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难对此时此刻表现得如此温柔体贴的商呈玉展现出之前的刻薄和冷漠。
“谢谢。”她只能说这一句话,然后避开商呈玉的视线,坐在他对面的餐椅上。
商呈玉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他安静看着容向熙用餐。
时不时用公筷为她夹菜。
当然,体贴得商先生夹得每一种菜都是容向熙爱吃的。
停筷那一刻,月光已经很亮了,夜色深沉。
商呈玉起身,主动收拾了碗筷。
侍者将餐车拉走,室内重归寂静。
他也要走了,临走之前,又主动向容向熙交代他的行程,“明天我要去一趟菲律宾,然后直接返京,再次见到容小姐,应该在京城。”
容向熙说:“一路平安。”
她洗完澡后并没有上妆,皮肤依旧如雪一样凝白,只是眼眸不再是眼线勾勒出的锋利,而是弧度柔和,眸光澄澈。
她这话,似乎有三分真心。
商呈玉垂眸看她,克制着去抚她的脸的冲动,“傅召棠的行动只成功一半,一旦傅三叔苏醒,他的处境会很危险,跟在他身边,容小姐要小心再小心。”
他并没有直接要求容向熙远离傅召棠。
他清楚知道,一旦他这样讲,只会破坏掉今晚还不错的氛围。
“明天我会让人送来一样东西,希望容小姐可以收下。”
容向熙一直没说话,安静听他讲。
等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她温声说:“我会收下的,晚安。”
商呈玉凝视她,半晌,移开视线,缓声,“好。”
他抬步离开,临走时,轻轻掩住室内房门。
容向熙静静站了一会儿。
不知是否错觉,室内浅淡的调制香氛中,依稀多了一丝属于商呈玉的清冽香气。
她重新躺到床上,侧眸看窗前的月光。
月亮再不像冰皮月饼,而是像寒冷冬季里,车窗上冷掉的霜。
早上一出门,容向熙收到一捧香槟玫瑰花。
前台笑盈盈说:“是傅老板送给您的早起礼物。”
傅三叔受伤的消息传出,南境人的口风转得也很快。
昨天,容向熙还听别人称傅召棠为“小傅老板”,今天就是“傅老板”了。
容向熙垂眸嗅了嗅花香,“谢谢他的花。”
抵达分公司是七点,距离两个小时正常上班。
容向熙垂眸翻阅分公司十年内的财务资料。
CEO战战兢兢陪侍。
南境分公司的烂账在整个集团都是出名的,CEO在极力让自己以最柔软的姿态面对新上任大老板的雷霆之怒。
容向熙并没有发怒,尽管报表烂得让人发笑。
她将之前八年的账本还给CEO,抬眸说:“八年前的事情就算了,坤泰集团并没有终身问责制度,两年内的,好好弥补,三天之后,我要看你们弥补的结果。”
CEO如蒙大赦,眼圈微微发红,”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容向熙淡淡说:“环境在这里,我也不好过多责怪。”
其他地区的公司头顶只有一座大山,南境可是有两座。
傅家便是另外一个头顶苍天的青天大老爷。
账面难看也算是情有可原。
容向熙并不是铁面无私的性格,比起清正廉明,此时此刻,她更看重的是安稳。
而且,照南境的行情,她要真让他们一点油水不捞,公司里一大票人都得上街要饭。
当然,就连要饭,也得给傅家交保护费。
CEO走了之后,郁小瑛电话打过来,“大小姐,你现在是乐不思蜀啊。”
容向熙笑说:“我才来了几天啊。”
郁小瑛阴阳怪气说:“您是没来几天,但您跟傅召棠傅老板携手同游南境的消息传得满京都是啊。”
容向熙掀起一页文件签名,漫不经心说:“我算是他的幌子。”
傅召棠需要一张花花公子皮,来遮掩他的野心和算计。
而她,不过是彰显他入戏的道具。
“他的家世我倒是满意的,但你要跟他在一起,得有做寡妇的准备。”即使远在京城,郁小瑛也知晓,南境傅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虎狼窝。
“他们家都是一群只会拼拳头的疯子,当年你外公在这里,就没有讨到好。”如日中天的郁正国差点不能全须全尾回京。
直到晚年,郁正国都不能听别人提起“南境”二字。
容向熙笑,“陈年老黄历了,您还记得呐。”
听筒里,传来细微的风声,伴随着风吹荷叶的声音。
容向熙眼中笑意稍微敛了一点,“您回容公馆了?”
