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这样说,厍凌放慢了脚步。
爬山放慢脚步的人往往会更累。
任舒上前几步,还是把水从背包里掏出来塞他手里。
后半程任舒倒是自己爬上去的,有了第一回踩什么她都小心翼翼。
视线在上最后一个台阶后一瞬间开阔。
甚至任舒发现还在下着很小的雪花,细碎的如同撒开的盐,落在岩石与松针上。
她大概是看不到日落了。
任舒仰头看着远处起伏山峦,伸开手用力呼吸了一大口空气,雪花融化在脸上有些冰凉。
“山上的空气好新鲜,而且好冷。”
冷空气过肺的感觉像是清晨打开那扇窗扑面而来的氧气。
看着小雪落在手心,瞬息融化,任舒有一瞬间的不清醒。
厍凌站在一旁,又伸出手抚了下落在任舒发梢上的雪。
任舒鼻子被山上冷空气吹的泛红刺鼻,又歪着头看向厍凌:“你有自己爬过山吗?”
厍凌站她旁边,侧目看着任舒的眼,看到有日出映在她眼底:“我不喜欢爬山。”
这应该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的爬山经历。
“你为什么?”厍凌偏头问。
任舒想了想说:“我感觉站在很高的地方,会很舒服,你不觉得俯视很远的地方发现什么都很渺小的时候,就会觉得有一种,沧海一粟的感觉。”
厍凌走过去,胳膊疏散摁压在山顶木围栏上:“我跳伞滑雪的时候也这样觉得。”
任舒挨近问:“那你现在喜欢干什么?”
厍凌想了想说:“工作?”
林鸣谦在跟着他那几年,经常评价他为工作狂,他知道私底下那些员工也这样评价他,自律到极度,高要求高标准,把冷漠资本家的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但他自认为在员工福利上都给了极大的保障,赏罚分明,用人制度严谨,最终能继续在他身边的都能在行业独树一帜。
“这也算喜好?真的会有人喜欢工作?”
随后又觉得有道理,人在得到过太多之后,会陷入一种虚无状态,在工作上获得的成就感是其他比不了的。
任舒又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厍凌的手指。
有些凉。
“你冷不冷。”任舒仰着头跟他漆黑的眼眸对视。
这一瞬间任舒又倏然想起,她删掉的他的微信号。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看到。
厍凌说还好。
话剩半个字,任舒倏然张开棉服抱住他,声音捂在他胸口说:“这样就不冷了。”
厍凌感觉到忽然的温热意一寸寸包裹住扑面而来的风。
第37章 泛红
雪下得太大, 任舒跟厍凌抱了一会儿,低眸能看到雪花落在任舒的发丝上,厍凌迟迟没动, 感觉到有雪花掉在眼睛上,才伸出手把人摁下, 还顺手把她头发上的雪花拨了拨。
中间距离拉开, 怀里一空,不多的热气在瞬间消散,变得更冷。
任舒张开手掌, 看到一个雪花落在掌心。
“雪花居然真的是这个样子的。”
有棱有角的六角形, 晶莹剔透, 如同雕塑般精致脆弱。
她以前从没注意到过。
任舒捧着递给厍凌,厍凌随意伸出手,在手心中碾碎。
任舒就又给了他一个, 让他碾碎玩。
厍凌从不觉得雪有什么好看的, 下雨或下雪, 天晴或阴沉,随处可见的自然变化。
任舒有些喜爱这个世界,也很容易满足。他想。
任舒盯着远处寂寥的雪山, 想象着太阳从远处升起的样子。
“我大学爬过山,但是每次都赶不上日出。”
厍凌把手揣进口袋里,鼻子被冻得发冷, 声音变了沉调:“三点起就可以。”
那不是起不来么。任舒回过头, 看到厍凌头发上堆着雪花,白花花的一片,有些想笑。
或许也没注意到自己眼睛弯弯。
厍凌无视她眼底压着的笑意,她也没好到哪去。拨弄了下头发, 朝她伸手说:“走了,下大了。”
“哦。”任舒跟上去。
下山时路滑,厍凌紧紧扣着她的手掌,稍微鞋底一滑,任舒就感觉害怕。
她还没活够。
厍凌扫了一眼她的鞋,这次参加订婚宴倒没穿高跟鞋,不值得。
任舒的长相跟她的性格不太相符,长相偏清冷高智,厍凌还记得后来在那次学校竞赛中看到取得奖杯的她,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高中那个同班同学。
那时任舒眉眼清冷,眼神沉静专注,第一印象难以亲近,当时站在领奖台下,不八卦不喧哗不讨好,安静内敛,那张脸极有辨识度。
任舒抬眼看了一眼厍凌的眼神,胆战心惊的,另一只手都从口袋中掏出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感觉到力,厍凌偏眼看她,仍旧那副淡薄疏冷的模样。
“干什么?”
