,不回应他的挑拨离间。
邱斯承看出气氛的微妙转变,说:“都已经这样,你们还指望放他走就没事儿了?”
几人不吭声,只看杨建铭。
“行。我来。”杨建铭直接下令,“你们三个,去那边,挖坑。”
三人从车里拿了铁锹,走去滩涂。
“你俩搭把手。”杨建铭摁住许城衣服后领,和刀疤、断眉一道将他拖到十几米外。
滩涂上,纵横交错着涓涓水沟。
“邱斯承!”许城突然爆吼一声,在空旷的天地间格外渗人。
邱斯承过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李知渠怎么死的?”
“和你推测的,一模一样。”
姜家覆灭那天,有警察从姜成光身上搜到第二本账本,但未上缴,私给了张市宁。
方信平、李知渠、许城找到的所有证据,定了姜家的罪,也拉开了江州反腐扫黑的序幕。但那本账本上的人,侥幸存活,甚至成了功臣。
李知渠从许城那里听说过第二本账本,坚持在找。渐渐,不被同僚理解。有的认为他太轴,有的认为他太狠。
李知渠仍不放弃,直到,他开始怀疑张市宁。他潜入张市宁办公室,偷翻到那账本,但不巧,张市宁恰好返回。李知渠怕暴露,没带走整本,只撕下其中一页。
张市宁过了半月后才发现账本被撕。
张市宁一开始不想除他,想收买他。再说他是姜家案的大功臣,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李知渠拒绝了。
那时,邱斯承刚去誉城,想找刚调任到誉城的郑晓松拿块地。他知道张市宁和他关系好,通过张市宁送钱。张市宁说不要钱,要一条命。
车上塞五十万,也是张市宁的主意。
那时,邱斯承跟李知渠没有太大恩怨,唯一反感的不过是他对许城太照顾。他用姜皙的手机骗了李知渠,说在江临看到了她。
那天,李知渠很兴奋。开车去的路上,一直问邱斯承,姜皙状态怎么样,现在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甚至问了句,她还怪许城吗?我好好跟她解释,不知道能不能消除她跟许城的误会。
我挺对不起许城的。李知渠说,我就希望他以后好好的,跟自己喜欢的人,过快乐的日子。
邱斯承一路应付他,到后来只说不知道。
目的地是杨建锋在早已搬迁的废村里的老屋,李知渠才进门,就被杨建锋一锤子打在后脑勺上。
但他没有立刻死,还说了句话。
杨建锋又捶了几次,他才断气。满屋都是飞溅的鲜血。
“你知道,李知渠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许城眼睛血红,盯着他。
“邱斯承,你到底知不知道姜皙在哪儿,不要伤害她。”
许城骤然惨叫,嘶吼着,人突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竟生生拖着杨建铭、刀疤脸和断眉三人,猛扑到邱斯承面前,抓住他脖颈,一拳狠狠击打在他脸颊上。
“砰”一声!邱斯承甩过脸去,颧骨痛如碎裂,一片红痕。眉骨直接裂出鲜血。
而许城的手抓掐着他的脖子,仿佛能把他喉管拧断。
杨建铭三人拼命将他扯开,重摁回地上。邱斯承恼羞成怒,一脚踢到许城头上,后者一瞬没了动静。鲜血顺着他的头颅淌下。
刀疤脸和断眉警惕地看了杨建铭一眼,后者脸若冰霜。
邱斯承捂着发痛的咽喉,冷道:“摁水里。绳子捆好,埋了。现场清扫干净。”
他抬头望乌云密布的夜空:“最近雨多,什么痕迹都能洗掉。呵,天也不帮他。老天爷总是帮我啊。”
杨建铭无情照做,拎起许城满是鲜血的头,摁进夜色下灰缎般的水中。许城毫无反应。
刀疤脸和断眉对视一眼,不愿搭手,找了理由去挖坑。
邱斯承等了会儿,见许城仍无反应,放了心。下雨了,他坐回车里。但杨建铭比他还谨慎,为保万无一失,仍持续将许城的头摁在水中,加了一倍的时间才拖起来,拿绳子将他身体捆得严严实实,拖去坑边。
挖坑难,所以特地选的江边滩涂,好操作。可即使这样,五个大男人挖了近半小时,才挖了一半。
邱斯承的车先走了。雨更大了。
几人又挖了一刻钟,终于出了个大坑。
杨建铭用力一踹,许城滚下去,砸进坑底,砰地一声,没了动静。
“累死了。疼死了。我一身的伤。”国字脸被雨淋湿,抱怨,“我要先走了。”
他忌惮于许城的身份,不想搞个杀警的罪名。他这一撂挑子,另外几人也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