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骨裂了?”她小声说。
她声音里带着不安、愧疚,还有其余种种。
陆怀桉仍是一样的笑,安慰她:“没关系,我没什么大事。”
周以宁鼻子一酸,想反驳他——哪里没事?和中气十足、一个劲儿废话的檀屹相比,他简直太有事了!
看着他清隽的脸上有好几块红肿泛青,她心中越发难受。
“对不起,怀桉,是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
她很认真地道歉。
陆怀桉伸手,示意她过来抱抱。
周以宁倾身,环抱住他的腰身。
她的脸枕在他的肩膀上,听他开口:“没关系的。他那里处理好了就行。”
“嗯。”她声音闷闷的,再次问道,“怎么会骨裂呢?”
陆怀桉伸手轻抚着她的头发,想到刚刚。
她跟车走后,他在原地驻留很久,完全没有自己想得那样镇静大度。
只单单想到她与檀屹在一个狭小空间里共同呼吸,就几乎让他透不过气。
更何况,过去了很久,周以宁连个消息都没有。
他和助理说话时频频走神,最终决定放过自己,以昔日好友的名义去探望被气晕的檀屹。
然而开车行驶到半路,左脚踝骨处传来一股剧痛,他这才发现刚刚在单元楼里和檀屹推搡扭到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
他柔声:“躲他那一拳时不小心扭到了。”
周以宁知道他的伤一定是因为打架,但亲耳听到,歉疚心便愈发沉重。
她说:“怀桉,对……”
“不许说对不起。”他止住她,沉声,“和我打架的不是你,如果你为了他道歉,我会难过。”
周以宁咬唇,声音更低落:“是我没有关心你,还害你一个人来医院。”
他拍拍她的背脊,让她停止一直发散的愧疚:“好了,你这个样子,好像我们要生离死别了。”
周以宁破涕为笑:“才没有,胡说!”
“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她知道这个“我们”指的是他和他父母。
尽管他们的进展比她预想中要快得多,但周以宁还是点头同意了。
没多久,陆怀桉的父母回来,手上分别提着保温桶。
他们去了附近的私房菜,打包了饭菜回来,毕竟当下这情况,实在不适宜去找和未来儿媳妇第一次吃饭的酒店。
周以宁作为腿脚健全的青年人,很有些不好意思:“叔叔阿姨,应该我去买的,让你们费心了。”
董从雪摆摆手:“以宁,别和我们客气。”
周以宁便帮忙把饭菜摆好,又给陆怀桉的那一份单独夹到盘子里,端到他的小桌板上。
借着视线遮挡,陆怀桉含笑温声:“谢谢宝贝。”
周以宁脸上飘红,没什么威慑力地嗔他一眼——陆怀桉这人,蛮假正经的。
吃饭间,董从雪作为话题的开辟者,讲到不少趣事。从陆怀桉幼时怕雪,冬天不肯去室外,被陆谦拎着衣领子扔到雪地里;再到他一心学法,气得陆谦十分抓狂。
她笑眯眯的:“你别看他们父子俩现在不错,就前几年,两个人见面就互掐。”
做老子的生气儿子非得白手起家,不肯继承衣钵;做儿子的生气老子不支持,只想把他困在那一亩三分地里。
周以宁捧场般的:“真是看不出来。”
陆谦正坐在陆怀桉的床沿,给他倒水喝。
董从雪又笑:“不过你放心,我们家只出了老陆一个倔老头,以后怀桉的孩子,我肯定不插手,也会管着他爷爷不许乱来。”
她意有所指,声音也放低,只算是善意地打趣,并不会给人带来难堪。
周以宁便不自觉对比——
同样是上层阶级,董从雪与陆谦并没有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
而蒋秋涵,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十分嫌弃地教导她,豪门世家要食不言寝不语。
即使她说话是因为要回答檀屹。
想起蒋秋涵,便觉得她一定又在檀屹耳边喋喋不休,要他离婚。
确实也让她如意了,只是她此刻还不知道。
周以宁对檀屹仅余的一点儿可怜,因为两家的对比彻底消散。
她很懊悔。
今天确实是做错了,实在不该抛下陆怀桉去陪护檀屹,简直显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央空调。
送走董从雪与陆谦,周以宁颇有些忐忑地询问陆怀桉:“你爸爸妈妈,有没有说什么?”