“我怕你把我丢在这。”
她大概也可以走下去,但抓着他手之后又被忽然放开,会很难站稳。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任舒在他冷冽的视线下,谨慎点点头。
“你不是吗?”
厍凌不接话,看雪花洋洋洒洒落在任舒头发上,连眼睫上都落了一些,鼻头被冻得很红,他又把人手攥紧了。
听到旁边人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用衣服领口盖住下半张脸,声音闷在里面说:“谢谢你厍凌。”
陪我爬山。
不止爬山,谢谢你很多很多。
下山下得倒是比上山快,到中间开车下去。
天气太冷,任舒坐在车上还看到苗佩玉发来消息,问她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她回复:【嗯。】
企图用冷漠的语气让苗佩玉不要继续这种无谓的关心。
【你跟那个邹凯认识吗?怎么没听你说过?】
任舒不太想回。
从山上下来后,任舒跟厍凌去吃了国贸附近的一家涮肉。
餐厅没有包间,任舒跟厍凌坐在一角,窗外正下着雪,俩人坐在人山人海声音嘈杂的一桌点餐吃饭,跟在坐所有异性同性朋友一样,吃简单的晚餐。
他没点麻酱,任舒也只点了一份辣油小料,倒是不辣,很清香。
旁边桌都在八卦闲聊,只有任舒跟厍凌面对面坐着没说话。
哄闹之中的安静并不尴尬也并不违和,反而很舒适很放松。
任舒捧着热茶喝了两口,眼睛看着对面的厍凌,他也一直没跟她对视,任由她的注视,大概知道一旦视线相撞,任舒就会移开。
任舒只是在想,上一次在涮肉店遇见还是在他刚去申城没多久,那时还是春天。
一直到感觉很饿,任舒才低下头吃饭。
任舒开始回想。
她跟厍凌是怎么开始的?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
任舒厌烦了苗佩玉安排的相亲。
自被厍凌从便利店送回家后,便开始跟苗佩玉渐行渐远。
但她又不觉得以前很好的母女关系需要在这件事之后变得剑拔弩张声嘶力歇,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任舒后来跟厍凌见面,是在一个周末。
任舒在那次便利店之后买了辆二手车,上下班都开车回去,晚上也不再独自出门。
苗佩玉生日在十月四日,那是苗佩玉嫁给崔望生后的第一个生日,任舒去北京给她过生辰,生日礼物是她亲手做的陶瓷珊瑚礁纹理的陶瓷摆件,她花费了接近两个月的时间一下班就往陶艺馆钻,色彩漂亮,雕塑模仿贝壳跟珊瑚的有机形态,绘画上釉烧制都是她一点一点做的。
她忘记那时正值国庆不好买票,只好买了一张凌晨的机票,很早就到候机区等待。
飞机还没起飞前收到了苗佩玉的微信消息。
【舒舒,等过几天妈妈去申城找你吧,念念说要给我办生日宴,等下次你再来好吗?我怕她会发脾气惹你不开心。】
任舒那时听出了苗佩玉的意思,她算高嫁,进了崔家就快把崔念念哄好了,女儿的位置要让人。
任舒理解她是真的喜欢崔望生,毕竟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跟父亲如出一辙,也能够体谅她在崔家不容易。
【好。】
【我知道舒舒从小到大最懂事了,妈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