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会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出差时多注意了两眼女士喜欢的奢侈品。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会打包叫助理带回家送到顾纱纱房间里。
比如他会在离开家几天之后,想起家里*的味道。家这个字,从前他从未有如此深刻的概念。
比如每次出行住酒店,不管服务多周到,他总觉得缺点什么。他似乎更喜欢顾纱纱在他身边,将衣食住行打理妥当。所以只要可以,他都会带着她一起。
再比如,他可以容忍顾纱纱偶尔的小脾气。心里烦躁时,开口动手之前,也会在心里反复想想,能不能这样做。
他变得不像他。
或者说,他只有在面对她时,才彻底变了个人。
“她是不是用了什么小伎俩,让我产生了以上变化?”
陆城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看似不经意间随口问出这句话。
身边坐的是他的心理医生。
与其说是心理医生,不如说是专门做疏导他情绪的。
他易怒,常年浅睡眠。找他开了十几年的药,时间久了,也会聊一些关于病症以外的话。
两人的关系像是知己,但没人敢自称陆城的知己,因为他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朋友,没有情感,只有他自己。
但很意外的,竟然闯入了另外的一个人。
或许,这是三十年以来的第一次动心,第一次共情,能够感受到情绪的波动和失控,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毕竟当一个反社会,变得有同理心,世界也会充满爱。
但以上,他一句都不敢和陆城实话实说。
删删减减,遮遮掩掩,变成了一句,“也许你只是适应了身边有个人陪伴,人独自久了,总会孤独。有个人陪,别管是玩具还是朋友,也挺好的。”
陆城伸手遮了遮眼前的阳光,想到顾纱纱,脑海里能想到的都是她从头到尾的变化。
她有求生欲,从前一直想要背叛他扳倒他。她暗搓搓的恨他,所以一直以来都表面顺从,实际上一门心思和他作对。后来经历了几次打击,人才变得乖顺。
但是古怪,一直很古怪。也不知道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陆城拒绝任何的套路,他不吃就是了。
想到这,他轻笑了声,“我需要她陪?还不如养条听话的狗,明天就把她打发卖了。”
“又或者,是因为她救过你,你从心底里感激,才会产生以上的心理变化。”
“我不需要人救,也从不感恩。”
说完,陆城起身,去倒了一杯茶。
医生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
陆城三十一岁这年,顾纱纱二十三岁。
如果正常来算,她应该大学毕业,初入社会。再往好点想,此刻应该还在国外深造,随时准备做一名出色的舞蹈演员。
但是所谓的理想中的生活,正常的轨迹,她不配拥有。
清早照镜子的时候,顾纱纱看着镜中的自己,良久没能移开视线。
左脸上的痕迹淡了,肉粉色的疤痕,这些年她试过很多祛疤的方式,但它就是清楚地刻在上面。
后来她也就不挣扎了,她知道这就像她的遭遇一样,不管怎么努力,都已经牢牢刻进了她的生命里,消不去,抹不掉。就像一人生命中最大的阴影,哪怕逃掉了,逃到春暖花开的地方,但心里始终有一块阴影常年是冰天雪地。
她没法治愈,只能任由其野蛮生长,她也只能认命。
她常年戴着面纱,又或是口罩。以虚假的身份面向别人,过着与从前背道而驰的生活。
偶尔,只是偶尔,她也会像此时此刻一样,站在镜子前静静地看上自己良久。
要说没有情绪波动是不可能的。但只要看到一次,她就会深刻地记得,这是拜谁所赐。心里的目标就会更加明确一些。
很快就要到二十三岁的生日。
往年的生日,顾纱纱几乎都是一个人过。保姆煮一碗长寿面,有时候连蛋糕都没有,敷衍了事。
她没觉得哪里失落,毕竟她人身处在这里,没什么值得庆祝的。
但是这一年,陆城竟然破天荒地提前一周问她,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按照他手下亲信的说法,房子车子,只要她想要的,没有陆总给不起的。能在他身边呆这么久,又被他所重视的人少之又少,如果是他,他就好好讹他一笔。女人嘛,要适当会索取。
陪你去购物,陪你去游乐园,尽情展现男人对你宠爱的时刻。不答应不要紧,撒个娇万事通。
顾纱纱听到他讲这些的时候,只是笑笑,并未多说话。
当天晚上,陆城在吃晚饭的时候又问了她一遍,“想好了没?”
