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烬把宋念送回家后就出门处理事情去了，红旗厂档案库塌了还有人员受伤，不是小事，即便受伤的是他们两夫妻，许多事也要去做说明，报材料。

　　宋念现在是伤患，不用去上班，靠在床头看电视，然后就听到敲门声。

　　“进。”

　　房门推开，周姨笑着说：“宋小姐，何小姐来了。”

　　何悦第一次被称为“何小姐”顿时有些脸红，手忙嘴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宋念坐直身体笑着招呼她进去：“表姐来了，快进来。”

　　何悦坐到了宋念床边，周姨拉上门下楼去切水果了。

　　“念念，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何悦上下打量着，满眼担忧。

　　宋念笑着说不要紧：“有惊无险，主要是肩膀砸到了，头上掉了块儿砖给我砸晕了，再没什么。”

　　何悦听得满眼惊恐：“这还没什么，多危险啊，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前后上下查看后确认宋念确实没什么大碍，何悦才勉强松了口气，这时，周姨进来放了个果盘在宋念旁边的床头柜上，笑着招呼了何悦一声，转身又出去了。

　　何悦回头看了眼，小声问宋念：“念念，你婆家……还雇保姆啊？”

　　宋念就解释说周姨是徐家的远房亲戚，因为婆婆薛素婉身体不好，就在徐家做帮厨照顾徐母的身体。

　　何悦有些不好意思：“怪我没见识，我刚进来看到这么大又这么豪华的房子都被惊到了。”

　　宋念失笑：“这房子是以前分的，那会儿老爷子没去京城，公公和小叔也都还在，一家四个男人的指标放在一起，房子就比较大。”

　　只是现在，老爷子去了京城，徐凌也没了，只剩下徐烬和婆婆两人，房子空荡荡的就越显得大了。

　　何悦也想到了，低低叹了口气：“你婆婆看起来挺好的，没什么架子……也挺不容易。”

　　宋念点头：“婆婆是挺不错的，对我也好。”

　　薛素婉就是有时候过分好面子了点，除此之外都挺好的。

　　宋念想起什么，转身拉开床头柜取出徐烬给她的黑色皮甲，打开皮夹拿出一张缝纫机飘递给何悦：“这个拿回去帮姨妈早点把缝纫机买了。”

　　何悦一看惊到了：“这是你自己的啊？那你要是想买怎么办，你……”

　　宋念笑着打断她：“家里有缝纫机，我不需要买。”

　　她看着何悦：“黄河棉织厂这一年来效益不断下滑，表姐工资应该也不多……经济上我暂时帮不了什么大忙，就想着让姨妈早点买了缝纫机把裁缝活儿干起来，你们生活也能更有保障一些。”

第88章 会好起来吗

　　何悦眼圈倏地红了。

　　她知道宋念说的是事实……她没跟人说过，厂里已经两个月没发工资了。

　　万幸她以前节俭，手里还攒下了点钱，现在何彬彬也能挣钱……日子才不至于无以为继。

　　但何彬彬挣钱不稳定，一边要给老鲁头那边时不时拿些好处，碎布头卖了这么久，卖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所以她妈才会心急想找点活计。

　　看着宋念笑吟吟温和的眼，何悦没再推辞，伸手接过来，认真保证：“姐会还你的。”

　　宋念就说好：“不着急，以后宽裕了再还我也来得及。”

　　两人又说到黄河厂的现状，何悦满脸愁容：“好几个车间的机子都停了一半了，工人也闲下来了……厂里食堂上个礼拜也停了。”

　　很简单，大家挣得太少了，没钱去食堂吃饭了，只能选择回家和家人一起凑合吃，省钱。

　　宋念安慰她：“都是暂时的困境，我上次去见过董厂长……他会有办法的。”

　　何悦有些不敢相信：“会吗？工人们已经在私下议论说黄河厂要倒闭了，大家都要下岗了……”

　　宋念点头：“会好起来的。”

　　等到她给董国忠的新型布料被制作出来，黄河厂肯定会起死回生。

　　何悦也不明白为什么表妹会这么说，但她总觉得表妹不是会莫名其妙说这种话的性子……或许，黄河厂真的会好起来呢，毕竟有那么多人指着黄河厂生活。

　　又陪宋念坐了会儿，何悦起身要回去，她下午还要上班。

　　坚决不肯让宋念起来送，何悦快步下楼，到了楼下，就看到周姨拎了个布兜笑吟吟递过来。

　　“何小姐，这是太太吩咐带您带的零嘴，她已经午休去了，说请你担待。”

　　何悦受宠若惊一边道谢一边拒绝：“没事没事，我一个小辈不用送的，这个也不用，真不用。”

　　可周姨笑着硬是把东西塞到她手里：“这是太太一点心意，还请不要推辞。”

　　何悦不好再推辞，只能道谢收下：“请您替我谢谢伯母。”

　　周姨笑着说好，把她送出门……

　　匆匆赶回黄河厂时已经快到下午上班时间，何悦垫吧了个早上带的烧饼又喝了点水就回到车间里。

　　上班铃声还没响，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何悦看到旁边的张桂云坐在凳子上面色不太好，就过去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张桂云摇摇头叹了口气：“刚调度过来了，说这个月还是发成布料。”

