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让母亲走了前任太太的老路,悄无声息被吊死在房梁上。
她流着泪,哽咽,“你快走,你走就是我走,你替我去旧金山看金门大桥。”
男友抚着她的脸,俯身,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克制又无奈,“好,别哭了。”
郁小瑛还想说什么,敲门声响起。
不疾不徐的声响。
郁小瑛知道门外的人是容韶山。
他敲门的节奏如此明显。
她赶忙让男友藏在放礼服的衣柜里。
然后擦了擦眼泪,故作镇静开门。
容韶山站在门外,他穿着黑色西装礼服,英俊雍容,含笑自若。
郁小瑛没好气,“你来做什么。”
“来看我的新娘。”他的指腹从郁小瑛眼角划过,那处有未擦干的泪痕。
他没有进来,只是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眸光深深在她脸上掠过,“我在外面等你。”
郁小瑛深吸一口气,自以为蒙混过关。
结婚后,容韶山是不可挑剔的温柔宽和。
他带她回他出生的地方。
他们住在村内老房子里,虽然有些简陋,但被人收拾得很干净,郁小瑛心底满意,但还是忍不住找茬挑刺。
“这个地板怎么灰突突的,晚上会不会有蚊子?周围一定有蛇!你要打地铺睡在地上!”
不管她怎么蛮横无理,容韶山很顺从她。
那段时间,他真的夜夜睡在冷硬的地板上,时不时起身,应她的要求驱蚊子。
其实根本就没有蚊子,在来之前,他已经让人在周围种满驱蚊草,但他还是顺着她,按她的吩咐一本正经去捕捉空气中本就不存在的蚊子。
郁小瑛盘腿坐在床上,在晕黄的灯光下看他英挺的身影,心湖不知不觉便柔软荡漾起来。
她抚着小腹,觉得很幸运,联姻也有甜果子吃。
她的孩子必然会生长在一个幸福而融洽的家庭里。
只是,生活注定不能永远顺遂下去。
郁小瑛还记得那一天,前男友被外派出国。
她到车站见他最后一面。
寒风瑟瑟,他们没有任何过界行为。
郁小瑛仰眸跟他分享自己怀孕的消息,“我过得很好,你也要很好。”
她弯唇笑着,将男友送上车站,回头时,她望见人群中站立的容韶山。
他容色阴寒,以一种陌生而冷淡的眼神看着她。
郁小瑛并不怕他,她已经习惯在他面前无法无天。
“你跟踪我!”她先发制人。
容韶山语气淡淡道:“我总要确保自己妻子的安全。”
“我看你是怕我找男人!”
容韶山垂眸看她,“确实如此。”
见他没有一如既往顺着她,她蹙眉,说了她最后悔说的一句话,“我找男人你就去找女人啊?难不成你找不到其他女人?”
容韶山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他定定看她几秒钟。
郁小瑛跟他对视,“怎么,你不敢?”
当时,容韶山没回话。
几天后,他身边有了徐兰珺。
那是他们婚姻崩塌的开始。
她抓到他出轨的证据。
重重将那些照片砸在他脸上。
容韶山没有躲,任照片砸了满身。
然后,他慢条斯理将照片捡起来,含笑说:“太太,你生气什么?”
郁小瑛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你背叛我,背叛我们的宝宝。”
容韶山将那些照片丢在垃圾桶,“我只是如你所愿,不是吗?”话落,他抬眸看着她,笑容玩味而恶劣。
见她的情绪濒于崩溃,他轻轻道:“太太,你没有资格生气,我们走到现在,一切都是你的错。”
当年容韶山说得话,郁小瑛依旧铭记在心。
“或许真是我的错,我年轻的时候,真是长了一个猪脑子。”
容向熙轻轻抱住她,“妈妈,就算你不这样说,爸爸该出轨还是出轨,真正洁身自好的男人,是不会为了旁人的几句话来改变原则的。”
郁小瑛轻轻叹气,说:“昭昭,我有点累了,先回郁宅,这里交给你了。”
容向熙不放心郁小瑛,另派了人护送她回郁宅。
送走郁小瑛,容向熙到遗体告别室。
一路上,走廊空寂,宁静得令人心底发寒。
容向熙轻蹙眉,心底有了猜测。
果然,商载道独身站在房内,身形挺拔高瘦。
只有他大驾来此,才能清空一路上所有的人影。
容向熙并不奇怪商载道到来没有人告诉她。
商载道本人就是权力本身,他不想让人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做。
“爷爷。”容向熙走近他。
商载道轻“嗯“一声,“我来看看韶山,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这话倒不假,容韶山被二太太从乡下接回京城是十岁。
彼时,商载道正跟容礼仁搭班,两家常有交往的时候。
“我之前处理过你祖父还有你外祖父的丧礼,这次韶山的事情,也托付给我。”
容向熙:“您日理万机。”
商载道道:“算是尽尽我的心。”
想到什么,商载道沉吟说:“你爸和你妈的婚事,当年还是我保得媒。”
容向熙作出仔细聆听的模样。
商载道点了点椅子,示意她坐下,他坐在她旁边。
“当年,你外公问我,把小瑛许给容家的谁,我推荐了你爸爸,我说,韶山虽然出身不显,但一定会对小瑛好。”
容向熙专心听着,拎起茶壶,徐徐倒了一杯茶。
第一杯茶她喝过没问题,而后她将第二杯捧给商载道。
商载道接过茶,徐徐说:“我当年下这个决断,当然是有论据的。”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容公馆还是容礼仁的二太太当家,容家最风头正盛的公子还是二太太的长子。
那是春天,京郊开了一家私人马场,他做东,请了郁家和容家人到那地方郊游放松。
一切都很顺遂,但马有失蹄。
郁小瑛骑得白马忽然惊了,高昂着脖颈,直接将她甩下来。
事情发生得紧急,谁也没有预料到。
他第一次如此惊惧。
他知道郁正国多么睚眦必报,伤了他的女儿,他这个东道主以后的日子绝对好过不了。
但郁小瑛安然无恙。
是有人先用身体垫住她然后又将她护在身下。
郁小瑛毫发无伤,只脏了衣服。
但护住她的人,生生被失蹄的白马踩断两根肋骨。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身材瘦削衣着简朴的少年只是马场的工作人员,商载道也以为如此。
邀请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直到少年接受救治时,他多嘴问一句,“你姓什么?”
“容。”他眼睛漆黑而冷淡,脸色苍白,唇角因疼痛咬出血。
商载道明白了。
这个少年是刚刚接回容公馆的透明人。
他虽然是容礼仁的儿子,却没有上容家的族谱,更没有按容家序列排位,他本行“三”,三公子却是二太太的儿子,他在容公馆半点地位都没有。
他救了郁大小姐,被失蹄的马踩得半死不活,容家没有一个人过来多问一句。
商载道难得起了几分善心,说:“你的运气很好,你救的是郁家大小姐,一会儿我替你表功,郁首长不会亏待你的。”这样,也能为他在容家搏几分地位。
他却轻轻摇头,“用不着。”
他说:“我只是不想她受伤。”他出于本心,而非出于算计。
“而且。”他勾了勾唇,“现在的我,还不配被她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