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澜语噎,哈哈干笑了两声,眉毛一挑,说:“我还以为你没发现我呢。”
昨日他在大厅中碰巧遇到陈逢靳,但当时他急着给病人看诊,便没上前打招呼。
“有事?”
陈逢靳撤回视线,没看他,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机。
“没事不能见见老朋友?”裴澜反问。
话落,他不经意扫了扫病房。虽然他是这里的医生,但关于病人的信息是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的,所以他也不了解陈老爷子的具体情况。
估计是不大好的。他默了默,接着若无其事般道:“你脸色看起来不行啊。”
闻言陈逢靳淡淡笑了下,直言:“说人话。”
裴澜一时无言,摇了摇头,感慨他似乎跟刚认识的时候没多大变化,依旧...那么的欠揍。
他索性不绕弯子了,“爷爷病得很严重?”
陈逢靳笑容散了,仰着头,不知在看哪儿,沉默须臾,说:“算是吧。”
“你......”裴澜适时停顿了下。
他突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矫情的话开不了口,安慰的话堵在嗓子眼,还没出来,被陈逢靳一个眼神逼退。
“干吗这样看着我。”陈逢靳骤然扯唇,却是极浅的笑,语气慵懒:“搞得像是老头子下一秒就要死了似的。”
片刻,他轻声说:“不至于。”
认识多年,默契是有的。
裴澜点点头,不再多言,仿佛突然察觉到什么,转移了话题,“......赵雾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陈逢靳的嗓音有些低,“她在川城。”
裴澜自然也看到了陈逢靳难得一发的朋友圈,默认为两人在热恋期。记得上次见面,他俩还没挑明关系,彼此在意,但,终究是当局者迷。
何况后来他从护士那听说了件事——有天晚上值班,她们吃到了一位漂亮姐姐送的蛋糕。
单听描述,他便猜出了是谁。
陈逢靳一定不知道,那晚,赵雾给他做了一个生日蛋糕。
裴澜心想。
倏地,他手机响了。助理告诉他预约看诊的病人来了。
他简单交代了几句,挂断通话,随后拍了拍陈逢靳的肩,“阿靳,我先去忙。有事联系我。”
陈逢靳下颌稍抬,对着他牵了牵唇,“嗯,谢了。”
“不对。”裴澜摸着下巴,猝然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其实,你和以前还是不太一样。”
陈逢靳撩起眼皮,眸底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似是好奇,“我以前什么样?”
“厌世少年?特无情,特冷漠,整日兴致缺缺的那种。”
裴澜玩笑似的形容道。
现在,好歹有丝人气儿了。
陈逢靳一听,侧过脸笑了下,不予置评,提醒:“再不走,你的病人要投诉你了。”
裴澜本来想说‘你也是我的病人’,可略一思忖,觉得这话大概得加上‘曾经’两字。遂作罢,起身,把手插进白大褂的兜里,抬脚离开。
四周终是归于安静。
老爷子一个人独占一层楼,电梯口站着保镖,除了医生护士和陪护不会有别的不相关的人上来。
连着几日睡眠不好,陈逢靳实在是困,神经一跳一跳的,像是脑中装了根弹簧,不停压缩又弹开,反反复复,涨得头疼。
他紧抿着唇,指尖轻触手机屏幕,面容解锁,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足足十分钟,表情很冷。
最后选择了保存。
正巧萧明拨来电话,说是已经到医院楼下。
他们晚上的行程是参加一场饭局。
老爷子派他跟着陈逢靳去川城那会儿,便在公司里给他安插了个岗位。耳提面命,让他收收心。
萧明沉默了半晌,令人意外的是,不再拒绝。
临走前,陈逢靳进门看了眼爷爷,老人双目微阖,没醒。
一旁仪器上显示的数据正常。
医院楼下。
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路口,副驾驶的车窗半降,露出萧明的脸,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头发似乎剪短了,也染回了黑色。
他往窗外望。
自动门分开,果真是他哥的身影。
陈逢靳穿了一身黑,肩宽腿长,衬得整个人异常冷酷,三两步跨下台阶,径直迈向他这边。
“哥,外公睡了?”萧明第一句话是问候老爷子。
“嗯。”陈逢靳利落关上车门,淡淡说:“先去澄远一趟。”
萧明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瞪大了眼,“什么?”
