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奈笑了下:“今早忘了。”
“哦。”她讲话耗了太多力气,意识不太清晰了,“我给你写了信。不好意思给你。”她柔软地笑了笑,“应该没了。被水泡坏了。”
“在哪里?”
“裤兜。”
“我等下看。”
“看不到了。”她有点遗憾,“应该没了。不过,反正,也不想给你看。不好意思的。”
她嘀咕说着,没声儿了。
许城垂眼,怀中女孩已闭上眼睛,呼吸灼热而粗重,昏睡过去。他舍不得将她放下,又抱了好一会儿,怕她长久这样不舒服,才将她小心放平;吻了吻她微干的热热的嘴唇。
姜皙的衣服已装在袋中。许城从裤子口袋翻出一团湿漉的信纸,小心展开,纸泡进水里,没及时晾干,晕开了,黑灰一坨。
但因是油性笔,字迹尚可辨认。
“许城,
不知为什么,忽然想给你写这封信。可能是最近你在经历着的一些事,让我很心疼你。你要是看到,可能会笑话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我知道啦,虽然你面对着一系列的挫折、亲历着灰色,不能接受、不能同流、还要努力去对抗很多东西,而你从没表现过放弃或松懈;但你也只是个很年轻的人,有着很柔软善良的心,怎么会不累呢?
或许,在我看不到、你也不说的地方,你经历着理想被怀疑,信念被人试图摧毁的时刻。但我知道,你会坚定地走回来。
写到这里,我才知道,这就是我爱你的地方。许城,我热爱你的灵魂。很爱很爱这样纯净的你。
其实,我恨过你的。在以前的很多日子里,一边恨你,一边隐秘地仍爱着你。恨你的欺骗隐瞒,也爱你的欺骗。爱你在痛苦挣扎中最终选择走正确的路。
因为,在经历了这么多人和事后,我早就明白了当初你的选择。在得知祝飞死讯、阿文肖谦死亡真相、看着你被不断伤害时,我心里一次次冒出去做点什么的冲动念头,哪怕危险。
我早已完全理解了当初的你。
你很了不起。而我喜欢的,正是这样的你。
我从未和你说过,在分开后那些漫长的日子里,我并没有感觉到巨大的黑暗。虽然日子可能过得很辛苦,可在我之外,世界是明亮的。
大概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在。
我能感觉到,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在一点一点地变好。曾经的许多的姜家,越来越难存在,也一个个被打垮。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在。
邱斯承必须伏法。
不论是为了追求真相的李知渠警官,勇敢的姚雨妹妹,正义的祝飞,无辜的肖谦和阿文。更是为了,生而为人的尊严,不该被如此践踏。不该如此。
许城,虽然你从不谈理想,但你的理想信念很伟大。
你不要沮丧,不要难过。我会永远陪着你。工作上,我或许帮不了你。但任何时候,你想回我们的家,我们的船,你回头,我都在那里。
你守护的万家灯火,总有一盏为你而亮起。在多深、多冷的夜,永不熄灭。
我相信你。你会赢的。你一定会赢。
我爱你,爱你的整个人,整个灵魂。(一行划掉的小字:也爱你的身体。)
姜皙。
2015年6月x日。
唔,还是……好喜欢你啊。怎么说,怎么写,都不够。
只有老天爷知道,我多喜欢你。
太太太喜欢啦!mua! (*╯3╰)”
许城的热泪夺眶而出,猛地低下头将脸埋进她掌心,肩膀颤抖起来。
第85章
正文终章(上)
周一, 许城去局里交接工作。
姚雨一案,不论是调查给公众真相,还是找谣言源头, 都需要时间。许城不可自查,交由张旸负责。
范文东原想暂派他出差, 但政法委意见先下来了,许城近期风评不断、影响太差, 暂停职务。后续视情况接受调查。
上午, 许城召集队中刑警开会, 部署后续工作。快到年中,有几个案子的结案日期迫在眉睫。
许城说:“我不在, 别偷懒。”
“放心吧许队。”
小湖垂着头, 跟谁赌气的样子。
许城笑问:“怎么了?”
