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向熙本来打算听一听他的故事,手机铃响起,是她专门外郁小瑛设置的铃声,她起身,赶紧接电话,“妈妈。”
郁小瑛柔和问:“宝贝,睡了吗?”
“没有。”容向熙轻轻说:“妈妈,我好想你。”
郁小瑛顿了下,笑,“我也想你啊。”
容向熙立刻说:“那我去找你好不好。”
“这么晚了。”
容向熙不容拒绝,“我马上就到。”
说完,她掀起被子起身。
商呈玉随她起身,道:“我送你。”
对她再没感情,也不会让她独自一人大半夜开车回娘家。
车上,商呈玉侧眸问:“你的梦,跟妈妈有关?”
容向熙没回答,目光无焦距看向前方幽深的隧道。
她只希望,能开得更快一些。
商呈玉侧眸静静注视她。
她像一捧在枝头上摇摇欲坠、即将散落的白山茶花。
第16章 膏肓 太太,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
给容向熙电话时, 郁小瑛刚刚敷衍过容韶山,正是心力交瘁的时候。
听听女儿的声音,是她难得的消解疲惫的手段。
撂下电话, 郁小瑛唇角已经有了婉转笑意, 她吩咐人, “煮一碗莲叶粥, 一会儿昭昭过来。”
“把螃蟹也蒸上,一会儿一起拿给昭昭吃。”
郁怀亭掀起帘子,提着一篓子大闸蟹过来。
他身形清瘦高大, 含笑走过来, “大小姐,深夜到访,应该不打扰吧?”
话都被他说尽了, 她还能怎么说?
郁小瑛垂下眼睛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去, “刚刚,还得谢谢你打了那通电话解围。”
在车上, 容韶山怒气正盛的时候, 是郁怀亭打过来的电话拯救她。
郁怀亭突如其来的电话, 警示了容韶山——郁家虽然没人了,但郁怀亭还在。
这个跟郁小瑛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位高权重,回京之后, 心里还是记挂着着郁小瑛这位曾经照拂过他的姐姐的。
容韶山当场的气焰便消了。
在郁小瑛挂了电话,同意了郁怀亭深夜送螃蟹的请求后,容韶山从善如流道歉, “太太,让我向你说句抱歉,刚刚我实在不是有心,是这段时间公司里的事太多,我心力交瘁,真是对不起。”
后排的容逢卿见容韶山语气转缓,忍不住开口,“爸爸,就算公司事多你也不能迁怒大妈啊!谁惹你你去找谁啊,只会找女人撒气算什么本事!”
见容逢卿的话有些重,郁小瑛担心她惹怒容韶山,柔声说:“谢谢你卿卿,你爸爸也不容易。”
她转过脸,望向容韶山那张硬挺而英俊的脸。
曾几何时,她也深深迷恋过这张脸。
如今,心底只剩漠然的厌恶。
她微笑着,看向他眼睛,“我们多年夫妻,你知道我的性格一直有点骄纵,说话难听的地方希望你不要在意,我当然知道你的难处,如果有用得上我、用得上郁家的地方,我一定不遗余力帮你,我们同舟共济,我一颗心都是向着容家向着你的,有对你不满的地方,只是因为我太在乎你,那些情绪,只是出于一个女人的嫉妒。”
容韶山当然知道郁小瑛的言不对心,她一贯是这样,话里温柔,做事狠绝,但他面上还是做出动容的表情,“太太,辛苦了。”
他握住郁小瑛的手。
这双手,柔滑似锦缎,微冷。
刚握住她时,有一瞬僵硬,慢慢柔缓下来。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她终究有靠他的地方,就算再恶心他、再厌恶他,她也只能低下头容忍着跟他一起过日子。
想到此,容韶山冷冷勾了勾唇。
下车之后,容韶山本来想留宿佛堂,但管家过来说,郁怀亭过来送螃蟹了,车子已经停在门口。
今时不同往日,容韶山做不到像以往那般忽略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舅子,只好亲自去门口迎接。
郁小瑛站在佛堂前,四处凉风阵阵。
塑了金身的佛像,垂眸微笑,普度众生。
她忽然觉得通往佛堂的台阶有些高,已经没有力气走上去。
兰姨过来扶她,知道她心情不好,贴心说:“给昭昭拨个电话吧。”
郁小瑛:“她得睡了。”
“没睡,瞧,我帮你拨通了。”
听到那句“妈妈”,那些疲倦渐渐从身体里褪去。
就如十八年前,她在医院病床上睁开眼,看到满面泪痕的女儿,一双眼睛肿得不成样子,她嗓音哭得沙哑,“妈妈,我爱你,别丢下我,好吗?”
