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辽嘿嘿一笑:“行啊,算,好好算。”
张若瑶骂他:“你脑子里装什么了?”
其实是她趁他没在的这几天,算了从春节到现在两个月的盈利,如今服务链条更完全,服务质量上来,客单也高了,按照这样发展,可能到今年九月,一年时间,还真有可能把前期投资和张若瑶这部分的房租摊平。
闻辽说差不多,跟他预想的大差不差。说着说着,又要怼张若瑶两句,说她之前开店的这么多年都在玩泥巴。
张若瑶如今免疫了,知道他嘴碎,随他怎么说,干脆把摄像头关了,把手机静音。隔了一会儿,再打开,果然,闻辽没动静了。
张若瑶说:“你是我交过的最烦人的男朋友。”
她跟闻辽讲过自己大学时的那段恋爱,没有隐瞒,她甚至还做好了准备,如果闻辽问起详细的,她有哪些能讲,那些不能讲......其实唯一不能讲的,就只有那街舞老师的性格,和闻辽一样话多且密,天生乐观。
她不愿讲,因为知道闻辽必定顺杆爬——你看吧张若瑶,你内心里的唯一标准,其实就是我。
闻辽在视频那边冷脸了。
她不愿讲,他还不愿听了呢,大半夜干嘛聊不相干的人?还前男友?
他摇头晃脑:“不想听。不听不听不听。”
然后把视频挂断了。
张若瑶才不会给他打回去。
......
十分钟过去,闻辽自我调节好了心情,又开始重新起话茬。
他发消息问张若瑶:“后天清明节,我爸妈和我爷爷奶奶都葬在这边了,我得去看看。”
张若瑶说,应该的。
“你呢?你要不要去看看叔叔阿姨?”
闻辽这句话其实打了好几遍,张若瑶看屏幕上边的“正在输入”出现了很久,就知道闻辽也在纠结,他在试探,试探她的痊愈程度。
她回:“再说吧。”
她告诉过闻辽,妈妈离开时给她留了一封很长的信。亡人留信,应该叫遗书。遗书上妈妈写明,她要求公益性海葬,因为当年爸爸也是海葬。这封信她只读到这里,就匆匆折起,锁到柜子里了。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看过后面的内容。这太需要勇气了。至少到今天,她仍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海葬不立碑,在公墓里有一大面理石墙,上面刻着名字。
张若瑶上个月骑车遛弯,骑得远,路过公墓,没进去。上周开始代客祭扫的业务忙不过来,有兼职请假了,张若瑶迫不得已自己顶上,在公墓绕了一大圈,也没有时间去看。
清明节前一天,她跟着刘卫勇和刘紫君起了个大早,去看三姨姥三姨姥爷。
隔壁那条小路走进去,一百米就是海葬墓园。
张若瑶站在路口,远远往那边望,望了很久,但终究也没往那边走。
有小雀儿从她头顶飞过,落在嫩绿冒芽的树梢上。
清风带凉意,她深深呼吸,然后迎着朝阳,转身下了山。
第37章 卅七女人,钱要握在自己手里
闻辽回来以后,姜西缘掐着时间上门,匆匆找闻辽要东西,急得很。
眼看俩人鬼鬼祟祟,张若瑶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闻辽朝着姜西缘:“OK,微信发你了。”
转头和张若瑶解
释:“那个课,她好奇。”
闻辽去上的殡葬花艺课,姜西缘感兴趣极了,她没法去,就找闻辽来打听打听。闻辽把上课的照片和课件发她。姜西缘问,学费值么?能学到东西么?闻辽实话实说,他是零基础新手,而且不是奔着学什么过硬手艺开门立户去的,纯粹兴趣使然,这样的前置条件下,他觉得还不赖。
张若瑶阴阳他是二道贩子:“你这份学费花得值,课件挂到网上能收费了。”
闻辽驳她:“哥是那么没素质的人?”
课件和成品展示本来就不是保密的,随便发随便看,毕竟光有课件没指导,想学到什么也很难,真当人家开班的都傻子?
“滚蛋,你是谁哥。”
闻辽挨骂不恼,凑到电脑桌前,杵在她面前盯着看,盯着盯着,捏她脸,捏着捏着,心就痒痒。
小一个月没见,他体会了一次什么叫抓心挠肝。想念这个动词,带有无数的副作用,这些副作用让人无处可逃,酸与痛都是切实到心底里的,闻辽在感受这酸痛的同时也庆幸,他对张若瑶的想念是有归处的。
他们只是短暂分离,他知道她身处何方,他可以随时去到她身边。那感觉如何形容?就好像是痒着痒着,嘿,从天而降一个痒痒挠!