　　前两个月就是没发工资用布料顶，这个月还是布料？

　　何悦脸也垮了：“布料也不能吃啊。”

　　旁边另一个人苦笑：“拿出去卖了呗，还能咋样？”

　　“二车间的机子已经停了一大半了，估计咱们也快停了……怎么办，是不是真要下岗了？”

　　何悦想起来宋念的话，犹豫着开口：“说不定领导正在想法子呢？这么多人，下岗了可怎么是好？”

　　“能想出来法子早想了，还会等到现在？”

　　“怎么办呢，一大家子还指着我挣钱呢，唉……”

　　这时，铃声响起，大家都起身回去自己工位。

　　何悦也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可就在这时，咚的一声响，她下意识回头，就看到居然是旁边的张桂云从凳子上站起来的一瞬，一头栽倒在地上。

　　何悦大惊，连忙几步过去把人扶起来：“张姐、张姐你怎么了？”

　　旁边的工友也连忙围过来：“快，快送去医务室。”

　　这时，张桂云缓缓睁开眼：“我没事，没事的，不用去医务室……”

　　她挣扎着坐起来，满脸虚弱。

　　旁边一人叹气：“我昨儿个就跟你说了你那样不行，上一天班儿呢，你一天吃三个窝头，谁都受不了啊。”

　　何悦一愣，这才想起来，好久没看到张桂云去食堂了。

　　这礼拜大家都开始带饭，自己找地方吃，张桂云到了饭点儿就不见人，她没想到……原来张桂云是躲起来啃窝头。

　　“她丈夫病了那么久，还有个孩子要养，本来挣得工资就是捉襟见肘的，现在三个月没发工资……只能从自己牙缝里省了。”

　　“桂云，身体要紧啊，真过不下去了就去找厂里，厂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工人挨饿吧！”

　　张桂云苦笑摇头：“现在厂里这样，能顾得上谁，我没事，缓口气儿就好。”

　　何悦看得不是滋味，扶着张桂云小声说：“张姐，你跟我到更衣室休息下，我那儿还有点吃的。”

　　张桂云想要推辞，何悦不容分说搀着她朝更衣室走去。

　　到了更衣室，何悦拿钥匙打开柜子，从布兜里拿出宋念婆婆让周姨给她的东西。

　　兜里是四罐牛肉罐头，徐家大手笔，何悦看到时大吃一惊。

　　她是舍不得自己吃的，想着拿回家跟母亲弟弟一起，这会儿却顾不上那么多，忍痛拿出一罐打开，送到张桂云面前：“张姐，你吃吧……你脸色很难看，身体要紧。”

　　张桂云看到何悦手里的牛肉罐头顿时惊到了：“这不行，这不行的。”

　　何悦看着她：“张姐，我刚上班那年也有吃不上饭的时候，是你隔三差五分我一半饭菜，我都记着呢。”

　　她把罐头递过去：“快吃吧，家里还有孩子，你要是倒下去了孩子怎么办？”

　　说完，她又从衣兜里摸出五块钱：“这是我借给你的，张姐你先用，等厂子缓过来了你再还我。”

　　张桂云眼圈倏地红了：“我不能要，厂子这样子怕是缓不过来，我……”

　　“会好起来的。”

　　何悦把钱塞进她手里：“我家里还有弟弟搭把手，总比你日子好过些。”

　　张桂云一个人养三个人，何悦至少还有何彬彬一起使劲儿，她感念刚上班张桂云对她的帮助，也想力所能及帮她度过这个难关。

　　张桂云不说话了，低着头接过何悦手里的牛肉罐头，拿勺子挖了一块出来放进嘴里，眼泪落了下来……

　　吃了几块儿后她停下来，抹了把眼泪抬头跟何悦笑着说：“剩下的带回去给孩子吃。”

　　何悦笑着说好，两人回到车间，张桂云勉强算是缓过来了。

　　何悦想，那五块钱买些杂面，也能顶些事儿，张桂云卖了这个月厂里发的布料，凑一凑，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

　　总会好起来的……

第89章 小九九

　　下班后，何悦换了衣服收拾了东西朝外走去，李国栋在厂门口等她。

　　何悦现在住的近不用坐车，李国栋就每天把她送到家属院大门口。

　　下班的时间路上人多，两人刻意走得慢，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抄近道走过一条小巷时，见前后没人，何悦张开布兜拿出一罐牛肉罐头递给李国栋。

　　“这是我表妹给的，你拿回家去跟伯母打个牙祭。”

　　牛肉罐头现在可是稀罕东西，李国栋眼睛顿时一亮，下意识往何悦的布兜里瞅了眼。

　　看到他的视线，何悦也没遮掩，就说表妹给了四罐：“张姐日子难过，今儿个在车间都晕倒了，我分给了她一罐……唉，她也是真不容易。”

　　可谁知，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李国栋大惊：“分给她一罐牛肉罐头？”

　　他睁大眼：“你怎么这么大方呢，你知不知道这牛肉罐头百货商店里面卖多少钱啊？”

　　何悦看他反应这么大，顿时皱眉：“我知道这东西贵，可它有营养，张姐脸色难看的，我就想给她补一补……以前我刚上班，我爸不给钱，我妈捡菜叶子养我们，我饿肚子的时候是张姐说她的饭吃不完，每次分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