刚刚她有一小段时间不在。
陆怀桉捏捏她的手:“紧张?”
周以宁略撅起嘴:“当然了。”
“嗯,我要是说他们期待尽快光顾咱们的婚礼,你会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周以宁脸上一烫,嘴硬:“没有,这很正常嘛。”
“嗯。”陆怀桉揉揉她的脑袋,“因为我一直单身,让他们很着急,所以对你的态度可能急切了点。你别介意。”
她轻轻摇头。
经历过蒋秋涵,再来面对和蔼的陆家父母,简直是天差地别。
陆怀桉既然受伤了,她便推掉了今天的工作,只打电话叫罗青照看好。
他开玩笑:“那周老板今天的营业额怎么办?”
周以宁配合地凶巴巴开口:“怪你!你要给我陪护费!”
陆怀桉搂着她,笑应了。
他即使骨裂了躺在医院,也还是得处理律所的事,一通接一通的电话打进来,让他皱着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周以宁静静凝着他,想到和董从雪告别时,对方握着她的手,言辞恳切:
“怀桉是个独立自我的人,我们做父母的不能勉强他,但始终心疼他独身过到而立之年。现在有你在,我和他爸也算放下了心。以宁,请你不要怪我着急,我很期待你们的未来。”
她低垂下眼,心头的天平开始往陆怀桉这头倾斜。
等告诉了爸爸妈妈离婚的事,就正式把他介绍给他们吧。
这时,手机一震,周以宁划开一看,是景硕发来的短信,但口吻显然不是他。
【你去哪儿了?】
【我头痛身上也痛。】
【你和你的奸夫把我打成这样,还没有赔偿,我要告他!】
周以宁:……
即使偶尔要和景硕联系关于aizone的公事,周以宁也在认真考虑拉黑他的可能性。
忽地,陆怀桉开口:“宝贝?”
“啊?”周以宁应声,望过去。
男人不知何时停下了通话会议,他道:“刚刚来医院时把车丢在了路边,你去帮我开过来?”
周以宁将檀屹抛之脑后,听他这话又有点埋怨:“你来医院脚痛还敢开车呀?也不怕出事。”
陆怀桉认错:“是我太疏忽了。”
周以宁叹气,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接过车钥匙就出发。
等到了陆怀桉发来的位置,果然看见他的那辆奔驰正孤零零地停在路边,上面还贴着一张罚单。
周以宁认命地取下放进车里,想到他早上说的划痕,又下车绕了一圈。
如果划痕太大,她先送到车行那里好了……
什么也没有——陆怀桉的洁癖比她只重不轻,车身光洁得发亮,显然才洗过。她找了一圈,这才确定,真的没有一处磨损。
她摸不清头脑,只能放弃刚刚的想法,先开回医院。
路上,景硕的号码又打来电话。
周以宁接通,没等那边说话就开口:“檀屹,你别逼我把景硕也给拉黑了。”
那头静默一瞬,很快传来檀屹委屈的声音:“我又怎么惹你
了?我被打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还被气晕过去,你在乎过我吗?”
他演电影一样,台词说得一句比一句矫情。
周以宁:“我们是什么关系?离婚的前夫前妻关系,我干嘛要在乎你!”
檀屹:“你没良心!因为你拉黑我,我天还没亮就去你家楼下等你,结果呢!看见你和他一起出现……”
他急喘起来,仿佛又被气得不轻。
周以宁注意到他说的那句“天不亮”,抓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握紧。
即使更偏向冷静自持的陆怀桉,但此刻她也不得不怀疑,会不会是陆怀桉早上出门时就看见了檀屹,所以才不让她直接去地库?
檀屹还在那边叫唤:“你总这样忽视我,还不信我,整天拿林姣出来,减轻你出轨的负罪感是吧……”
他嘀咕个没完,周以宁原本想挂断电话,但莫名的,仿佛有一层薄纸,指尖触碰上去,即将要戳破。
周以宁耐心道:“檀屹,你要真没做过,至于心虚地分那么多财产给我么?”
那头霎时陷入缄默,紧接着,传来他没了波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