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侧,看着她背对着他在桌边站定。
微凉的右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拿起。
罗心蓓看着自己的右手被郑非轻轻按在球桌黑色的桌面。
一根球杆从后塞进她的左手,下一秒,身后一阵重力逼来。
那力量强势,不容抗拒。
她软趴趴的,被它带动着俯向桌面。
大手抓着那只缩小一倍的手,蹭着桌面向前滑去。
直到怀中女孩伸直了手臂。
白色灯光下,台球桌边只剩一个展开宽阔的背影。
它笼罩着怀中那个小小的身影,好像只有自己站在这里。
黑发掉落桌面,罗心蓓俯身趴在桌面,她看着郑非那只手像一颗钉子,把她在桌面上牢牢固定。
手包拢她的手背,恰如她的确想要缩起的手一样,让它隆起。
它只隆起了一半,只有掌心悬空。
然后那只手再也不许她继续缩起手掌。
这种感觉像是悬挂于悬崖边,上不去,下不来。
毫无安全感。
木质球杆尖端挑起她的拇指,又落下,搭在拇指与虎口链接的凹槽。
另外一只手抓着她的手向后,它引领着她,摸上一根球杆。
球杆越到尾部,就越发粗壮。
无所适从的眼睛,仓皇看向了前方那颗白色的台球。
耳边贴来了一张脸颊,像调整角度似的,郑非蹭了蹭她的脸边。
肩头裹在一个有力的臂弯,结实的胸膛贴合着她的后背。
这种暧昧的姿势和任何一个成年人都明白的接触,罗心蓓火速醒了酒。
右手向桌面一旁滑去。
搭在右手边的大手轻挪,它抓回了她的手。
桌边一片寂静,Johnparris球杆尾部在灯光下闪动着木质光滑的光泽。
郑非挪挪脚步,他伏着身子,继续架好球杆。
“别动。”郑非轻声提醒,“否则球会打偏。”
“这是球杆。”眼看着球杆前方,郑非说。
他的语气满是一位老师的严谨与认真。
“这是打球的关键。”
“右手要稳一些。”
脸颊贴着脸颊,他说话时,罗心蓓的脸颊边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左手只需要前三根手指握紧就行了。”郑非说,“后面两根手指要放松。”
“放松了吗?”他目视前方,伸手摸去罗心蓓的左手。
罗心蓓左手握着球杆,一只手摸来,挑起了她的无名指与小拇指。
球杆架在她的前三根手指上。
“嗯。”郑非扭头,他满意地看向罗心蓓。
“做得不错。”他的嘴唇在她的脸颊边一张一合。
“是你——”罗心蓓小声说,“是你带我这样做的。”
郑非轻声一笑。
“这是我们的开始。”郑非收起笑,转眼看向前方。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一颗白色母球摆在其余的彩球前方。
它像是一位将军,即将率领着千军万马。
郑非固定着他与罗心蓓的手,还有他们手中的那根球杆。
“你要用这根球杆,去撞那颗白色的球。然后它会把彩球撞开,正式开赛。”
“我们待会儿再撞。”郑非轻声细语地说,“因为你要保证你可以把球杆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他的话,带动着罗心蓓看向悬放在手背上的球杆。
左手虚虚握着球杆,球杆更多的是被郑非放在她的左手之后的那只手而掌控着。
“蓄力。”
随着耳边那声呢喃,球杆在手背上向后退去。
“向后。”
“进击。”球杆随着郑非的话,顶上前方。
“向前。”
他没有只介绍一次就停下。
他就好像玩上了瘾。
“向后。”
“再向前。”
两道视线看着球杆在拇指与虎口的凹槽间磨蹭着皮肤,进进退退。
郑非又说:“慢一些。”
脑袋中像塞满了一团棉花。昏沉沉的。又像一片羽毛,轻飘飘的。
飞来——飞去——
罗心蓓只傻傻地看着那根球杆。
耳边是某个人说话时单词蹦出唇间的气声,鼻尖是一股烈酒混合着木质香调的冷气。
还有一些赌场中带来的烟草气味。
至于郑非说了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太听进去。
身子被更低地向桌面压去,罗心蓓只看着郑非伸手拿起了一直摆放在他们前方的那颗白色的台球。
手带着母球游离回身前,郑非低着头,右手撑着身子,左手手臂环绕罗心蓓的身后,他把母球拿在她的眼前。
“然后,用这颗白色的球。”他拿着去,作势撞去前方,“去撞击其他的球。”
球牢牢拿在手中,看着怀中那个平静的侧颜,郑非勾起嘴角。
“只有它,才能在这里肆无忌惮。”
“它决定了你的输赢,展示了你的思路。所以,在开球之前。”身子重新压低,郑非扭过头去。
嘴唇贴紧罗心蓓的耳边,他说:“你应该希望它与你灵魂合一。”
眼睛垂下,罗心蓓看去面前的台球。
耳边低语消散,下一秒,沉重坚硬的台球贴在了她的心脏位置。
掌心托举着台球,模仿着台球将要肆意滚动的路线。
路线在近在咫尺的胸腔开始。
球缓慢滚动着,正如郑非所说,它可以肆无忌惮。
球在谁的手中,就与谁的灵魂合二为一。
白色母球,与白色的裙子的面料融为一体。
那颗球滚来滚去,滚过皮肤,带着空调冷气把它吹透了的冰凉。
罗心蓓回过神来。
她动了一下,又继续被牢牢按在桌面。
那只手按着她的右手,她就像是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钉子贯穿她的手背,让她无处可逃。
冰凉的台球,就像是一座雪山,一路滚进热带的海洋。
海洋风平浪静,显露一块小小尖尖的礁石。
雪山绕着礁石旋转,沾染了热带的温度,逐渐甘于消融。
“马克——”罗心蓓惊呼了一声郑非的名字。
她像被烫了一样想要站直身体。
郑非一言不发,他只用鼻尖贴紧她的脸颊。
球杆掉落一旁,咕噜噜滚进桌面。
罗心蓓背对着郑非,她扶着桌子,艰难站稳。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颗台球。
它去了哪。
怎样旋转。
又停在哪。
手扶在桌边,松散了力气。
她欲坠,他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