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过假后,万籁俱寂,她没能够第一时间知晓方珏辞职的消息。
檀园内, 商呈玉不在, 管家说他昨晚在会所过夜, 甚至体贴说了会所名称, 然后又补充一句,“只有先生一个人,没有其他人陪同。”
容向熙不关心, 不过还是温声道:“辛苦您了。”
她独身走入别墅, 将蛋糕放在岛台,上楼换了一身家居衣服,然后进入厨房煮长寿面。
厨师讶异, 他从没见太太进过厨房。
“您想吃什么,交给我做就好了,我如果做不了, 立刻联系其他厨师给您做。”
容向熙垂眸说:“煮一碗长寿面,做给先生吃的。”
下一碗面很快, 尤其对于容向熙这种厨房杀手, 除了加水煮面之外, 她根本不会进行其他的操作。
商呈玉回来时,面条已经出锅, 摆成漂亮的形状。
蛋糕上也插上蜡烛,幽幽烛火映照着容向熙平和明艳的面容。
商呈玉穿着正装, 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他让人将玫瑰插瓶,坐在大理石餐桌对面, “是要过什么纪念日吗?”
根据管家对容向熙来到时的情景描述,商呈玉以为她要在离婚前跟他过某个他遗漏的纪念日,所以特意买了玫瑰回来。
容向熙说:“今天是你生日,我来陪你过生日。”
商呈玉平静道:“是祭拜大哥挑起的念头。”
他对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不熟悉,却很记得,今天又是祭拜商希林的日子。
容向熙不置可否,推了蛋糕和面条给他。
“稍微尝一下,应个景。”
商呈玉掠过蛋糕,拿起筷子,挑起面条。
未等他入口,容向熙说:“面条我尝过了,很难吃。”
她很郑重说:“你稍微咬一下做个样子就行。”
商呈玉有点想笑,他撑额缓一会儿,垂眸仔细将面条吃光。
容向熙由衷佩服他。
不愧是从商家这个龙潭虎穴闯出来的,忍耐力非比寻常。
他放下筷子,容向熙说:“你可以吹蜡烛许愿了。”
商呈玉挑眉,“不应该让我吃块蛋糕吗?”
容向熙很有自知明说:“你吃了面条,很难再有胃口吃别的了。”
商呈玉倒觉得还好,他在中非那些年,吃过比这难吃的东西无数。
“太太很有厨艺天赋。”他缓声。
目光看向蛋糕上幽幽的烛火,他道:“愿望我就不许了,把这个机会让给太太。”
他看着她眼睛,眸光中隐有烛火晃动,“你许愿,我帮你实现愿望。”
容向熙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不过还是双手合十,很虔诚在心中默念愿望。
在心中默诵完,她倾身,刚要吹灭烛火。
商呈玉嗓音清润悠缓,“为什么不出声?”
容向熙说:“出声就不灵了。”
商呈玉含笑道:“你是要让我帮你实现愿望,不出声,我怎么帮你实现?”
容向熙念在他生日的份上没有反驳,双手合十,朗声,“祝愿商先生椿萱并茂、兰桂齐芳。”
商呈玉笑,“你是把祝福长辈过寿的话用在我身上吗?”
容向熙说:“我没有什么愿望需要你实现。
商呈玉温声:“我以为你会很想让我答应离婚。”
容向熙脸上的温度瞬间消退,她凝视他的眼,“我许了愿望,你就会答应?”
商呈玉眸中的笑意敛掉,因她骤然冷淡的态度。
他淡淡反问:“你不许,怎么知道我不答应?”
