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刚好在绝对不能出错的关键时期,你给不了他任何承诺,更别说给他一个名分了。”姚和韵最终还是决定深说一嘴,俞雅要是闹情绪就怨她吧。
俞雅终于把手机挂件给抠了,连同手机壳一起都被她摘下来。她长叹一声:“好,我自己有把握,放心。”
明明是表态的话,可姚和韵却没法放心,不仅不放心,这颗心还悬起来了。其实如果俞雅不是这个特殊职业,她和陶文昌算得上金童玉女天赐良缘,从哪个角度分析都是绝配。偏偏两个人都是公众人物,偏偏他们都在聚光灯下。
可时间分秒而过,完全不考虑俞雅的百转千回。她理解姚和韵的每个字,每个意图都是从她的角度考虑,生怕她的成名之路出现任何问题。姚和韵是怕了,俞雅何尝不怕?她是风里来雨里过的独行侠,见过大厦一日起,也见过大厦一日塌。
感情问题永远都是射向女明星的利箭,一旦弓弦拉开,靶心只有她自己。
时间一到,和节目组提前沟通过的俞雅准时出现在楼下,而别墅里的其他人都已经进屋睡觉了。心跳声只有她能听到,咚咚咚响个不停,陶文昌的那张脸就在她脑海里晃着,直到脑海里的脸变成了现实里的人。
黑暗中,那高高的个子来了。
还真是比以前高了。俞雅直到这一刻才对他的身高变化有了切身体会。白天光顾得看他脸了,这会儿他的脸不再顶大梁,身材轮廓异军突起,一猛子扎到俞雅面前,连那阵风都被他的高体温哄得发热。
“姐姐,咱们走么?”陶文昌特别喷了香水。
鸭舌帽,小墨镜,能安排的他全部安排上,还特意穿上了一身黑衣。冲锋衣的拉锁那么一拉,陶文昌动了动下巴,把整张脸放出来。
俞雅却支支吾吾,站在原地不动,脚下生根似的。
“我已经和教练请好假了,今天晚上没事!”陶文昌小声咕哝,嘀嘀咕咕又像倾诉,又像抱怨。难得有这么个单独相处的机会,陶文昌可是求爷爷告奶奶,跟着教练队医一通保证。
现在他的状态和芝麻糊准备去小狗公园有什么区别?没有!
唯独不一样的是他给芝麻糊栓狗绳,争做文明养狗人。遛狗不拴狗,等于狗遛狗。
“走么?”他又兴致勃勃地问了问,“那个吴俊泽他到了么?”
“是……是这样的,昌子,我觉得……咱们俩这么晚了,一起出门不合适。”俞雅舌根发苦,心口发酸,亲眼看着她给陶文昌头顶泼了一整盆的冰水。冰块儿稀里哗啦砸在了陶文昌的脸上,是她再一次亲手浇灭了他的热情。
“啊?”陶文昌歪了歪脑袋,整个人开始放空。
“万一让人看到,不好。你现在也是爆了热搜的公众人物,我是为了你好。”尽管在黑暗中,俞雅也不敢看着他明亮的眼睛说话。她不敢让他直视一个艺人的谎话,撒谎仿佛成了他们与生俱来的技能。
理智也在煎熬着她,这是一个蹩脚又单薄的谎话。哪里是为了陶文昌好,明明就是为了自己好。哪怕是再笨的人也能听出她口中的顾左右而言他,何况是文曲星。
她等着陶文昌反问她,又怕他真问出来。俞雅最善于面对记者的挑拨离间,只是口才对外不对内。
“哦……那好,我上楼。”陶文昌安静了两三秒,很果断地点了下头。
俞雅猛地抬起了头。
“没事啊,我晚上回去继续看比赛视频,我还得复盘呢。你记得早点回来,明天咱们晨练。”陶文昌当然不好受,只是……比起自己的不好受,他更不愿意让她为难。他可以问她一个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说好的事情你又变了,但把她逼到束手无策……又有什么意义?
