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没打领带,毛衣加上大衣,看起来很休闲的一身。
周以宁努力克制自己不往他锁骨上看,清清嗓子:“怎么啦,陆律?”
陆怀桉没计较她这称呼——总要慢慢改。
他说:“以宁,我要去国外出差,大概半个多月,你没问题吧?”
比出差更让周以宁意外的是陆怀桉的嗓音,不复之前的低醇,反而带着丝丝哑意,鼻音也有些重。
周以宁迟疑问:“你感冒啦?”
陆怀桉“嗯”了一声:“可能是昨晚吹了风。”
周以宁想到昨夜她硬要他去阳台上躲避檀屹,大概就是那时候害他着了凉。
她瞬时忘了刚接通电话时的尴尬,满心歉疚:“不好意思啊,害你半夜开那么远的车,还生了病。”
陆怀桉温声道:
“以宁,你不用总对我这么客气。往公事上说,你付钱聘请我,随叫随到是我的职责;私事上说,咱们一块‘惊心动魄地躲避敌人抓捕’了好几回,难道还不算朋友?”
周以宁听他这话,有点忍俊不禁。
确实,两人的革命友谊被檀屹捉.奸给捉出来了。
她软了声音:“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在这边没问题的,现在应该还没到正式撕破脸的时候。”
林姣没了动静,取证迟迟进行不下去,再加上檀屹最近很像是要回心转意,她心里都很忧虑,不知真正离婚要拖延到猴年马月去。
陆怀桉凝着她,轻轻说了声好,话毕握拳掩住唇轻咳了两声。
周以宁看出他的压抑,忍不住又歉疚:“你是去哪儿啊?如果是西欧的话,那现在正值雨季,可别加重感冒了。”
陆怀桉:“我会注意的。去的是Y国,周边旅游景点很多,到时发照片给你看看。”
周以宁迟疑了一瞬——如果这是普通男性好友,那自然是径直拒绝,否则有异性好友过界的嫌疑。
但这是陆怀桉,而且,他还被自己害得感冒了。
她点点头,笑了笑。
两人一时无话,陆怀桉在视频那头浅笑着,仿佛很惬意,周以宁则后知后觉这氛围有点不对劲,正想要挂断,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来电。
她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我来电话了!”
滑下通话键,视频便自动挂断,周以宁隐隐松了口气,打起精神应对这边。
“喂,妈。”
来电的正是蒋秋涵。
她们婆媳俩相看两厌,除了面对面相处,绝不会出现通电话、发消息这样的多余交流。
所以今天也算罕见。
那头传来蒋秋涵冷硬的声音:“喂,我在医院,你过来一下。”
简简单单的一句,便立刻挂断了电话。
周以宁不明所以——她在医院,该使唤她的宝贝儿子,找自己做什么?
但毕竟是檀屹的母亲,她给檀屹打去电话。
“喂,宝宝,怎么了?”
周以宁把这事说了,问他怎么办。
檀屹沉吟一番,说:“妈是跟我说她最近胃病犯了,要去检查来着。她那个性格,我估计是看人家都有小辈陪着,自己孤零零的难受了。”
“老婆,你要是有空,就去陪陪她?要实在不想去,等老公忙完了这茬再去医院看看她。”
语毕,怕她介意,又补充:“没事儿,能打电话支使你就不是什么小毛病,不想去就不去。”
他现在对她,既爱又忧,实在怕继续出现前段时间的那些幺蛾子,但凡能让周以宁舒心,他做什么都愿意。
周以宁听他声音压低,周遭有些许嘈杂,仿佛是在工厂,抿了抿唇:“算了,我去看看吧。”
去看看蒋秋涵而已,总咬不掉她一块肉。
檀屹嗯嗯了两声,叫她有事只管给自己打电话,连腻歪都来不及,赶忙地挂断。
周以宁卸下了肩膀,一想到要面对那刻薄冷漠的婆婆,额角抽痛起来,拿了包出去,叫罗青往医院开。
来的路上她就已经预料到,蒋秋涵必然没有大毛病,可还是没料到,这是她准备的一场鸿门宴。
婆媳俩僵持在妇科门口,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遭到来来往往的人们的侧目。
蒋秋涵已面露不耐:“你别给我耍小脾气,做个常规检查而已,人家院长亲自过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周以宁同样的无语,对檀屹这个妈气到想翻白眼,碍于长辈的面子,她仍旧保持着礼貌:“妈,我又没病,为什么要检查?”
蒋秋涵臂上挎着包包,下巴微微挑起:“真没病的女人,会五年都生不出孩子?”
