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光线勾勒在她发梢,被风扬起,朦胧又戳心的柔软。
程泊樾一只手暴露在冷空气里,不受控制,手指将编织提耳抓紧了一瞬。
绿灯亮起,温听宜茫然看着他走过来。
程泊樾停在面前,视线扫过她手里:“早餐就喝这个?”
她目光飘忽一下,诚实说:“不是。舞室楼底有一家面包店,我还要去买可颂。”
“那家味道很好?”
“……很好。”
然后莫名其妙的,她当起了美食推荐官,程泊樾说想尝尝那家店的味道,以顺路为由,等她回公寓换衣服拿包,开车送她去舞室。
温听宜心想,如果她没说要买面包呢?这人是不是要以自驾环游的借口,对她说,我捎你一程?
这人将胡说八道落实到了每一种情景,她是有点佩服的,最后也没有拆他的台。
阳光正盛,宾利欧陆行驶在时堵时疏的车流里。
一路上没怎么说话,温听宜昨晚被离谱的梦境叨扰,神经有点疲惫,上了车就晕乎乎的,抱着围巾在副驾补觉。
听见程泊樾连蓝牙耳机接了两个电话,得知他近几天休假,非常悠闲。
难怪大清早就守株待兔。
温听宜闭着眼,想起他刚回国的时候,眼神凌厉,在游轮上吓得她进退两难。
同样是捉人,那次像不苟言笑的逮捕,这次像润物细无声的陪护。
霎时间,心里像填满棉花,一扯就丝丝缕缕,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时间在沉默中变得漫长,九点多才抵达目的地。
温听宜拿好咖啡下了车,说声谢谢,站在岛型花园前戴围巾,低头呵出薄薄雾气。
京二环忙碌又拥堵的早晨,大厦周围车来人往,她是其中一抹亮眼的白。
有男人跟她要微信。
还说自己是搞摄影的,可以给她拍照。
温听宜来不及拒绝,程泊樾忽然走到她身边,高高一个,光是肩膀就挡了大半的阳光,颇有点霸道不讲理的姿态,那个摄影男更是被他的身躯遮得无影无踪。
程泊樾微低着头,双手温柔有度,给她理了理尚未戴好的围巾。
温听宜怔怔望着他。
他给围巾系了个结,始终敛眸,沉稳声线从头顶落下:“晚点来接你,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这话像说给她听的,又像是逢场作戏,用来警告摄影男,离她远点。
摄影男被他的气势压了一头,尴尬逃离。
温听宜低头扫一眼自己身前。
这什么系法?像个麻花。
她鼓了鼓腮帮子,语气有点不满,但还是轻柔:“你好好休息吧,不用来接我,我晚上有个聚会,打车过去就好了。”
程泊樾双手顿在细腻的毛线纹路上,眉心微微蹙起:“车库给你留的车,怎么都没见你开?”
那些跑车吗?还是算了吧。
“我车技一般,拿了驾照就没怎么开车上路,要是撞坏了怎么办。”
程泊樾不假思索:“坏了再买,人没事就好。”
她睫毛簌簌一颤,埋头咕哝,用了他不爱听的称呼:“程先生真大度。”
又生疏了,程泊樾云淡风轻看着她,一时无话。
随后回车里拿手机,扫一眼咖啡袋里的标签,加浓冰美式。
程泊樾想提醒她拿错了,转头一瞧,她早就溜进了大厦,只留给他一个朦胧背影,好像他是什么披着羊皮的狼,随时能吃她似的。
他坐回驾驶位,懒懒划着手机,点进置顶的喝水小猫头像。
如果现在就上去,有打扰她练舞的嫌疑,她会不自在,所以先问一句。
[咖啡拿错了,我上去跟你换?]
喝水的猫无忧无虑地回:[不麻烦了,你回去吧,拿铁我也可以喝的]
程泊樾眼皮一耷,扫一眼车座置物架的加浓冰美式。
自凉茶过后的第二件武器,紧随其后,暗杀他来了。
他一直不喜欢咖啡这种东西,尤其黑咖。
茶再苦也有一丝回甘,酒再烈也不枯燥,因为入喉畅然。
黑咖却是没滋没味的苦。
身边乏味的事物太多了,他不屑于自找没趣。
但这会儿,无论做什么事,总是想起她在耳边嘀嘀咕咕的柔软声线。
原本乏味的事物,似乎也没那么索然无趣了。
随后接到陆斯泽的电话,鬼使神差地,程泊樾拎着一杯暗器去了日料店。
早上十点多,店里的客人寥寥无几。
陆斯泽坐在用餐台前喝烧酒,一手撑着脑袋,时不时烦躁地揉两下,神情怅然,像只破碎小狗。
贺连禹早几天就飞伦敦找谭蓁去了,现在不知道在哪片乌云底下淋雨,陆斯泽喝个酒无人作陪,只能大早上叨扰程泊樾。
沁着冰雾的咖啡直饮杯放到桌面,程泊樾兴致索然地坐下,瞥了陆斯泽一眼:“你有病?”