“我上楼了。”陶文昌笑了笑,无奈地拉了拉领口。时间紧迫,他转身也很快,不想任何人看到他们短暂的交谈。转
身后他就朝着楼梯口的方向义无反顾走去,仿佛那个楼梯是通往和平的唯一通道。
他只要走上去,今晚他们就都不用冒险。
右脚踩上去那一秒,陶文昌快速咽了咽唾液,垂头又丧气地抬起了左腿。
“回来。”俞雅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冲了过来。
陶文昌飞速收起左腿,迈开了右腿,两条长腿走得虎虎生风不亦乐乎,全新的运动鞋踩在木地板上静静无声。只有他冲过来的风声大得离奇,呼一下子,冲锋衣的后背被空气撑出凸起形状,眨眼之间他就跑回了原地,可见刚才走得多么不情不愿。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陶文昌差点没刹住,差点撞上了俞雅,刚才的稳重成熟懂事一概不作数,只剩下一个心花怒放又生机勃勃的跳动的心。
“走吧。”俞雅撩了一把浓密的黑发,心里有什么声音在提醒她,也有什么事情在尘埃落定。
“走走走,咱们快走,姐姐你在仁义这一块儿能处,以后干什么都带着我吧。”陶文昌几乎是贴在俞雅的右侧,跟着她离开了别墅。现在他和芝麻糊的不同仅限于他没有一条尾巴。
别人怎么想俞雅不知道,反正她觉得自己疯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像他们7年前,最熟悉的是彼此奔向目的地的背影,最多的话语是“再见”。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年龄越大心越软,当陶文昌不情不愿又毫无怨言转身离开的时候,俞雅藏不住任何感受,所有的情绪都开始发芽,冲出了她巩固多年的心理防线。
算了,走吧,大不了回去被姚和韵数落一顿。俞雅对自己的情绪驾驭能力比较失望,但是此刻的真实快乐和释放也是强烈真实,让她脚步轻快。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等着她,她刚刚走过去,门就开了。
“好久不见。”车里的声音稳稳飘来。
“好久不见,这次真是幸会。”俞雅定睛一瞧,吴俊泽就坐在车里。话音刚落,她身后飘来一个酸溜溜又干巴巴的声音:“雅姐,我用打招呼么?”
如此低情商的话,恐怕陶文昌小学一年级就不会这么问了。现在他就是故意的,连同当年的醋意一起迸发。俞雅偏过头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吴俊泽,你应该认识吧?”
“认识认识,您好。”陶文昌跟着上了车,座位就在吴俊泽后头。吴俊泽是偏向于儒雅的男人,五官不锋利,但是整张脸凸显着干净到极致的特点。当年就是这个人坐在雅姐旁边,两人吃饭就一直聊啊聊啊聊啊。
也不知道有什么话,聊那么多。难不成是聊股市么?陶文昌细细打量着他,再扭头才发现车里还有一个人藏在暗处,安静得简直不好发现!
“唐誉?”陶文昌暂时放下了吃醋的事,“你怎么来了!”
唐誉的膝盖上放着剧本,见他们都上了车才戴上助听器:“我和吴哥商量了一下,既然他来对戏,我也想跟着听一听嘛。”
“咦?你也在啊!”俞雅和吴俊泽隔着过道,但他俩一排。唐誉的位置刚好在她后头,又因为没开灯、没出声,所以不好发现。车门已经关上,司机缓缓启动发动机,先带着一车人离开是非之地,俞雅又摸了摸包,惋惜地说:“你应该提前告诉我,我在笔记本上做了备注,有好几个发音问题想问你呢。”
“没关系,咱们可以打电话说。”唐誉把目光投向吴俊泽,“吴哥是上周拿到剧本,对这个项目非常感兴趣。”
“是啊,俞雅啊俞雅,你一个人干这么大事,也不知道带带我?”吴俊泽拍了拍大腿,故作惋惜地说,“不要避嫌咱们莫须有的事情啊。”
“哪儿的话啊,我也是刚知道你有兴趣。”俞雅心想完蛋啦,陶文昌是哄不好啦,“这位是……”
“我知道,陶文昌,你们节目组的特邀主持人。”吴俊泽刚才第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张面孔太好认,况且已经在热搜飘了两天,“幸会幸会。”
“幸会,幸会。”陶文昌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俞雅这时候看了他一眼。
陶文昌刚准备攥紧的小手就马上松开了,转而问:“吴哥,你这个男一号,是不是演陈娟娟的丈夫?”
