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马球俱乐部里一片欢呼的喝彩,或是高尔夫球打进球洞时寥寥的鼓掌与笑声。
布莱迪庄园宅邸前的草地上搭起了白色的凉篷,像一道长廊一样。系在柱子上的白纱随风飘动,服务生托着托盘,把刀叉摆在凉篷下餐桌的每一个盘子边。
深受家族出身时那种能吃这顿但不一定能够活着一起再吃下顿的想法,在家族离开了芝加哥80年后,从父亲詹姆斯玩笑般的口述的那段血腥又庆幸的往事中,仍然堪比本能般的深深刻在了兰道夫的骨子里。
尽管如今家族庞大,稳定和谐。他严格统治着布莱迪家族,划分出每个人的领地。
但也有着长辈该有的宽容。
兰道夫总是认为聚餐是维系亲密关系的基本。
有什么比忙碌一周后能在餐桌上见到孩子们更让人感到圆满呢?
他乐意听点孩子们每周都做了些什么,或是下周的计划。
哪怕孙女安德莉亚从见面第一秒就开始焦躁地絮叨着她好像有点婚前焦虑了,兰道夫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他说他没有婚前焦虑,借此来安慰安德莉亚放轻松一些。
安德莉亚则直白地对爷爷说,因为他结了三次婚。
围在兰道夫身边的布莱迪们全都愣了一秒。
“嘿——”兰道夫背着双手,他诧异地转头看向了安德莉亚。
他撞上了安德莉亚一副「虽然我不想说,但这的确是事实,而且我第三个奶奶就待在宅邸中摆弄今天送来的插花」的表情,只好被逗笑了。
“好吧。”兰道夫松了一口气,他抬手扶了扶戴在头上的高尔夫球帽,掩饰了他眼中的尴尬,“我希望我们家中的每个人都能认真对待婚姻。尽管这句话在你这里听起来有些站不住脚。”
宾利在草地边缘停下,汽车车门关上的动静飘进徐徐的夏风中,引得站在草地上玩着高尔夫的人们回头看去。
“哦。”兰道夫点点头,“卡梅伦和莉莉回来了。”
在风中,莉莉身上白色的裙子像一只鼓翅飞翔的白鸽。她拉着蹦蹦跳跳的安迪,隔着很远就冲亲眷们甜甜地笑起。
“抱歉!”莉莉挽着耳边同样被风吹起的金发,“我们来晚了。”
香槟倒进几只香槟杯,放进了托盘中。服务生拿起托盘牢牢端在掌心中,他冲着草地上的那群正围着一个试着挥动球杆的小男孩的人们走去。
“没错。”兰道夫对着安迪点头,“就是这样,挥出去。”
“别把球杆扔走。”卡梅伦冲着安迪开了个玩笑。
“他才不会这样做。”莉莉不满地看向卡梅伦,“他很聪明的!”
“别生气呀。”卡梅伦伸手接过托盘上的一杯香槟。
他很温和又好脾气地揽住莉莉身怀六甲的腰后。
“敬莉莉。”他搞怪地挑挑眉毛。
托盘分发着香槟,赶在午餐前,冰凉的香槟能让人更好地享受着夏日与阳光。
迈巴赫s680拐进宅邸前的道路,停在了宾利的一旁。
“哦。是马克。”朱利安看见了那台迈巴赫。
他的提醒,大家扭头向草地的边缘看去。
车门久久开着,没有在郑非的身后立刻关上。他甚至在车边多站了一会儿。然后弯腰,抱出了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
他仍然没有转身离开车边,而是等着另外一道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长裙的黑发女人下了车,她绕过车尾,将手递在郑非伸出的手中。
“还有——”面对着前方,朱利安口中拖长的语调,显然是对于这副看起来有些和谐的、可是有些违背认知的画面而有所惊讶。
已经不需要朱利安的提醒了,草地上的布莱迪们,同时以一种让眼睛停止眨动的模样望着那——一家三口?