从那之后,她便摒弃一切轻生的念头,全心全意为女儿筹谋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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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小瑛出神的时候,郁怀亭的目光一直静静停驻在她脸上。
他望见她脸上浮现的笑容,柔和得像春季的风。
他知道,她想起了容向熙。
毫无疑问,郁小瑛的心从来就很窄,容不下多余无关的人,从前她一整颗心想着郁家,现在,心里空落落的,只剩下容向熙了。
“打电话的时候,你语气不大好,是跟容韶山闹矛盾了吗?”
郁小瑛回神,显然不愿意让他插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日理万机,还是不要管这些事情。”
“我在宁省任职的时候,姐姐同样忙得很,也不忘到宁省看我,还给我缝被子。”他温和注视她,”我再忙,关心姐姐的精力还是有的。”
郁小瑛笑了笑,转移话题,“容韶山到门口接你,你过来了,他呢?”
郁怀亭回答她的问题,“他好像有点不舒服,到二太太那边去了。”顿了顿,他问:“你要去关怀关怀吗?”
郁小瑛起身,“昭昭快过来了,我去迎一迎。”
不用她迎,容向熙已经过来了。
她脚步轻快掀起帘子走进来,叮里当啷响,一下子扑到郁小瑛怀里,“今晚一起睡!”
郁小瑛叹息着抚她脖颈,“宝贝,快天明了,怎么一起睡?”
容向熙才不管,紧紧攥着母亲的手,倚在她身上。
郁小瑛说:“怎么来得这么快?”
容向熙当然不会说她以为郁小瑛出事了,让商呈玉尽可能快的赶过来,她说:“可能司机技术比较好。”
郁小瑛点了下她鼻尖,“辛苦司机了,可要给人家包一个大红包。”
容向熙细细跟郁小瑛聊了一会儿,确信她没有轻生的念头,缓缓放下心。
郁怀亭一直安静坐在乌木玫瑰椅上喝茶,悄无声息。
见容向熙跟郁小瑛聊完了,他徐徐道:“多大年纪,还这么黏人?”
他好像对她深夜赶过来,很不满似的。
容向熙自觉屏蔽,道:“舅舅,别光等着在这喝茶啊,我的司机一直仰慕您,很有一番见解想跟您谈一谈,您去见见他吧。”
郁怀亭笑一声,看出容向熙撵人的心,不再久待,起身道:“好,有劳你哄你母亲睡觉。”
凉风静寂,皎月无暇。
青年疏疏落落站在庭院里,迎风赏月,披了一身月辉。
郁怀亭静静望他片刻,察觉到他留意这里,笑着走过去,“昭昭的司机是你啊。”说完,他递烟给商呈玉。
商呈玉没有接,道:“太太不喜欢闻烟味。”
郁怀亭拢手点烟,“据我所知,昭昭从来没说过不喜欢闻烟味。”
容向熙确实是没说过。
她这个人一直很能忍,旁人不触及她底线,她是不会为了自己的舒适度去强迫旁人改变习惯的。
她从没制止他抽烟,却会在他抽烟后靠近她的时候微微偏离身体,这种细微的不同,自然瞒不了商呈玉的眼睛。
商呈玉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委屈容向熙。
在容向熙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便戒掉烟。
商呈玉道:“你不能只有在她明确提出厌恶的时候再做出改变。”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郁怀亭挑了挑眉,“你对所有女人都这么上心?”
商呈玉:“昭昭是我的太太。”
是门当户对、一纸婚约束缚、注定跟他白头偕老的太太。
他不一定多么爱她,但会给足她所有的尊重。
一小时后,容向熙喝完莲叶粥,吃完螃蟹走出来。
郁怀亭已经走了,庭院里只留商呈玉。
月光下,他身形清瘦修长,肤色如玉,透着股不属于尘世的清冷疏离。
“怎么不去其他院子坐一坐?”
商呈玉目光移过来,“我没有兴趣兴师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