小湖气汹汹道:“他们有病,脑子长泡!”
气氛瞬间低沉,大家都有点难受。
许城靠在一张办公桌边, 笑笑:“按规则办事,不给人留口实。这有什么?”
小湖道:“什么规则?不就是因为我们要往上查?太h——”
音还没发全, 许城制止:“小湖!别忘了你在哪儿?”
小湖脸憋得通红。
小江也说:“本来就是!他们会投诉, 我们也——”
“行了!”许城皱眉。
众人噤声。
他又哼笑下:“这么为我打抱不平,把明图湾跟汪婉莹的案子破了。”
众人丧气垂头。
如今, 最关键的嫌疑人杨建锋死了;跟陈頔打电话的那个部门司机下落不明;所谓的数据卡死活找不到。
且明眼人都知道, 这案子有多方阻力。想破案哪有那么容易。
“好了。”许城用力拍了拍手,试图振奋大家,“别灰心。技术在进步, 观念在进步,制度也在进步。眼前的阻碍只是一时。当初选了做刑警,执法为民, 是终身的事业。都沉下心来。前段时间不还说,佩服那些十年追凶的同僚吗?这会儿都忘了?”
小湖抬起头:“没忘!”
小河:“我们就是撒撒气,一会儿就好了。许队,等你回来,带领我们继续大干一场!”
“对!大干一场!”
许城转身离开时,笑容褪去。
他走到拐角处,回头看了眼办公区,众人已开始忙碌。他多看了几秒,离开。
回到办公室,想将东西整理一下,但他从来习惯待在整洁有序的环境里,桌上、柜子里的文件夹都整齐,无从整理。
他望向桌上的相框,与李知渠对视。
知渠哥,这一战,给我点运气。
良久,许城走到窗边,看向楼下。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公交车、轿车秩序井然地列队前行,走走停停。一切都与往常无甚不同。
明天——
他不再多想,拿起钥匙离开,锁门时,最后看了眼室内,将门关上。
下午,许城一直待在医院。
幸好许敏敏这段时间过来,姜添得以有人看管。许敏敏打电话来,问姜皙喝不喝鸡汤。许城说不用。
她仍是低烧未醒。医生说她体质太差,退烧缓慢,可能得拖到明天才好些。
许城长久凝望着她。
有些遗憾,她没有醒来,以至于这个下午竟只能这样度过;
又很庆幸,她不能醒来,这样,他能安稳克己地面对别离。
窗外太阳西下,夕阳如血。
窗外暮色降临,霓虹亮起。
中途,许城走到窗边,看万家灯火,看车水马龙,看行人或笑闹或愁容或行色匆匆。
这座城——明天——
他抑住心中感慨,回到病床上姜皙的身边。
黑夜渐深时,许城手机亮了。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接起来,是张市宁:“十分钟后下楼,打车去双辰里机械厂。”
许城嗯一声,挂了。
他又看姜皙,她紧闭着双眼,面颊潮红,嘴唇却苍白。
许城牵起她的手,贴在脸颊边,闭上眼。
几分钟后,他睁眼,轻抚两下她的手,说:“姜皙,我走了。”
她的手条件反射地抓他不松,将他的心一扯;他说:“别怕啊,相信我。”
他将她手放回被子,起身离开。她像有所预感,手突然又抓紧他:“许城——”
许城立刻俯身,贴近她:“你醒了?”
她喘着气,迷糊问:“你说,什么?”
“我说,姜皙,”他摸摸她的脸,“我好爱你哦。”
她怔了怔,微睁的眼睛凝望着他,很幸福地浅浅一笑,又睡过去了。
许城吻了吻她的手背。
关上门时,想回头再看一眼,终究忍住,大步离去。
许城拦了辆出租,说去双辰里机械厂。司机乐意跑长单,欣然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