郁宅是不能在数九寒冬听到风吹荷叶声的。
满京,只有容公馆,才能不分寒冬酷暑,数十年如一日用恒温调控器,精养着那一池娇贵的荷花。
“是。”郁小瑛站在连廊上,望着那一池在冬日里依旧灼灼盛开的荷花,心情不知怎么就低落下去。
她扯了扯唇角,”昭昭,你猜我最喜欢什么花?”
“晚香玉。”容向熙不假思索。
郁小瑛又问:“我喜欢喝什么茶?”
“正山小种。”
郁小瑛笑了,“都猜错了。”
她喜欢荷花,喜欢喝玉露茶。
这些事,连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只有死去的容韶山知道。
第74章 耳机 商呈玉在用他的方式提醒她。……
容公馆从前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容家是大族, 旁系十几支,容礼仁这一辈又子孙昌盛,容礼仁自己登上族谱的儿子便有五个, 容韶山排行老三。
当然, 容韶山这个老三的序列还是他为容家立了功劳之后才排上的, 之前, 容氏家族里根本没有他这一号人,充其量,他只算其他容家其他少爷的陪读。
容韶山掌权前, 容公馆根本没有标准的建制, 一切乱腾腾的。
现如今,容向熙住得院落从前住着容家大公子一家子人。
而容家的正院更是住着容礼仁还有他的三个太太。
订婚之后,郁小瑛受容韶山名义上的母亲二太太邀请到容家做客, 她逛完一圈,蹙眉,“怎么乱七八糟的。”
因为住得人多, 喜好便杂,每一处院落的风景都是不协调的。
大太太喜欢海棠, 二太太喜欢桃花, 三太太又十分钟爱白玉兰。
院子里见缝插针种着这些繁盛的花, 像它们主人似的耀武扬威争宠。
儿媳妇们自然争不过头顶的三位长辈,但也要彰显自己的爱好, 就把容公馆荷塘里的水放干了,种上她们自己喜欢的花卉。
她们时常, 还会为了旁人的花卉抢占自己花苗的营养吵起来。
更不用说,容公馆还有各怀鬼胎的佣人。
大太太吩咐不动二太太的人,二太太自然也吩咐不动其他人的。
郁小瑛作为二太太的客人到容公馆, 二太太的人对她热情备至,大太太的人却冷若冰霜。
容韶山陪在她身边,唇边含笑,“你喜欢的容公馆是什么样的?”
郁小瑛还年轻,畅想道:“当然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主人,全院的人都必须听我的,然后种满我喜欢的花。”
容韶山问:“喜欢什么花?”
郁小瑛轻哼,“你自己猜啊,我怎么可能什么都告诉你。”
容韶山笑了笑,没有再问。
等她正式嫁给他那一天,曾经栽满紫薇花玫瑰花还有合欢花的废弃荷塘重新灌满水,清荷盈满塘。
容韶山也取得了容家这场争夺之战的胜利,把容公馆多余的人全部遣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就连容礼仁也被“护送”到疗养院。
她嫁进来之后,确实成为后院唯一的主人。
新婚夜,因为她的拒绝,他们没有圆房。
第二天早上,容韶山来她的院子,将管家介绍给她。
他说:“从此之后,容家后院就全部交付给太太了。”
彼时,郁小瑛已经忘记当年连廊上她随口说得那句话,也没有意识到,容韶山已经完成她昔日随口说得愿望。
直到现在,郁小瑛再次踏上这条长廊,望着寒风中依旧开得恣意清雅的荷花,她才依稀回想起当年说过的话。
甚至很多点滴的细节也在脑子里串起来。
徐兰珺后院挨着荷塘,频频有人在里面出事。
她去找容韶山,“把荷塘填了吧,也算积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