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白眼打量了吴觉敏几秒,随即眯起一个微笑。
对着颂奇的这个笑,吴觉敏也赶忙扯出一个谄媚的笑。
“(英)看起来不太诚心哦。”颂奇说。
杀一个工人也就算了,居然敢杀工程师。
在一开始这件事就没得谈了。
他妈的他还要给工程师的家属付一大笔抚恤金!
匕首拔出肩膀,顿时又引起吴丹昂的一阵嚎叫。
吴觉敏跪在地上,他仰头看着这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放开了他的父亲。
他站起身,握着那把鲜血淋淋的匕首走来了他的面前。
“(英)开个玩笑。”吴觉敏脸色煞白,他控制不住自己总是看向正在滴血的刀尖。
他挪动着跪在沙地上的双膝,一个劲儿地咧开一个谄媚的笑,“(英)先生,先生。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他点头哈腰地,对着颂奇表达他的诚心。
看着这个年轻男人像毒蛇的三角头一样的长相,颂奇慢慢蹲下身子。
在只有几个火把点亮的夜色中,他好奇地凑上前去。
鹰钩鼻几乎贴近了那张颤动的脸庞。
“(英)小朋友。”颂奇张开了嘴巴,“(英)我很随和的,我不记仇。”
他看着吴觉敏在他面前颤抖地咧出一个释怀的笑容,嘴角同样露出一个微笑。
“(英)但是那个人日日夜夜都来我梦里折磨我。”颂奇惋惜地皱起眉头,“(英)他说,颂奇先生呀,如果你不为我报仇,我将无法进入轮回。”
颂奇捏着嗓子,他怪腔怪调地模仿着一个鬼魂的语气。
空气中一片寂静,只有数条军犬坐在一旁哈哈的吐气声。
吴觉敏看着颂奇,他的鼻翼快速地翕动着,嘴唇逐渐死白。
“(英)看看你们搞出的这些事情。”笑容收起,颂奇摇摇头,“(英)真让我难受。”
如果他轻而易举就同意了合作,那么谁都可以再做一次这样的事情来威胁他了。
“(英)颂奇先生——”
在昏暗的夜色中,吴氏人们像看着救命稻草一样看着吴觉敏的方向。
他们希望他和这个男人好好谈谈,然后放他们一马。
临近吴觉敏身边两侧的男人们的脸上突然溅来了一道水渍。
吴家老少们眼睁睁地看着吴觉敏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呜咽着重重向后栽去。
他像他的父亲一样躺在沙地上。
脖子上划出了一条血痕,吴觉敏像呛水了一样咳嗽着。
血喷涌着无声渗进沙地,冲刷着已经变暗的血迹。
匕首在手间打了个转,颂奇站起身。
手抹了一把头发,血色融进汗湿了的黑发间。
背对着身后的痛哭与求饶,迷彩靴转了方向,颂奇向山庄门口方向走去。
鞋底缓慢踩踏着沙地,颂奇闷头走了两步。
第三步,他想明白了一件事,低头嘿嘿笑了起来。
“(泰)哎哟,我那可爱的小外甥。把他的舅舅当看门狗用。”
手摸出烟盒,又捏出了一根烟。
手指间的血迹染红了白色的烟卷,拇指搓开打火机滚轮,颂奇的嘴间飘起一团烟雾。
站在原地想了几秒,颂奇转过身。
眼睛贪婪地望着门口立起的那两对金象。
细长的身影向着山庄内的那栋别墅走去。
手举起对讲机。
“(泰)关门。”颂奇咧开嘴巴,“(泰)清场。”
泰国-曼谷。
威拉蓬将军府。
院中瓷盆中的莲花开得正旺。
诵佛时间,府内全都停止了走动。高僧成排端坐于厅堂中蒲团之上,口中吟唱着佛经。
双手合十,举至额头。然后双手放在地面,将额头慢慢贴在地面。
俯身几秒,拉玛布莱迪重新跪直身体。
她继续双手合十,反复进行着她的跪拜。
府内亲眷们同样如此,他们跟随着最前方的男人,连续跪拜着。
双手离开额前,轻轻触及地面。拉玛准备俯下身去。
再一次起身后,拉玛双手合十。
手掌举起,比手掌更快落下的是前方的那个身影。
略微肥胖的身体在蒲团上向前栽去,接而滚落地面。
“(泰)爸爸!”拉玛惊呼一声。
她愣了一下,忙不迭地爬了起来。
膝盖飞速滑跪在威拉蓬的身边,拉玛与母亲布萨巴一起把父亲威拉蓬扶了起来。
宅邸中顿时慌乱一团。
僧人们依然稳坐蒲团,他们垂着眼睛,口中喃喃诵经。
“没事。”威拉蓬抬起手。
他粗粗喘着气,顺着拉玛扶起他的力气坐了起来。
威武强壮的身子在这次意外发生之后,仿佛瞬间就变得沉重起来。
那头原本就白的白发,好像也终于提醒了他正在步入衰老。
像一尊老态龙钟的雕塑一样,威拉蓬静静地盘腿坐着。
他低着头,兀自对着身后连连的关切摇了摇头。
亲眷们已经停止了跪拜,他们跪坐在这里,看着威拉蓬的方向。
对于那些佛像,此时的威拉蓬在他们眼中似乎才是真正的佛。
手放开威拉蓬,布萨巴转头看向身后。
她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诗丽蓬。
隔着偌大的厅堂,诗丽蓬点了点头。
她明白了夫人的意思,立即关上了厅堂的几扇木门。
喉间咽下一股干涩,威拉蓬转头看向木门。
他看到木门已经紧闭,在恢复正常的视线中,他又环顾了一眼在场的亲眷们。
“(泰)颂奇在哪?”威拉蓬问。
“(泰)他昨日去了缅甸。”布萨巴回。
威拉蓬点点头。
他坐直身子,接过布萨巴手中的手帕。
手帕按压擦过额头上的冷汗。
“(泰)刚刚的事情。不要传出这扇门。”
纽约-曼哈顿
百叶窗降至一半,遮挡了窗外刺眼的阳光。
“缅甸。那里的石油与天然气储量不算顶尖,但胜在待开采数量丰厚,难度低,开发潜力巨大。”
“长期政局动荡,外资会望而却步。”郑非坐在扶手沙发中,他笃定地看向兰道夫,“但这给了我们很大的机会。”
雪茄在指尖燃烧着,兰道夫抬起手,抽了一口雪茄。
关于郑非所说的这个机会,兰道夫心知肚明它究竟是如何得到的。
但是作为一个正在看着后辈逐渐可以成为能够真正接起重任的人,他最好别过多地想要去伸手搀扶他。
他想要,他就应该去努力做到。
然后自己承担后果。
想到这里,兰道夫不禁感叹他当初其实不必为朱利安与亨利的温吞性格感到不满。
像布莱迪的人,只有一个就可以了。
在三年前郑非从肯尼亚回来时,兰道夫更加印证了这个的想法。
“好吧。”兰道夫微微一笑,他点头,“祝你好运。”
属于布莱迪的密谈结束,郑非起身离开了兰道夫的办公室。
双开木门打开,门缝中晃出一个笔直挺拔的身影。
皮鞋平稳地经过长廊,与窗外日复一日高高立起的摩天大楼们并排前行,又慢慢停下了脚步。
双手抄进西装长裤的口袋,郑非在玻璃长廊中央站定。他转过身,面对着窗外。
背对着长廊上挂满的布莱迪接近百年的荣耀,他垂下了眼睛,俯视着玻璃之外的曼哈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