“我现在还不是男一号,只是预选。能不能成还要看我和俞雅的化学反应,演员是相互成就的关系。”吴俊泽立马认真起来,“薛铎老师也要试镜,一切以俞雅为主。”
“哦……我明白了。”陶文昌转了个心眼,他只是看过简易剧本,况且还不全,很多剧情都云里雾里,“那……就是吧,按照章导的那个风格……男一号和女一号会有亲密接触的戏份么?”
唐誉笑而不语地捏了捏眉心。
吴俊泽似懂非懂地看向了俞雅:“嘶……这位是……”
“哦……他参演帮我对戏,他演猪。”俞雅面无表情地解释着。
“哦,原来也是对戏。”吴俊泽点了点头,说,“亲密戏啊,有的,有两场接吻的戏份。”
话音刚落,坐在后排的陶文昌拉开了冲锋衣的拉锁,右手狂按着人中。
没事,没事,只是两场接吻的戏嘛。
没事!没事!
第50章
剧本早就定好,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亲热戏。
但吴俊泽就是偏要这样说,把身后这位全新出炉的今夏红星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把人中按肿。他再回过头,一脸高深莫测笑着看向俞雅,无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真的只是一个杀猪扮演者吗?吴俊泽猜不是。
俞雅有些坐不住又躲不开,心里百转千回又抹不开面子。“啊,咱们从哪儿开始聊呢?从头聊还是从咱俩对手戏开始?”
“小雅,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吴俊泽郑重地坐直了。
陶文昌也一骨碌坐直了,这话听着就不是很舒服。怎么谁都叫她“小雅”?他们都这么成熟的么?为什么人人都能叫,偏偏我叫不了?我打牌能叫地主我都叫不了她这个昵称。
不就是……小了3岁嘛。陶文昌捂住心口,痛心疾首,怪就怪他爸妈年轻时候光顾得游山玩水,去非洲大草原看动物大迁徙,拿着望远镜欣赏长脖鹿,导致造人计划一再搁浅。他们要是能放下个人爱好,自己不就追上这3年了么?
但是,长脖鹿真的很好看。陶文昌在“自己早生3年”和“欣赏长脖鹿”中犹豫了一下,唉,老陶家的基因就是改不掉,就是喜欢长脖鹿。
俞雅观察到吴俊泽的似笑非笑,就知道这位大兄弟要笑话人了,便说:“等到试镜那天,咱们是真动手还是借位呢?”
“什么?动手?”陶文昌马上抛弃了长脖鹿泡影,这一个晚上的心完全被俞雅玩弄于股掌之中!
