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岑景偏偏也是这么迟才意识到爱。
他这个人对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但唯独在爱里是个笨拙的初学者。
大家的调侃玩笑结束,桌上安静了一阵,越清舒喝了一口饮料,忽然跟他们说。
“我努力下次聚会给你们介绍新朋友。”
沈念温眨巴眨巴眼,率先问:“嗯?换人啦?”
这次真不是岑景了。
越清舒点头说是的,家里介绍的,回头要是真行,她也带过来一起玩。
这话题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下去,大家聊聊家常趣事,也就过去了,后半段也没有人再提到岑景。
仿佛,他的确只是一个偶然被提起的过客。
这种饭局难免会喝点酒,越清舒这些年酒量没见长,两杯下去有些微醺。
晚饭后,邓佩尔说她要陪越清舒,让郁闵自己回去,她今晚要跟越越呆在一起。
郁闵不多问,只是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说:“好,你们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信息。”
她们还是喜欢手挽手散步回去。
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话更密一些,聊的心思也自然更加深入。
邓佩尔经常开玩笑,说她们之间是过命的交情,越清舒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至少有这样一个可以深入内心世界的朋友。
邓佩尔挽着醉醺醺的越清舒。
“真的准备就这么算了?”邓佩尔问她。
她甚至没说是什么事。
爱过一个如此闪耀的人,怎么可能做到完整地遗忘呢?
第一次爱的人像是刻骨的纹身。
那是洗不干净的。
“再这么下去也没个结果。”越清舒说。
可以是可以,但有什么必要呢?
她们继续往下走,越清舒的声音压得很低,慢悠悠地跟她说话。
“我以前以为的成长是变得更坚强,更勇敢。”
“但现在我才发现,成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成长是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软弱。”
“我们都不需要做面面俱到的、绝对百分百厉害的大人。”
她意识到自己的软弱,意识到自己的害怕,也意识到自己的回避性。
越清舒当然也想过,岑景其实对她挺好的。
真的。
在他家的时候,他会每天给她做早餐,就像照顾小团子一样照顾她。
越清舒搬来沪城以后其实一直不敢说自己的口味到底是什么,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不能提那么多要求。
她小心翼翼,努力温和。
但岑景给她做过几次饭,就记得了她的全部口味,他从来不问她,也不会在她面前故作表现。
他只会很轻盈地说一句:“过来吃饭。”
岑景家里备了几双平底鞋,是她的尺码,刚开始越清舒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甚至还误会过,那是岑景之前的对象留下的。
但后来某天,吃着早饭。
岑景忽然问她,“是觉得我给你买的鞋不好看所以不穿?”
越清舒才知道,那是他给她准备的。
他说,“高跟鞋是漂亮,但不实用。”
岑景也会收到她一条消息,就从遥远的阿勒泰来到她身边。
她知道,她都知道的。
越清舒看着邓佩尔,忽然鼻子一酸。
说好的未来再也不要为岑景掉眼泪了。
可她还是有些难过。
越清舒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如此清晰地述说。
“我害怕。”
“尔尔,我真的很害怕…”
“我只敢告诉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些不够,他没有那么爱我,他以后会腻的。”
她那如此相爱的父母。
都会因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分开。
这个世界真的会有永恒的、亘古不变的热烈的爱吗?
所以从故事的一开始,越清舒就没有想要什么结果,是有因为他们之间的差距、因为岑景的态度让她死心。
但最生根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
她对爱情和婚姻的理解在青春期崩塌,信念崩塌后,她不敢再有任何期待。
所以她恋痛。
所以她一遍遍用过往刺痛自己。
所以她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享受在那段暧昧却又没有任何身份的关系里。
这样,她既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又可以不负担任何对未来的期待。
她指责他的那些话,也都是故意的,她说自己没有在他那里要过什么,其实不是岑景给不起,也不是岑景不愿意给。
是她不敢收,不敢要。
“我就是这样悲观的一个胆小鬼。”
越清舒不是在斩断岑景的念头,而是在斩断自己的念头。
邓佩尔看到她红了的眼,一阵心疼,她理解她的苦痛,也心疼她的苦痛。
回避型依恋和不擅长表达的人总是进行着这种纠缠不休的虐恋。
一边痛苦,一边又舍t不得放手。
邓佩尔伸手一把将越清舒揽入怀中。
“越越,不着急。”
“时间会给你答案的。”
时间是生命的源泉,可以治愈一切,也可以证明一切。
第95章
[the ninetieth-fifth day]
-
和邓佩尔一起散步回家这天。
越清舒告诉她, “我一边为你感到开心,又一边有些难过和舍不得。”
邓佩尔肯定是要结婚的,她们也一定会分开的。
她发觉自己真的是一个害怕分别的人。
害怕跟以前一样, 像被运输的鲸豚一样没有自我意识而被迫分别。
但她…
也在学会慢慢接受这个世界的变化。
说一点都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大家都有了别的选择。
她这个年纪了,自然也知道很多事情无法强留。
再好的朋友又如何?
谁都不能密切地陪伴在对方身边一辈子, 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路要走。
跟邓佩尔合租的这一年是越清舒人生中最舒服的一年。
她们每天像小学生一样手牵手上下班, 一起去逛超市一起购物, 一起看电影、分享趣事。
但两人又互相留有空间和余地去做其他事。
邓佩尔是非常高能量的人, 她在沪城慢慢也认识了很多其他朋友,喝个咖啡都能和老板打上交道。
每个周末的时候越清舒都去岑景那边, 邓佩尔不知道的时候也没追问过。
她会自己找很多事情做。
“尔尔, 我觉得你就算没有我, 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也有很多好朋友,你可以很快地感染到每一个人。”
“可我不是。”
“我需要花费很多精力、时间和心情, 才能和新的人熟悉。”
越清舒说着, 自己都笑了。
“我有时候甚至会担心着觉得, 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但我对于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