絮叨一上午的婚前焦虑骤然消失了,在安德莉亚发现郑非出现在草地前的时候。
她木讷烦闷的眼睛猛地点亮。
就像是昨天以为自己只是听了一个玩笑话才会有的表现一样,今日的迈尔斯的嘴唇中同样迸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
“什么——”迈尔斯保持着半拧着身子的模样。
这居然是真的。
棕色皮鞋大步踩着草地,郑非一手抱着乖乖的艾莎,另外一只手挽着罗心蓓的手。
那三个人,越走越近。卡梅伦意识到了什么,他捏着手中的香槟杯,似笑非笑地先看了一眼爸爸亨利的表情。
香槟杯凑近了嘴边,看好戏地流进了卡梅伦快要憋不住笑的嘴唇里。
四周蝉鸣阵阵,流水潺潺。服务生们跑进跑出,开始把椅子搬来凉篷下。
草地上,一片寂静。
像立起了几座白色的雕塑。
只有安迪抱着高尔夫球杆,他拽了拽妈妈莉莉的裙子。
“嘿——”迈尔斯率先张开了嘴巴。
他挑着一边的眉毛,古怪地笑着看着郑非怀中的小女孩。
又看向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女人。
她很年轻,看起来,是一个亚裔。
“嘿。”郑非扬了一下下巴,作为回应迈尔斯的招呼。
他又抓着手中那个有了逃跑念头的手,看向了兰道夫。
“你好吗,爷爷?”
脑袋无意识地摇了摇,兰道夫眨巴了一下半天没眨的眼睛。
“我很好。”他缓缓地回答道。
在草地上站定,郑非看向了亨利。
“你好,父亲。”
好像猜到了什么,亨利的脸色一沉。
“马克。”
“我的未婚妻。”郑非看向了爷爷。
他举起和罗心蓓挽起的手:“她叫罗丝。”
“未婚妻?”兰道夫确认般地看向罗心蓓。
他保持着脸上的处事不惊,看向了艾莎。
“这是我的女儿。艾莎。”郑非说出了兰道夫心中的答案。
“你的女儿。”兰道夫仍然确认般地点了一下头。
尽管他已经足够见识过大风大浪了,比如他凭借一己之力把布莱迪集团在纽约彻底立足。
又比如他的女儿詹妮弗曾一定要和一个搞街头艺术的混混结婚,还发誓如果他不肯同意,她就会和那个混混一起去死。
但是对于孙子突然抱出一个看起来两三岁的小女孩,他仍然是感到了一丝诧异。
“是的,我证明。”安德莉亚已经迫不及待了,她把脑袋凑在爷爷的身边,“他们三年前在肯尼亚时遇到的。”
“你知道?”兰道夫看向了安德莉亚。
他十分平静,并没有安德莉亚想要看到的嘴巴都张开的震惊。
“她帮助我拿回了那座金矿。”郑非说,他看向罗心蓓,“我们走散了,现在我找到了她,还有我的女儿。”
金矿。
那座用血和命换回来的。
回忆着郑非三年前堪比死人一样送回纽约的景象。
再次看向这个脸颊红得像苹果一样的女孩,兰道夫的眼中终于布满了震惊。
“哦——”兰道夫闭上了嘴巴。
手捏着香槟,他看向了艾莎。
莉莉拽住了调皮的安迪,她听完了来龙去脉,已经很开心地接受了这一切。
“嘿——”莉莉冲艾莎伸出手,“你好吗!”
“瞧。安迪。”她赶忙晃晃安迪的手,“你有了一个妹妹!”
卡梅伦嘲笑地看了一眼莉莉。
“你可真热情。”
面对着这一群美国人,罗心蓓的脑袋已经嗡嗡一团乱。
她头一次把郑非当成了海上浮木,紧紧跟在他的身边,
也不知道是谁冲她伸出了一只手,她条件反射地握住了,并且提起一个笑容。
“我是莉莉。”莉莉一点都没有在意卡梅伦的不清不楚的调侃,她甜甜地笑着,“卡梅伦的妻子。”
“哦!马克是卡梅伦的弟弟。”她又对罗心蓓解释道。
“哦!”罗心蓓点点头,“你好。”
莉莉收回手,她看向了艾莎。
“你好。呃——”莉莉想了想,“艾莎?”
椅子摆满了长桌两边,服务生频繁地靠近桌边,把一只只高脚水杯与水晶杯放在了桌上。
“你是哪里来的?”莉莉挤在罗心蓓的身边问东问西。
“中国。”罗心蓓回答。
她握着已经紧张到不行的手,同时小心翼翼地躲开莉莉那个看起来好像快要生产的肚子。
“安迪!”莉莉更高兴了,她赶忙对安迪招手,“来呀,和你的婶婶说两句中文。”
“别这样嘛。”莉莉嗔怪地看着安迪害羞的模样,“你会说的。说「你好吗」?「我是安迪」。说呀,你昨天还对我说呢!”
安迪不肯说,他只是仰着头,眯起眼睛看着坐在叔叔怀里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