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门前化了妆。
言朔只能捕捉到这一个信息。
他站起身,压下心里面的不爽,“我叫保姆带你卸妆洗脸。”
人还没迈出步子,向念一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言朔脚步顿住,回过身看过去。
向念仰着头,拉着他胳膊的那两只手前后晃了晃,持续撒娇,“我想你帮我卸妆。”
言朔垂眸看她,再次陷入沉默。
半分钟后,他挤了一手卸妆油,慢条斯理地往她脸上涂。
根据向念的指挥,像进行着一个有条理的程序。
先是全脸涂抹,再局部揉搓,要小心不能揉进眼睛里。记得把睫毛卸干净。
再用清水乳化卸妆油,幸好是免洗的,沾湿洗脸巾,替她将脸擦干净,就大功告成了。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言朔已经是一身的汗。
“可以睡觉了吧?”
向念摇头,“还没护肤呢。”
言朔耐心渐渐被耗尽,他只要想到今天的事情,难免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想等她明天清醒了再算账,但如今看她耍滑的样子,多半也是醒的差不多了。
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想要认真严肃,针对她今天的行为加以批评。
但一开口却莫名其妙变成了,“你出门为了谁化妆,就叫谁帮你擦脸。”
向念愣了下,逐渐察觉到言朔发起的阴阳大法攻击后,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可是,徐景祁他这会儿已经上飞机了吧?”
徐景祁走了才知道叫他去接她。
重要的是,听起来他们两个确实是一起去喝酒了。
难道说,还恋恋不舍了一番?
言朔想到这,冷笑了一声,“那你怎么没和他一起走?”
向念不知死活,仍然笑嘻嘻的,“我这不是怕你想我吗?”
对于他的强硬提问,她都选择迂回。
一瞬间,怒意更甚。
言朔不自觉冷下声音,眉头都皱了起来。他低声开口警告,“向念,适可而止。”
也许是气氛瞬间降到零度,向念的笑容也随着僵在了脸上。
喝醉酒的人反应总是比平常慢半拍。
向念后知后觉,在他的注视下,瘪起嘴巴。刚刚还笑嘻嘻的人,顿时一脸委屈,她可怜兮兮地叫他的名字,像是嗔怪,“言朔!你不准凶我!”
这是早就有过的约定。
在言朔下意识装凶时,向念拉着他,强行约法三章的。
信任她,宠着她,不准凶她。
言朔看着面前,即将要哭出来的小姑娘,沉默片刻。
终于,还是压下了心里那邪火。
他抬起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声音也轻了许多。
“乖。”
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这是向念在言朔身上学到最管用的一招。
无论是他有多生气,只要她这样说,只要他这样做,所有的情绪都戛然而止。
算是默契。
向念低下头,默默笑开。
她像是拿到了糖的孩子,心满意足。
身前的人,还在轻轻地揉她头顶的碎发。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柔软了起来。
向念伸手,环住言朔的腰身。
鼻尖在他腹部蹭了蹭,小猫似的,哼唧了声,“言朔,最喜欢你了。”
言朔身子明显一僵。
良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什么都没再说,心里面想的却是——
明天再跟你算账。
第67章 入戏
宿醉的后遗症是持续头痛,恶心,眩晕。
向念喝醉那天晚上喝了醒酒汤,又有言朔的照顾,所以并没体会到所谓的后遗症。
但是却在一场梦中不小心体会了一遍。
是噩梦,自从和言朔在一起之后,很久都没做过的噩梦了。
梦里是漫天大火,红色火焰随着风四处蔓延。肆无忌惮,逐渐将她吞没。
而她始终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火势朝她席卷而来的那一瞬间,她只感觉到头晕目眩。
潜意识里,她知道这是梦境。因为这是她在噩梦中见过无数次的场景。
十几年前,她听说容佳出事当晚,跑到事发地点的废弃工厂,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破波及。
那日的场景无数次重现,她已经不能更熟悉了。
向念想逃,但是根本逃不掉。
恐慌和痛苦一拥而上,没有人能拉她一把,又或是将梦境打碎。
眼看着被一点点吞噬,向念感到绝望,只能认命地闭上双眼。
忽然,一双手臂牢牢地缠住她的腰,稍稍用力,将她带到怀里。
一股热源从身后传来,瞬间将她从噩梦中唤醒。
向念眯起眼,剧烈的深呼吸时,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这里是她的卧室,不远处的窗帘还透着白日的微光。现在是上午,而梦中的那场大火,并不存在。
她有一种获救的感觉。
向念大口大口喘着气,身后的人察觉到,手向上探,摸到她脖颈处的冷汗时,微微一顿。
随后,低沉的,带着一丝初醒时的倦哑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做噩梦了?”
向念这会儿也刚缓过神,长吁一口气。转过身去,往言朔的怀里钻。
她手脚冰凉,只有他的怀抱格外温暖。她像是要汲取他全部的温度一样,双手双脚齐齐抱上面前的人。
很明显的撒娇,连声音都懒懒的,“嗯,做了好长的梦。”
她一边说,一边仰起头,用鼻尖蹭着他的下巴。
“什么梦?”
言朔摸了摸她的头发,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向念想了想,一五一十将梦里的场景讲给他听。
“当初容佳被绑架的地点就是那个废弃的工厂,我们之前去舞蹈室总会路过,就在学校后面。我当时以为容佳出事了,有些无法接受,就想去现场看一看。”
然后便遭遇了工厂爆破,猝不及防的。她那会儿只不过十几岁,说没被吓到是假的。
不然也不会在这么多年以后,总是重复做同一个噩梦。
向念始终记得那天晚上的情景。
当时是夏天,天上下着绒绒细雨。路灯很暗,她什么都看不清。
向念是趁着家里人睡熟了,从家里面跑出来的。她踩着脚踏车,一路狂飙到案发现场。
雨水很快将她的衣服打湿,头发也落魄地垂在锁骨前。
抵达的第一时间,向念丢下车子,朝着工厂处跑去。
但是越到黑暗处,她的脚步却渐渐犹豫了下来。
很多人都说她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在别的小女生叫着躲开从树上垂下来的毛毛虫时,向念能面无表情地弹开。
不怕老鼠,不怕蟑螂。
陈子童都说她练就了一颗金刚不坏之心。
只有向念知道,她不是不怕,而是怕惯了。
她小时候最怕容誉,后来很多次被关在漆黑的卧室里,躲在没有光的储物间,又或是密闭的柜子中,渐渐地,她开始怕黑。
那天晚上,周遭一片漆黑,夜色如浓稠的墨水一般。
向念每走一步,都会朝内心里最惧怕的黑暗更靠近一些。
正当她快要进入工厂内,身后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那声音夹杂在雨声里,像是双脚蹭着草地缓缓前行。
恐慌在这样一个雨夜里,达到了极点。向念停下脚步,尽量放慢动作,朝身后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