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傅老板在十几天的海上流浪中,显然吃了很多苦。
“容向熙。”容向熙伸出手,指尖在他血肉模糊的指节上很轻握了下,当做打招呼。
她轻轻说:“医生和病房已经准备好,在三层,您看这里的人您哪一个看着顺眼,可以带上去服侍您。”
傅召棠不急着往里走,他的衬衫和长裤都已经破损得厉害,但无损他翩然的贵气优雅。
“你是漫云找来的。”
傅漫云是傅召棠的异母妹妹,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
傅家关心他性命的人,唯有傅漫云。
“不是,我是您的爷爷亲自指派过来接您的。”
傅召棠眉心蹙了下,一闪即逝。
他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站在月光下,整个人也如一道清冷的月光。
他安静看着容向熙,这段注视维持了不短的时间。
容向熙同样看向他,从他琥珀似的眼睛,到苍白剔透的脸。
很快,在容向熙心底默默的倒计时中,他晕过去了。
容向熙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转头对李璟说:“你当年就是这么晕的。”
李璟:“……”
“……我们该救人。”
容向熙说:“轮椅早就准备好了。”她想了想,说:“我该准备担架的。”
李璟:“……”有时候他很难招架容向熙突如其来的冷幽默。
傅召棠伤的很重,身上几处伤都深可见骨,尤其是他的右手。
医生叹息说:“他的右手以后再也不能握笔写字了。”
容向熙并不怜惜他,“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
房间里搭建出一个小型的无菌手术室,整个四层都在忙碌。
医生和护士来来往往,时不时有守卫巡逻。
容向熙心底却不怎么安宁,她担心傅召棠砸在手里。
她要救的是傅家的唯一继承人,而不是傅家的弃子。
她抬步去顶楼。
那是独属于商呈玉的下榻之地。
顶楼的走廊同样空净,暗处有无数双眼睛。
容向熙贸然上楼,但一路畅通无阻。
她到了门前,还未开门,门已经向内打开。
内室光线明亮,商呈玉长身鹤立,容色如玉。
容向熙说:“深夜来访,打扰了。”
商呈玉穿浅色绸衣,温声,“我的荣幸。”
容向熙挑了挑眉,自从提出离婚,商呈玉越发温润如玉,具有绅士风度了。
她开门见山,“我联系不上傅老爷子。”
商呈玉:“走廊风很大,进来避风。”
他不急着跟她讲傅家的事情,倒了杯温水给她,“晚上吃药了吗?”让她坐在沙发上。
“我已经退烧了。”容向熙坐下,接过水,轻抿一口,然后很客气问:“可以回答我上一个问题吗?”
商呈玉坐在她身边,侧眸看她,温和道:“很简单,傅老爷子过世了。”
容向熙瞳孔微缩。
商呈玉说:“老家主骤然去世,新家主生死不明,傅家内斗激烈,所以你联系不上傅家人。”
他含笑,慢悠悠道:“昭昭,你现在把傅召棠扔到海底喂鲨鱼,便可以避免他砸在手里。”
第56章 绑架 她亲自动手,算奖励他。
容向熙半点没有停顿, “不管他会不会砸到手里,我都不会要他的命。”她回复商呈玉的答案跟江凛如出一辙,“因为人命可贵。”
容向熙并不信命, 也不会像圈内其他人一样沉迷于求仙拜佛, 她不刻意行善, 但也不会刻意作孽。
她所做的一切事, 都出于无愧于心。
商呈玉侧眸看她,不紧不慢问:“如果今天处在他那个位置的人是我,你也会觉得人命可贵吗?”
容向熙挑眉, “你为什么要跟他比?”
商呈玉淡淡问:“我不配跟他比?”
容向熙笑了下, 作为当下的合作伙伴,她不介意说点好话哄哄他。
她倾身,看着他眼睛, 轻轻说:“我的意思是,你该跟更重要的人比。”她望见他猛然震颤的眼睛,微笑说:“你在我心底, 可比他重要多了。”
话落,她直起身。
那抹飘然的香气远离。
商呈玉缓缓抬起眼睛, 既没有追问她的话是否真实, 也没有挽留她起身离开的脚步。
开口问了, 这场梦就散了。
.
