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决。
她在昨天帮忙找水时无意经过靶场,就见识到了这样的画面。
别的部落或者组织的俘虏被用绳子捆着身体,蒙着眼睛,跪在地上,一个挨着一个地接受子弹扫射。
毫无人道主义的世界。
「人道主义」。
想到这里,罗心蓓又为自己居然把他们当作文明人来要求他们拥有人道主义意识这一点而感到有点无语。
服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自我嘲讽了一番,罗心蓓转过头。
她对上了郑非同样刚刚在靶场方向收回的视线。
就好像终于找到机会能与她对视似,郑非直直地盯着她。
手指捏了捏一块面团,郑非收回视线,他低头把面团按进酱汁。
“那女孩叫你罗丝。”他冷不丁打破了他们在午餐开始至今的沉默。
。。。。。。
真的听到了——
“哦——”罗心蓓十分轻松地笑笑。
“是我的英文名。”她说,“香港人几乎都有自己的英文名。”
双手端稳盘子,罗心蓓微微向前趴去。
“你的英文名叫什么?”她装作热情地问。
郑非没有很快回答。
手指捏着一块面团蘸了酱汁,他把它塞进嘴中,又等咽下后,才说:“马克布莱迪。”
“马克。”罗心蓓点点头。
布莱迪?
眉头微微蹙起,突然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认为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呃——”罗心蓓捏着面团,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聊,“你住在美国哪里?”
“纽约。”
纽约。
听着与加州远隔千米公里的城市,罗心蓓心脏松了一口气。
洛杉矶与纽约横跨大陆两端呢——
等离开这里,她可以放心地生活在洛杉矶了。
“去过美国吗?”
郑非的问题打断了罗心蓓心中的盘算。
“没有。”罗心蓓想都没想。
一个十分干脆的回答。
手指捏着一团面团,郑非抬眼,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前方仿佛突然胃口大增的女孩。
“想去吗?”他问。
罗心蓓忙着把嘴巴塞满:“不想。”
“那该怎么办?”郑非笑着歪歪头,“我在美国。”
。。。。。。
面团含在嘴里,罗心蓓抬起了头。
入口即化的面团咕咚一下顺着喉咙咽了下去,她傻傻地看了郑非好半天。
“哦——抱歉。”罗心蓓讪讪一笑,“我忘记这件事了。”
郑非并不介意。
“没关系,这件事等我们离开这里之后再谈。”
“好。”
饭食过半,凭借刚刚的闲聊,打破了那份互相闷头猜测时的诡异安静。
罗心蓓嚼着一块肉,四处看来看去。
她看了一眼水泥屋外同样正在大口吃着乌咖喱的人。
“他们是一群什么人?”
“鬣狗。”郑非头也不抬,“大型动物夺食时,他们就负责在旁边拣点碎肉吃。”
他用草原上最常见的画面来形容这个部落在政变中的身份。
“你们是怎么来的?”他想起这件事。
“我不知道。”罗心蓓对着盘子泄气似的歪歪头。
“我们原本在马赛马拉。”她看向郑非,“有人——对狮子开了一枪。没多久,他们就来了。”
“听起来像是被枪声吸引的。”郑非哼笑一声。
罗心蓓又垂下头。
“大概吧。”
所以说人在做,天在看。
如果那个死白男不杀狮子,就不会发生现在这些事了。
她没准能平安逃回酒店,然后看到政变的新闻,然后立马买票回美国!
罗心蓓在心中狠狠埋怨了一把。
“所以——”罗心蓓吸了一口气,边吃边看向郑非,“在来到这里之前,你知道肯尼亚发生了什么吗?”
她耸耸肩膀:“我的消息十分闭塞。”
她的手机早就不知道被哪个黑人小孩掏走了。
“这次的局势一团乱。”郑非说,“现任总统科尔萨拉赫要求加税,以此来偿还肯尼亚欠给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债务。哈桑卡马拉的支持者认为这是由于现任总统放任中国人进场,导致肯尼亚人收入减少的问题。民众认为总统不该加税,并开始组织罢工游行。而另一位总统候选人支持者则认为美国人不值得信任。”
说到这里,他撇嘴一笑。
“总统逃去了北部,只在城内留下了政府军。内罗毕已经鱼龙混杂,我认为,那里大概已经沦为了军阀们的战场。总而言之——”手指把面团随意在酱汁中蘸着,郑非不屑一顾,“这是内政,联合国只会呼吁大家保持冷静。”
“其实,在到达肯尼亚的第一天我就知道这里可能并不会安全。”罗心蓓对郑非如实说,“我们穿过了内罗毕,见到了对现任总统示威的集会。许多人举着支持某一位总统候选人的牌子,他们——”
她停顿了一秒,才说出她所见的一切:“他们让中国人滚出肯尼亚,把工作还给他们。”
罗心蓓看着手指捏着面团,小声嘟哝:“不知道那些在肯尼亚中国人怎么样了——”
“你们的国家已经撤侨了。”郑非慢悠悠地说,“我的飞机就停在中国撤侨的飞机一旁。”
盘子已吃光,他把它放去一旁。
“他们走的时机刚刚好,如果再晚一步,机场大概会被反叛军所控制。”
“哎——”罗心蓓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我该多看新闻的——”
晚上那四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们再一次像昨晚那样进入这间小草屋时,已经清醒许多的苏儿有些慌张。
“别怕。”罗心蓓安慰苏儿。
她看看郑非背对着这里盘坐的背影。
“其实——他们算得上是好人——”她对着苏儿露出了一副“不管怎么说,我们目前必须得这样相信他们”的肯定。
“否则我们就得去待在关人质的土窖里——”她又趴在苏儿的耳边小声说。
背对着窃窃私语的女孩们,郑非已经躺在自己昨晚睡下的位置。
伊万又是第一个走出了屋子,他坐在门槛,率先第一个度过清醒的两个小时。
平躺在屋子内,可以看到屋外的一些从茅草檐下露出的夜空。
夜空很美,久居城市或者窝在家中就会忽视它的美。
在入夜时分,看着这份旷野之上的美丽,就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活着离开这里。
罗心蓓翻了个身,她朝向了郑非的方向。
身体微微蜷缩,额头几乎靠近那个让人并不敢依靠的肩膀。
风声,还有虫鸣。
偶尔几声的枪声,耳边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
“马克。”
这个声音在夜风中小到微不足道。
与某个人蹑手蹑脚凑近他的声音相似。
“嗯?”郑非闭着眼睛。
眼睛眨巴眨巴看了一会儿那锋利的侧脸,罗心蓓大着胆子凑了过去。
“你真是个好人。”她郑重其事。
“是吗?”郑非依然闭着双眼。
“嗯——”罗心蓓的鼻尖哼出包含困意的一声笃定。
今日份联络感情完毕,可以睡了。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感情可联络——
自从那个戒指开始,他们已经像最亲密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