顾纱纱闻言,默默放下了筷子。
她的目光在餐桌上巡视一周,其实不是现在才发现,更早的时候她便已经注意到,桌上的菜系,渐渐从他喜欢的,变成了她喜欢的。
但她从未吭声,避免“打草惊蛇”。
她双手撑着下巴,将视线对上他的视线。她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对着他笑了笑,“婚纱,可以吗?”
陆城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问,“要那东西做什么?”
“想和你结婚。”
说来说去,还是这个。
明里暗里表达爱意,一心想要把人绑在自己身边。这样的事,都是小女孩的幻想罢了,陆城会接受吗?他并不会。
陆城笑了下,语气淡然,“那你还是想想吧。”
“我早就到法定结婚年纪了,不能做你的妻子吗?”
“我说过了,别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我对你没有别的心思,是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我认为你会改变。”
“那只是你的认为,我不会。”
“你不喜欢我吗?就算你现在不喜欢,不试试怎么知道,以后会不会喜欢呢?”
“别说这些了,你是存心叫我吃不下饭是吗?”
陆城放下了筷子,瞪了过去。
顾纱纱沉默几秒,只能垂下头,声音也弱了几分,“就算是我的幻想吧。我认为,我们相处这么久,总会有点感情在里面的。”
“好了,闭嘴吧。”
有关生日礼物的话题,到此为止。
陆城下了饭桌,去书房坐了一会,没多久便回卧室了。
夜里下了一场雨。
电闪雷鸣的,雷声打起来的时候,颇有种震耳欲聋的感觉。
凌晨十二点。
顾纱纱走出了自己的房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城不再向从前那样看管宠物一样盯着她,现在的她,就算耳朵里始终有追踪器,但起码出入自己的房间是自由的。
整座屋子里一片漆黑,顾纱纱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一路摸上了二楼。
她停在陆城的房间前,停了许久。
房间门带锁,不然就摁指纹,不然就输密码。陆城的密码,顾纱纱从前不是没猜过,但是一次都没有猜对。
可是现在不同了,跟他出差过很多次,对他的了解更深一层。再老谋深算的人,也总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她心里对密码有了答案。
只不过要不要进去,她始终在做着强烈的挣扎。
她知道,要想彻底摆平他,这并不算什么。但她需要说服自己,几千次几万次,才能强行克制住心里的那股厌恶。
顾纱纱对着冰冷的门,深吸了几口气。
随后伸出手指,在门上输入了一串密码。
第一次输入错误,第二次,输入正确,房门开。
摸上房门时,顾纱纱手颤了一下。
但也只有片刻,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她咬了咬牙,一鼓作气,最终还是推开了门。
第79章 入戏
这是顾纱纱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进入陆城的房间。
从前的她基本上是连靠近都不能。
如今却能成功破解密码,并且顺利推门而入,这足以说明他对她的戒备心越来越低了。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古龙水气味,是陆城身上专属的。曾经顾纱纱每次闻到这个味道都会觉得遍体生寒。只要靠的太近,甚至还会引起她不自觉地颤抖。
这个男人留给她的阴影根深蒂固,并且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被触发。
就如同现在。
顾纱纱双手满是汗水,陆城还没有醒,她一点一点挪着步子靠近的时候,两条腿已经开始发起了抖。
房间里并不是一片漆黑,窗帘遮得很死,但是床尾却亮着几盏暖黄色的夜灯。
顾纱纱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惊醒熟睡的人。
终于,她站在窗前,低下头,看着陆城。
双眼紧闭,显然还在熟睡。他没穿上衣,两只胳膊随意搭在深蓝色的被子上,在昏暗的是线下衬得有些白皙。
呼吸均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坚挺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
几乎是一动不动的,竟然是难得的乖巧和安静。
顾纱纱瞥了眼床头,一瓶刚拆封的安眠药和水杯。显然是他最近去看了医生,新开的药,助眠的。他常年入睡困难,睡觉极浅。所以陆城睡觉的时候,家里不能有一点的声音。哪怕房子隔音极好。
听保姆说起,陆总这叫高敏感人群。这样的人确实从小会有这样的困扰。听觉敏感,嗅觉敏感,痛觉也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