“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显得特别忙,问题也就特别多了。”吴俊泽则是不慌不忙地点点头,也是给俞雅一个信号,谈恋爱不要太明显,小心驶得万年船。
唐誉在这关键时期拍了拍陶文昌的右腿:“这个是剧本的原始设定,你放心吧,拍摄现场大家都有把握。”
“是,男一和女一的亲热戏不多,算得上星星点点,况且章暄这次也不以艳色夺人眼球,他一直在追寻自己的创新和突破。否则,也不会舍弃了他前半生舒适圈,跑来乡土电影插上一脚。”吴俊泽的声线很稳。
这样稳的声音,让陶文昌想起了俞雅那把嗓子。气沉丹田,沉于腹中,哪怕陶文昌那时候为了避嫌而选择坐在剧院最后一排,女朋友的声音犹如响在耳边,像抽打着鞭子,一下是一下,一个字是一个字,绝不粘连黏腻,只有金石嗓音。
俞雅又回过头,将陶文昌那点小心思尽收眼底。唉,毛毛躁躁的,还是没改多少,但是也很可爱就是了。
“章暄他
非常另类,是一个怪才。”吴俊泽深有感触,“如果他想拍艳色,那他就会大大方方拍摄,肯定不搞欲盖弥彰。但如果这不在他的拍摄内容里,他不会擦边。这一点大家都可以放心。”
“真的?哥你没骗我吧?”陶文昌搂着前方的座椅,刚才还一口一个“吴哥”,现在已然升级为“哥”。
吴俊泽很是无奈地笑了笑:“我为什么要拿这件事骗你?章暄他除了性格不好、接触麻烦、拍摄要求高所以被骂刁难演员,其他方面挑不出什么问题。”
“我的妈啊,就这些问题已经停麻烦的了……”陶文昌听来这些都是雷区,生怕章暄一个不高兴拿俞雅发泄情绪,“上次他什么都没指导……”
“然后就说俞雅不行,对吧?”吴俊泽已经听唐誉说过了。
陶文昌和唐誉同时点了点头,他们不像吴俊泽这样经验丰富,面对一位经验丰富的导演,他们都是小白。倒是俞雅看得很开:“我觉得……这倒是一个好现象。”
“哦?说说看。”吴俊泽一直很欣赏俞雅,他第一次见到俞雅的时候,是在《干杯!青春!》的话剧表演谢幕中。俞雅一个人独挑大梁,最后独身出来谢幕,左鞠躬谢八方来客,右鞠躬谢贵人相助,最后深深一鞠躬谢今晚捧场。
那年俞雅还很小,已经具备了青年演员的雏形和框架。就在吴泽轩以为这姑娘要一飞冲天时,她的成名之路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路下滑。
有人说,俞雅要是再混不出头,还不如去拍短剧。反正她拍长剧也是那么个剧情,出来扇人、杀人、黑化、爱而不得、诬陷女主、下线。所以当吴泽轩听说《姐姐》定女一定到了俞雅,他这不马不停蹄地来了。
好的演员是有感应的,两人从未合作过,他已经产生了合作的想象力。
俞雅的手不断动着,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在干嘛,实则捏着那颗橡胶练指器。“唉,我也不是破罐子破摔,章暄挑我毛病就说明他对我有所要求。也能看出他对陈娟娟的看重程度。咱们干演员的,脸皮都厚,被骂不算吃苦,没戏拍才叫苦。”
陶文昌趴在靠背上,尽管俞雅说得云淡风轻,他听得可是千钧力压。雅姐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被表演系的导师骂几句都能骂红脸,站在台上手脚同步。人到底要扒掉多少层皮才能变成金刚不坏?
陶文昌此刻才意识到,他差的不止是3年,而是他看不到的点点滴滴。
“陈林林这个角色目前没有找到合适的演员,唐誉他帮我搭戏,我们商量好,准备在对话时增加一些小细节。”俞雅提前给吴俊泽打招呼,还当着他的面自然而然地演了几个手势。
当手势起来,她回身和唐誉比起了手语。因为车窗全被帘子挡住,所以后车厢开着不刺眼的顶灯。光晕打在俞雅发顶,又降落于她那双骨干极强的手上。连续两周的体育训练她的指甲全部剪短,短到了甲床里,也是为了让自己更快入戏。
陈娟娟的甲床绝对不会长,章暄那种细节怪一定会给那双手特写,所以他才会要命地挑剔俞雅抓不住。俞雅需要剔除偶像剧的完美视觉,初次上大荧幕,陈娟娟并不是一个美人。
而在唐誉的观察中,俞雅的手语有了惊人的进步!
上一周她还是在比划手语,模仿手语,这一次她完全在“说”手语。
[我要去杀猪,你现在屋里睡一下,睡醒了再出去找我。]
俞雅没有再按部就班比划主谓宾定状补,反而把“杀猪”、“睡一下”、“找我”这些关键词往前放。这些小细节都归功于唐誉的指导,听障人士首先传达的内容一定是这句话里最关键的信息,和正常人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