容向熙回到四楼,治疗已经结束。
李璟余光瞥见她回来, 抬步走过来,有条不紊汇报, “傅公子已经醒了,他真是生命力顽强,除了失血过多, 身体没有更多毛病,不过,他提了要求,我不好答应。”
“什么要求?”门虚虚掩着,容向熙瞧不见门内的场景,只望见那一扇素雅的兰花纹屏风。
“他要酒。”李璟说:“他是个酒瘾很重的人。”
容向熙想到几天前刚刚看过的关于傅召棠的资料。
他毕业于莫斯科国立大学,专业是核物理工程。
他在莫斯科待了很长时间,染上爱喝酒的习性也没有什么不寻常。
“那就给他。”容向熙说了一种酒的名字,是度数很高的烈酒。
“这种酒或许更符合他的口味。”
李璟推门,银质托盘上放了一瓶酒还有一个小小的水晶酒杯。
盛酒的酒瓶同样很精美,银色的、类似匕首一样的形状,带着一种锋利的美感。
李璟用小刀割开酒瓶隐蔽的瓶口,将酒倒出来搁在小杯子里,“您请。”
傅召棠抬手,当然,他用的是左手,他的右手已经脆弱到拾不起一张纸,“给我瓶子。”
“好歹,您要遵照医嘱。”秉持着基本的善心,李璟提醒。
傅召棠笑一笑,他不是很冷厉的长相,眉眼带一种精致的温雅感,但他说起话来,带一种冷静的锋利感。
“我想,既然容小姐同意我饮酒,便不会约束我喝酒的方式。”他抬起眼,含笑问:“她更喜欢全始全终的讨好人,对么?”
话落,他的目光移向房门,隔着一扇兰花纹屏风,他含笑说:“既然容小姐已经在外面了,为什么不进来?”
下一秒,门开了。
那一道身影透过屏风影影绰绰,一缕很淡而冷的香气飘进房间。
这抹香并不浓郁,却似乎冲散了房中浊重的消毒水味道。
她走过来,“我以为自己并不属于您看着顺眼的类型,所以没有陪伴在您的身侧。”
她换了衣服。
傅召棠记得,他昏迷之前,她穿着蓝色的裙子,深海一样的蓝。
现在依旧是蓝裙,但颜色浅淡许多,让他想起一种叫“雨过天青”汝窑瓷器。
“容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是我最看得最顺眼的人。”他靠在病床上,深棕色的眼睛看她,“可惜,这次救命之恩可能并不如你所期待的那般成果丰硕,而且,这个所谓的‘硕果’会砸在你手里,你要尽快想好该怎么处置我。”
容向熙说:“您好好在这里养伤,我虽然不富裕,但养您还是绰绰有余。”她知道傅召棠在试探什么,温言说:“救您是我跟您祖父做的交易,无论您能不能重新掌控傅家,我都会安然将您送到南境。”
他慢条斯理说:“老爷子危在旦夕,恐怕很难完成你们的交易。”
傅召棠很敏锐得察觉到家族内部的变动。
他在外面生死不知十几天,唯一的可能便是傅家出了大事。
老爷子压不住阵。
容向熙道:“这您不用担心,在我接到任务的那一刻,我的人就立刻赶赴南境。”
傅老爷子当然给了容向熙足够多得好处,才使容向熙舍得用一座南非金矿换傅召棠。
傅召棠温声:“是稀土矿吗?”
容向熙谨慎纠正,“是稀土矿开采权。”
“你是商家的儿媳,应该不缺这个。”他真是每句话都在试探。
容向熙倒没隐瞒,“很快就不是了。”
傅召棠点点头,“傅家是你谋得后路之一。”
他的姿态松散,气定神闲。
明明性命都握在旁人手上,他却悠然自得。
似乎,他没有经历九死一生的脱险,而是单纯来海上度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