她冷笑一声:“哦,忘了,是七年,你念大学的时候就把我儿子勾到手了。”
语气鄙夷,仿佛她儿子是什么旁人争着抢着的稀罕宝物一样。
周以宁心里冷嘲热讽,面上也忍不住说出来:“妈,先不说当年是你儿子追的我,对我死缠烂打,你随便找个校友问问就知道;就说怀孕这事儿,我怀不上,你先考虑考虑你儿子的精子再说吧。”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蒋秋涵哪能容忍她这样的没礼貌、没教养,伸出食指对着她:“你以为你嫁给檀屹就了不起了?我和他老子让他离婚,他照样得离!你个小市民从哪儿来的滚回
哪里去!”
婆媳俩越吵越大声,这下,不仅仅是路人的小心瞥一眼,已经有人在旁围观。
周以宁丢不起这个人,正要服软,先劝她离开,哪成想有个温柔的女声打断了她开口:
“涵姨,我就去买个水的功夫,怎么就吵起来啦。”
蒋秋涵接过她递过来的湿巾,擦了擦手,一副很是嫌厌的表情:“你问她。”
周以宁见林姣出现,心里已了然。
不仅是鸿门宴,还是小三和婆妈联合起来的示威。
林姣微微一笑:“周姐,涵姨毕竟是长辈,咱们做小辈的,还是得懂点礼节,你说是不是?”
周以宁不知道她对自己到底还有几种称呼,在檀屹办公室里是叫“总裁夫人”,在檀家是叫“嫂子”,到了蒋秋涵面前,索性装也不装,叫周姐完事。
她冷笑,不与这两个假面人争论,掏出手机打电话:“妈找你来做检查,你现在就过来。”
林姣还要装温柔小意:“周姐,aizone最近出事,哥正是忙的时候,这么打扰他不太好……”
蒋秋涵厌烦地说:“她一个家庭主妇,只知道花我儿子的钱,哪懂这些。”
说罢,她又很有气势地对周以宁道:“别以为你告了状就行,檀屹来了也是一样的!”
周以宁抱胸,心里默念:
如果不是看重你儿子的钱,谁还忍你。明明也是一样从灰姑娘跃升到上层阶级,为什么反倒对自己颇怀恨意?
难道是因为她也被檀屹的奶奶刁难过,所以才要让自己也走一遍前人吃过的苦?
想不通,周以宁索性坐到了椅子上,悠悠地刷着手机。
瞧见“徐帅”发了个机舱外白云朵朵的图片,她点了个赞。
陆怀桉仿佛是守在那儿,一秒钟后便发来消息:“事情解决了?”
周以宁瞅了眼另边仿佛恶婆婆恶小三的两人,含糊回答:“差不多吧。”
【城北小学605徐帅:好,在喝药了。】
他发来一张图片。
男人筋络分明的手正捧着玻璃杯,里头装着黑乎乎的药液,好似泛漾着热气。
周以宁略微勾了勾唇。
【zyn:喝了感冒药会犯困,好好休息。】
陆怀桉又回了句简单的“好”字。
这时,周以宁耳畔想起厚重快速的脚步声,她循声望去,果然是檀屹赶到了。
她将手机塞回口袋里,收敛刚刚的笑意。
医院人多,他是跑楼梯上来的。十二月的天,硬是跑出满头大汗,看见坐着对峙的婆媳两人才大大喘了口气。
这婆媳矛盾,自古就有,但凡丈夫站妻子这边,再对母亲苦口婆心地劝上一劝,大多能搞定。
这是檀屹一贯的做法。
但这次显然不一样。
他走过去坐周以宁身旁,手揽上她的肩,不出意料地被她拍开。
他无可奈何地对蒋秋涵说:“妈,怎么了您?您说在医院,宁宁撂下事儿就来了,您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
在这个说一不二的儿子面前,蒋秋涵还是收敛了些:“我急着抱孙子,想着你严阿姨今天在医院,刚好让她给查查。我为着你们俩好,我有错吗?”
第23章
檀屹扶额:“那您也不能骗宁宁来啊,您好好说不行吗?干嘛先斩后奏。”
蒋秋涵瞪眼:“什么叫骗?我有说我病了还是死了?”
他深叹一口气,眉宇间流露出不耐,正要开口,蒋秋涵身边的女孩便轻声细语地说:“涵姨,别说这种气话,哥听了会心里难受。”
檀屹心里咯噔一下,转眸去看周以宁,果然见她唇角带出一个讽笑。
他皱着眉,问林姣:“你怎么在这儿?”
他心里纳闷,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他都没注意。
蒋秋涵代替回答:“我让林姣过来陪我的。自己生的儿子不管我,儿媳妇也懒得搭理我,可不就只能找别人家的孩子嘛。”
檀屹眉心仍没松开,忽略母亲的话,径直对她说:“林姣,这个班你要不想上,自己写了辞职书交上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当我开公司做慈善,供你这大小姐玩呢!”
他说话一向毒,林姣被他说得脸青一阵红一阵,很想辩解点什么,最终只是咬咬唇点头。
周以宁冷着脸对他们,又听蒋秋涵说:“好了好了,是我让她陪我来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从小到大的妹妹,你也舍得这么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