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意隐隐藏在笑眼之后,他看了一眼罗心蓓。
郑非仍然没有理会罗心蓓的回答,他又扭头逗起了艾莎。
“你喜欢下雪吗?”他用手指捏了捏艾莎的脸颊。
窗外曼哈顿的雪,就好像没完没了似的一样下个不停。
雪花刷刷落下,擦过玻璃,发出好像毛刷子扫着玻璃一样的细小的簌簌的声响。
窗户隔绝了外面的天寒地冻,室内暖气在玻璃上铺满了完整的白色水雾。
他像窗外的被雪与雾沾满的黑夜一样沉。
黑发深深枕进床榻,罗心蓓艰难地昂起了下巴。
大手环进她的腰后,它勒紧她,让她不会被带去别处。
湿热的掌心擦过皮肤,向上抹去。
像抚摸着一只中国白瓷的瓷器。
它们有着薄薄的皮肤,脆弱的骨骼。
还有空洞的内心。
手落下,拆下颈后那只手。郑非埋头不语,他抓着那只手,把它向上举起。
左手叠在掌下压着的右手手腕上,手指像最牢固的绑带,扣着它们死死向下按去。
咚的一下,心脏被重重撞击时迸发出了失重力。
窗外的雪急促落下,罗心蓓的心脏砰砰直跳。
郑非的额头抵在她的耳边,他闭着嘴巴呼吸着。
鼻尖中喷发出浓重的呼吸,每一声都像针一样刺进她的耳膜。
心脏像被一把锤子一样连续地重击着,连带着耳膜都在砰砰地跳动。
“马克——”罗心蓓终于哼出一句。
“太重了——”她小声如同啜泣。
眼前玻璃上的那片雾恢复了平静。
罗心蓓换了一口气,像疯狂奔跑后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的胸腔中心脏还在突突跳着,跳得她头晕。
背部崎岖的肌肉,慢慢重新展平了密密麻麻的经文。
停顿片刻,郑非直起身子。
右手仍然把控着女孩的双手,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她在呼吸时像一条鱼。
用力挺起身子,雪白的皮肤下,左右两边清晰地凸显出了肋骨的轮廓。
她的嘴巴真是一个地狱。
会让人高兴,会让人生气。
嘴角微微抽动出一个冷笑,郑非低下头。
手离开床榻,在空气中滑去女孩的颈间。又像走错了路似的,越过她努力呼吸时一抽一抽的脖颈向上而去。
郑非拍拍罗心蓓的脸颊。
他头顶着床头上方的壁灯,眼睛在睫毛下藏进了一片薄薄的阴影。
“行~”他拖长了语调,语气是与冷眼截然相反的温柔与妥协。
耳边再也听不见窗外的雪声。
寂静重新回归了夜色,狂风呼呼刮过玻璃,好像一只手再试着推门而进。
壁炉中,橘色的火焰灯的火光在墙壁上跳动着海浪一样波动的阴影。它轻轻发出噼里啪啦燃烧木柴时的音效,让人在温暖的冬夜中安心入眠。
床榻动弹几下,被子被掀去了一旁。
黑色身影经过壁炉中明亮鲜艳的火光,向着窗边走去。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02:02】。
灯光照亮了沉寂的眼眸,就很快消失不见。
手机翻转放在桌上,郑非闭上了眼睛。
脊背擦过扶手沙发的椅背,身子沉沉地向下陷去。
喉结在仰起的脖间艰难地上下滚动一番,咽下一口忍耐。胸腔中呼吸几下,郑非睁开了眼睛。
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凭借着壁炉中那一星半点的侧光灼灼发亮。
郑非坐在窗边,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罗心蓓的背影。
脑中那个属于洛杉矶的号码与信息反反复复地在心底点燃一丝火苗。
他们在新年夜还在通话。
他甚至都有些为他们感到感动了。
真是情比金坚,真是锲而不舍。
这是什么?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黑暗中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
手肘搭在沙发的扶手上,郑非看着罗心蓓,火光映着他的侧脸,脸颊颌骨被咬紧的轮廓在波动的火光间若隐若现。
右手拇指一根根地掰过手指,骨骼间弹出了清脆的咔哒声。
她缩在一团黑色之中,只有肩头那点皮肤倒映着橘色的火光。
手指停止了掰动。
手落下,搭在扶手上。
身下沙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黑影在窗边重新立起。
郑非站起身,他拿起手机,抬步走去床头柜的方向。
手指捡起腕表与那把蝮蛇,他转身离开了床边。
双开木门打开时在房间中立即刺进了一道白色的影子,郑非走出房间,他关紧了身后的木门。
大雪呼呼下个不停,位于公园大道东66街的绿洲酒店前已经被扫了无数遍的雪。
雪堆满了酒店的道路两边,它实在太多了,于是只好被堆了一个大大的新年雪人。
原本总是崭新的红色地毯如今已经结满了厚厚一层冰晶,每过两个小时,大理石做成的台阶上的红毯就得赶紧换上一条新的。
为了防止客人们会在台阶上打滑,然后在这个快乐的新年夜倒霉地栽上一个大跟头!
凌晨两点半,酒店门前的安保在玻璃门后仰头望了一眼头顶下得越发疯狂的暴雪。
“天啊。上帝有没有说过大雪时用不用得着诺亚方舟呀。”他转头对同事开了一个玩笑。
他的玩笑刚刚把同事们逗笑了,在哈哈的笑声和呼啸的风声中就紧接着来了一串超跑发动机轰隆隆的引擎声。
“哦天啊。”
看到了那台熟悉的黑色法拉利sf90与熟悉的车牌,安保们立马收回了背在身后的双手,他们快步绕着旋转的玻璃门跑出了酒店。
“老板。”
安保在郑非下车时麻利地接过了郑非扔过来的车钥匙。
冷峻的身影大步越过车头,迎着短暂的风雪进入了酒店。
安保们目送着郑非的身影消失在了旋转玻璃门后。
在凌晨两点半,谁能想到在这个顾客最少的时间内老板会来呢。
绿洲酒店66层的专属套房内每日都会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房间内弥漫着佛手柑与葡萄柚的香薰,给这片无边无际的雪夜带来了一片安抚与宁静。
皮革外套甩去床尾的沙发上,郑非扑身躺进白色的床榻之中。
被子慢慢掀起,盖在了身上。
温暖干燥的四周,郑非的胸腔中终于沉沉地降下了一声呼吸。
真是个难题。
郑非厌烦地咽了一口。
他看不到她,他就会痛苦。
他看到她,他就会想让她死。
她骗了他无数次,在第一次的时候,他就该杀了她。
不对。
在那个笼子外,他就该杀了她。
一枪下去,一了百了。
林乐乐。
还是罗心蓓。
拳头握起,绷紧了手背的纹身。
她记不住她的错,更不会改掉她的错。
天天唯唯诺诺地假装很害怕他,实则永远都不在意他。
他是真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才会留着她折磨他。
雪继续飘满了整个纽约。
清晨睁开眼睛的第一秒,罗心蓓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玻璃上的白色是雪还是雾。
脑袋蹭着枕头,她舒舒服服地滚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