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臆想中的触碰没有到来,一只纤细有力的胳膊牢牢托住她的腰身,容逢卿整个人半悬着,全靠那人的手臂撑着没倒在商呈玉的背上。
容逢卿恢复镇静,看了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的商呈玉,眼圈微微泛红。
不过,她还是礼仪得体朝容向熙道谢,“谢谢你啊,大姐。”
容向熙见她站稳,收回手臂。
她的手臂看似纤细却十分有力,线条明晰。
“要出去透气?”容向熙抬起眸。
灯光下,容向熙的眉眼过分乌润秾丽。
容逢卿只觉得无数道视线刺在身上,脸“蹭”得红了,“我该跟爷爷告别?”
她也是才意识到,中途离席,得跟长辈说一声的。
她看向商载道,担心他对她印象不好。
商载道擦了擦手,起身,“是时候了,该散了。”
众人起身说贺词。
贺词说完后,商载道看向容向熙,“昭昭,别先急着回檀园,我这里有些事情交代你做。”
容向熙笑,“当然。”
她的笑容如此工整得体,像印在宣纸上的画。
从始至终,商载道都没有搭理过容逢卿。
他的长辈,就这么看不上她吗?
容逢卿浑浑噩噩往外走,冷风直直灌倒领口,她抱紧手臂,不管方向,埋头往前走,冷不丁跟人撞上。
一股冷香。
她抿了下唇,小心翼翼抬起脸。
容向熙的下巴被她撞红了,她不怎么在意,淡淡道:“我有话跟你说。”
容逢卿:“我没话跟你讲!”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
她想,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她到底为什么要来商家丢人!
这里没有一个人正眼看她,全部把她当空气!
她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丑!
自恢复容家小小姐的身份,她就没这么窘迫过!
容向熙缓声:“你这件衣服不合适,今天不仅是老爷子的生日,还是他原配的祭日,来赴宴的所有人,都不会穿得这么鲜亮的。”
“你骗谁!商呈玉的奶奶不是今天死的!”
她还记得,那天是下雪天,伦敦暴雪,全线停飞。
商呈玉不顾她劝阻,开辟一条特殊航线,顶风冒雪回京。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他奶奶去世了。
但他们已经因为那件事大吵一架,几个月都没有说话。
容向熙挑了挑眉,意外容逢卿的“商呈玉”三个字说得如此流畅,如此不假思索。
“老爷子的原配在几十年前就去世了,商呈玉的奶奶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所以,祭日这件事,除了商载道本人在意,他的儿孙宾客没人在意,只不过为了哄老爷子高兴,顺着他的心意,不穿红戴绿、涂脂抹粉罢了。
夜已深沉,走廊的灯火莹莹亮起来,照亮长廊两侧幽深静谧的湖泊,有稀落落的流水声传来,伴着几声鸟鸣。
容逢卿被容向熙的目光攫取着,脊背发麻。
她强撑着,倔强道:“我不换衣裳,是因为有人告诉我,在他的场子里,我可以随心所欲穿戴。”
那个人自然是商呈玉。
他们在海边庄园参加假面舞会,在场所有人都衣冠规整,彬彬有礼,只有她穿着简单的吊带热裤出现在现场。
在场所有人都轻蔑看向她。
直到商呈玉款款出现,朝她抬了抬手,“卿卿,过来,站在我身边。”
在场人的目光瞬间由轻蔑转变为艳羡。
商呈玉告诉她,“待在我身边,你可以有任何的自由。”
她可以自由穿衣,自由耍小性子,自由得罪所有惹她不快的人。
无论她闯了什么祸,身后总有一个人为她托底。
待在商呈玉身边的那两年,是她此生最快活最自由的两年。
似乎上天也觉得她前半生可怜,便用那两年时光,弥补她过去所有的不幸。
容向熙声音传过来,打断她的迷思,“那个人对你可真好啊。”
容逢卿不自觉挺起胸,“当然!”
容向熙敛了笑意,温和问:“卿卿,你告诉我,你说得那个人,是商呈玉吗?”
她的话像温柔的迷障,容逢卿飘飘忽忽,刚想顺着她的话点头,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似冷风,吹散引人沉沦的迷雾。
“在聊什么?”
商呈玉站在走廊尽头,长身玉立,眸光含笑。
笑意不达眼底。
第15章 聪明 她像一捧在枝头摇摇欲坠的花。……
容逢卿刚要脱口而出的话瞬间止住了。
明明他的语气那样温和,容逢卿脊骨还是泛起层层冷意。
她僵硬着,不敢扭动脖子。
商呈玉缓步走过来,闲庭散步一般,“怎么我一过来,就都不讲话了?”
容逢卿抿了下唇,眼眸飞速看向容向熙,又收回视线,“不是。”
说完,她飞快走了,临走前,她又仰头看了商呈玉一眼。
她想告诉他,她很乖的,他不想她说得事,她一句都不会泄露。
商呈玉并没有回眼神给她。
商呈玉唇角的笑意依旧没有消退,目光落在出神的容向熙脸上,他温声,“太太,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容向熙抬起眼睛,平静跟他对视。
廊灯很亮,将彼此的神色照得分明。
有很多东西,在这柔润的灯光里,不言而喻了。
他们彼此清楚,有些事情根本瞒不住,但谁也没有意向将这既定的事实首先揭露出来——因为他们是联姻啊。
在联姻中,任何基于情感发生的矛盾都是幼稚的。
“没有任何事情。”容向熙脸上的笑意纹丝不变。
商呈玉轻笑,抬手抚她的脸颊,“太太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
他当然知道容向熙已经发现一些东西,他更知道,容向熙不会揭露这些东西,比起表面就残破不堪的婚姻,她还是想撑起一个美满的假象。
她可是郁小瑛的女儿啊。
容向熙不但没有问任何问题,甚至主动转移话题,“夜深了,回去休息吗?”
“当然。”商呈玉攥住她的手。
.
回到留宿的院落,商呈玉为容向熙上药。
她伤到的地方自然是刚刚被容逢卿碰到的下颌。
只是微微发红而已,毕竟容逢卿又没有练过铁头功。
容向熙被商呈玉托住下颌,很轻柔得用棉签涂抹。
他靠得很近,近到容向熙可以数清他纤长又浓密的眼睫。
他真是有副得天独厚的好容貌。
怪不得商家那么多孙辈,他最得商载道喜欢。
连已故的商大公子都比不上他。
她有点出神,不经意间想起商呈玉的大哥。
商容两家是世交,两家常年走动着,每到年节,过来拜年送礼的便是商大公子,他长相平平,但性情十分温雅敦和。
她被郁小瑛罚跪时,他还替她求过情。
他温温柔柔说:“昭昭这样的好孩子得好好宠着,为什么罚她呢?”
郁小瑛道:“再好的孩子,一味的宠,就宠坏了。”
商大公子笑,“我就觉得,昭昭宠不坏。”
当时,传出跟商家联姻的消息,她还以为联姻的是大公子,雀跃很久,跟郁小瑛沾沾自喜,“我嫁了大哥哥,你就不能欺负我了。”
郁小瑛好整以暇,“为什么?”
容向熙天真回,“他会护着我!”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始至终,郁小瑛为她订下的就是商呈玉。
“在想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商呈玉已经停下动作,深浓如墨的眼眸静静注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