陈逢靳斜他一眼,“没听清?”
萧明反应了几秒,确认:“你找舅舅?”
语毕,见他哥颔首,才纳闷嘀咕了一声:“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怪他如此惊愕。
毕竟陈逢靳和陈喆辉关系这么多年始终不见得好,对他那公司也表现得完全不感兴趣,更是不会踏足一步。
驶至半途,等红灯的时候,萧明开窗透气,随意一瞄,视线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了侧方的一面大屏上。
顿了顿,恍惚之间,愣了下神。
陈逢靳原本闭着眼,听见接连响起的喇叭声,掀眸,绿灯的标识映入眼帘。
身旁的人却没有动作,后面的车等不及,催促着。
“萧明。”他偏了偏脸,淡定唤他,说:“可以走了。”
“哦,好。”
萧明急忙挪了目光,在一众怨怼的声音中驶离现场,反常地一言不发。
按照平时他的少爷心性,多半得回头吼一两句。
大屏上投放的赫然是某知名奢侈品牌,而代言人是林兮。
的确是他以前不能给的。毕竟他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哥,所拥有的一切只能算作啃老得来的。
倘若没有进希栎,那么他的人生轨迹估计没什么转变。
仍然是整日吃喝玩乐。没事开酒吧玩玩,闲了逗逗女人。
远远一望澄远集团的大楼,气势恢宏,高耸入云。阳光反射到窗玻璃上,大白天的,很是刺眼。
不论陈喆辉人品如何,他这经商的能力是有目共睹,且使人钦佩。
年轻时和陈老爷子斗气,放弃希栎继承权,毅然决然四处闯荡,还真让他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没几年时间,澄远甚至凌驾于希栎之上。
前台是新招的实习生妹妹,正认认真真整理着访客名单,忽地眼前一暗,于是抬头。
直直撞进一双漆黑的眸,冷锐锋利,极显侵略性。男人不带情绪地和她对视,言简意赅说明来意。
饶是她见惯了娱乐圈帅哥,自认有一定的抵抗力,此刻也难免眼睛一亮。好在还没忘记自己的工作职责,控制着表情,公事公办:“请问先生有预约吗?”
“没有。”
陈逢靳嗓音冷沉,透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那不好意思,”前台实习生妹妹不知道陈逢靳的身份,立即换上歉意的笑,“需要提前跟总助预约行程才能见陈总。”
“预约啥呢,这你们陈总亲儿子。”她话音一落,萧明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大咧咧地介绍道。
亲儿...儿子。
她怔了一怔,八卦显然听过不少,当即联系了总助。
总助急匆匆跑下楼。
“陈总在开会,手机关机。”擦了把薄汗,三言两语解释了一番。
陈逢靳不冷不淡:“嗯。”
总助领着他上了顶楼,直接到陈喆辉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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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
陈喆辉结束会议,正整理着西装袖扣,一听总助说陈逢靳在办公室等他,动作冷不防一顿,讶异:“阿靳?”
总助点头。
肉眼可见地,陈喆辉步子都迈大了一些。
可当他推开门一看,一口气陡然哽在喉咙里,出不来咽不下,转瞬失去了表情管理,嘴角细微抽了抽。
只见陈逢靳没骨头似的靠坐在他的那张办公椅上,筋骨漂亮的手指捏着几片叶子把玩。听到动静,眼皮一掀,冷冷盯着陈喆辉。
桌面摆着一株光秃秃的盆栽,叶子已然掉光。
陈喆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那是他近日最钟爱的盆栽,物种稀有,观赏价值极高,他好不容易以高价求的。
他深呼吸了几下,上前,带着怒意斥道:“你什么意思?!”
“这话该我说吧。”
嘭的一声,陈逢靳将手机扔在办公桌上,屏幕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