陆斯泽从善如流,苦笑一下:“是啊,相思病。你懂不懂什么叫相思病?”
程泊樾答得干脆利落:“懒得懂。”
“不,其实你很懂。”
陆斯泽被烦躁的情绪泡了好几天,程泊樾来了,他突然想把话题引到程泊樾身上。
既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又能调侃发小,陆斯泽乐见其成。
他扬一个坏笑:“在纽约待三年,夜里没少开手动挡吧?”
音落,程泊樾一记眼风杀过去。
第56章
板前料理区的吧台横长五六米,几张单人座位保持着规律间隔。
另一端坐了个探店博主,正对着相机绘声绘色描述刺身口感,冷不丁听见他们的话题,男博主转头看着程泊樾,顿了许久,用大慈大悲的眼神表示同情与怜悯。
程泊樾兀自端坐,静静饮一口化冰的咖啡。
口感稀薄寡淡,把陆斯泽磨碎了倒进去或许能增添风味。
陆斯泽平时不敢这么贱兮兮,多亏烧酒壮胆,可以尽情揶揄某人:“没事儿,我懂,人之常情嘛。”
程泊樾没有接茬,冷得像把哑火的枪。
陆斯泽支着额头
纳闷:“话说回来,你那么想温听宜,她会不会也在想你?”
空气静了几秒,程泊樾摩挲着咖啡杯,没滋没味的苦仿佛流过喉间。
“她压根没想过我。”
小姑娘分明就是乐得自在,巴不得他一直待在国外,对他哪来的想念。
陆斯泽啧啧有声:“人家不是不想你,而是不敢想你吧?”
问题忽而清晰起来。
可是,女孩子那些细腻又隐蔽的小心思,程泊樾哪里研究过。
他隐隐蹙起眉,少见地虚心求教:“为什么不敢?”
“因为你平时的样子很吓人啊。”陆斯泽一语道破,“温听宜不懂的事情,你耐心教她,她遇到麻烦事,你私下帮她解决,没错,这些是很好,但你也就这几点好了,平时呢?你对人家笑过吗?”
程泊樾忽然纹丝不动,拿着直饮杯的手悬在半空。
她曾调侃地问他,你是不是生性不爱笑?
还用手指给他戳了一对酒窝。
厨师在案台后方忙活,程泊樾不太聚焦的目光落在冰冷的生鱼片上。
一刀划下去,他忽然跟理清线索似的,不耐地说:“那会儿她还没成年,我天天对她笑算怎么回事?她十五六岁,什么都不懂的青春期,在学校都只能跟女生同桌的年纪,我一个成年男人,不跟她保持距离,还一天到晚对她笑?难不成我脑子进水了?”
“这我当然明白啊。”陆斯泽精准切入,“那你回国之后呢?在她主动靠近你之前,你对温听宜笑过吗?”
话音甫落,某人莫名不说话了。
陆斯泽喝一口烧酒,像个心理学家:“不管什么原因,反正你就是对人家冷脸冷了好几年,人家怎么敢想你?夜里不做噩梦都不错了。”
不知不觉,程泊樾手里的咖啡杯早已见底,残存的冰块正一点点融化。
陆斯泽总结:“至于她想不想你,都是次要的了,说不定人家心里一直有你呢,不然干嘛把你送给她的茄子抱走?”
程泊樾目光空了空,淡声:“一个玩偶而已。”
陆斯泽揉着短发笑了笑。
“周婼说,我一直吊儿郎当的,她想要我身上最认真的部分,可惜我之前一直给不了她,还嫌她作。其实是我太敷衍了,明明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儿,我懒得动嘴皮子,还怪她敏感。”
“以此类推,温听宜想要的,是不是你身上最柔软纯粹的部分?就像那只茄子,抱起来软乎乎的,又踏实,醒来一瞧,它还在,不会若即若离,不会隐藏情绪,更不会嘴硬说狠话。”
仿佛被陨石击中,程泊樾顿生一种无力又烦躁的感觉。
他照顾了很多年的女孩子,正在如履薄冰地喜欢他?
是否在他动情之前,她就已经开始在意他、依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