“你口头上答应过我很多事,但做到得很少,我不敢真的相信你,我担心自己再把信任投注进去,得到的只是你高高在上的讥讽。”
话落,容向熙起身,“抱歉,让你的生日过得不愉快,但离婚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商呈玉同样起身,他没有叫住容向熙,而是神情沉冷对管家道:“叫律师过来,今天我要跟容小姐正式离婚。”
容向熙转眸看他一眼,见他不像说笑的模样。
她当机立断,立刻拨打电话给自己的律师团,“迅速来檀园。”
“可以继续吹蜡烛了吗?”商呈玉平静看向容向熙。
容向熙垂眸抚了抚褶皱的裙摆,缓身坐下,“当然。”
她倾身,将幽幽燃烧的烛火吹灭。
室内唯一的灯光消失不见,只剩凛然的昏沉。
今日阴天,明明天光大亮,白昼的亮色也投不进窗户,破不开一室的昏暗。
容向熙却能在昏暗中看到商呈玉的眼眸。
漆黑深邃的,却又如烛火般幽亮的眼睛。
而容向熙的眼睛里,只有平和倦怠。
.
两边的律师都来得很快,尤其是容向熙的专属律师团——她们日日枕戈待旦,就等这一天了。
两方律师互相交换各自拟定的离婚协议。
两边拟定的协议大致框架相同——两位老板在结婚前就已经签署庞大繁杂的婚前协议,利益上的东西早就规定的很明确,无需商榷。
需要讨论的在其他方面。
容向熙的首席律师代表轻步走到她身边,低声汇报,“其他的没什么问题,只是商先生要额外给您一些赠予,我担心有什么短时间无法分辨的陷阱,需要进一步研究研究。”
容向熙却不想拖延,她轻轻说:“他给了什么,我还他一份。”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给了您中恒集团的股份还有中恒集团独立董事的席位。”
容向熙微微眯了眯眼。
商呈玉好整以暇看过来,含笑问:“难道赠予股份也算一桩错误吗?”
律师声音压得很低,按理说商呈玉是听不到的,但他懂唇语。
容向熙的律师没有谨慎到掩唇说话,他们聊了什么,他看得清清楚楚。
“我同样赠与您坤泰集团股份和独立董事的席位。”
“容小姐舍得?”
当然舍得。尤其是没有投票权的股份,谁会在意呢?
容向熙干净利落亮出底牌,“我只想尽快离婚。”
“容小姐就这么厌恶这里?”
容向熙没有说她厌恶檀园,她望向他的眼睛,温和说:“我只是像你厌恶当初的新婚妻子一般厌恶现在的你。”
商呈玉:“容小姐说得话我不敢苟同。”
容向熙平缓道:“不重要了。”她换了个话题,“既然要离婚了,你安在我身边的钉子就拔一拔,我不想背着别人的眼睛过日子,如果你不愿意,我会逐个以侵犯隐私权的名义起诉他们。”
商呈玉没有出声,他只是静谧看着容向熙。
他看她褪去所有温和的假面,露出冷厉精明的本质。
空气里还残留着蜡烛的香气,她许下的愿望是祝愿他“椿萱并茂、兰桂齐芳”。
商呈玉看她,陈述语气,“你非常恨我。”
在他们交锋时,两边的律师已经对离婚意向协议达成共识。
“容总,商董,请签字。”
容向熙垂眸签下名字,她的字迹并不属于清秀的簪花小楷,郁小瑛欣赏“柳骨”,她从小便临摹柳公权的字,写出的字铁骨银钩,龙飞凤舞。
商呈玉没有签,律师递过的笔都没有接。
他眼眸漆黑深静凝视她,坐姿优雅从容,但极富威压。
“你该签字。”容向熙提醒。
“想听一个答案。”他淡淡道。
他接过笔,漫不经心在指尖把玩,似乎只要容向熙回答了,他便立刻签字。
容向熙懂他,开口说:“谈不上恨,我真正恨得人是那个喜欢你的容向熙。”
闻言,商呈玉执笔的长指泛起青白。
比起这个答案,他宁愿她恨他。
容向熙说:“从此之后,我再也不相信一见钟情了。”
相亲完之后,与生俱来的多疑让她想过调查他一番。
不过感性战胜理性,她止住这个念头。
她想赌一把。
她这一生从没有赌过,每一步都走得谨慎而小心。
这是唯一一次例外。
她想释放那个长期压抑的本性,肆意赌一把,爱一次。
或许命运厚待她,或许她会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