“......”
张若瑶目视电脑不瞧他:“没文化。”
没文化就没文化,闻辽回头看一眼店门方向,确认此刻正午日头当空,行人都没几个,然后弯腰俯身,捏张若瑶下巴,蛮横索要一个亲吻。
张若瑶原本想在椅子底下踹他一脚的,但亲着亲着,这一脚就没伸出去。
因为她也想念。
闻辽高大身形遮了光,映衬得他眼睛黑亮黑亮的,亲吻了一会儿,又对视了一会儿,彼此心存不舍地放开,他揉张若瑶脑袋:“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个礼物。很好很好的礼物,不过现在不在我这,过几天快递邮过来。”
张若瑶对礼物倒没什么期待。
嘴唇湿湿的,她没多想,下意识随手抽了张纸擦嘴,这一举动被看见,闻辽诧异,掰过她脑袋再亲一口,故意亲得带响声。
“......恶不恶心。”
张若瑶把纸团往他怀里一丢,站起来:“下午你看店吧,我要出去。”
闻辽当然说好:“辛苦你了,最近几天我在店里,给你放假。”
张若瑶刚点头,他又说:“但你晚上得回来。”
俩人各怀心思,巧的是,怀的还是相同的心思。对视半晌,张若瑶手不老实,牵起他的手,先是手指交缠在一块晃了晃,然后手向上逡巡,指甲尖儿划过他小臂内侧,轻轻勾了一下。
闻辽一把攥住她的手:“听见没?晚上回来。”
张若瑶用力把手抽出来:“看我心情。”
-
她要赴的是刘紫君的约。
刘紫君模拟考成绩不佳,心情很差,张若瑶有点意外,倒不是意外成绩,成绩其实跟她平常大差不差,是刘紫君会因为成绩影响心情,这件事挺稀奇。
刘紫君又说:“季桥不理我了。”
自从季桥父亲去世以后,季桥转去了重点班,就是他父亲带过的那个班,变得不说话,不与人交流,课间操不去上,食堂也是独来独往,吃完饭不回去午休,一个人去操场荫凉处乒乓球台坐着看题。学校老师知道他情况,体谅他,同学也知道,所以更不敢吵他,唯恐哪句话说错了。
这里面也包含刘紫君。
张若瑶想了想告诉她,家里遇到变故,一个人的性格大变样都是完全正常的,他只是在调整,使自己重归那条向前的轨道。
至于人际相处,你不要过度冷漠或太过积极,只要时刻心存善意和同理心,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正确的帮助。
张若瑶本不想说教。她希望保护刘紫君,同时又能感知到刘紫君描述的季桥的痛苦,两者相加,使她很想做点什么。刘紫君说,她明白。
“姐,我最近在想,我要不要复读一年。”
张若瑶更意外了。
刘紫君说,起因是开学的时候,班主任请了几个曾经的学生回学校来做宣讲,目的是鼓励他们在高考前的最后几个月多多努力。她和其中一个学姐聊得很好,还加了微信,学姐跟她算是同行,也有自己的接拍工作室,但不是她唯一的事业。她还在宠物店兼职,接游戏公司的原画稿,十八般武艺的同时还不耽误她保研。
学姐说话怪不客气的,她说刘紫君,别嘴硬了,你现在接客单,不是因为你喜欢摄影,是因为你只会摄影。你是场域太小被动受限,而不是你的主动选择。
刘紫君说我不想选择,我就想躺着。
学姐说那你就继续躺着嘛,哭什么?还找我买二手相机干嘛?
刘紫君说,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吧?就算我是个对社会无用的、被淘汰的人,我也总还得苟延残喘地活着吧?
学姐说,哄自己玩已经很难了,你也不需要对社会有用。只是你得多找几个让自己开心的支点,只有一个不太够,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你爸把你相机砸了,你就傻了,无事可做了。
学姐再次重申,我没让你一定读大学啊,这只是选择之一,你自己琢磨琢磨。
后来刘紫君想来想去,越想越心虚。
因为发现自己的十八岁,除了摄影和学习,还真是什么都没尝试过!好像除了高考以外,此时此刻不论面朝哪个方向,她的进度条都是零。
这太糟糕了。
刘紫君捏起食指和拇指:“......我想,我先把这个有一点点进度条的拉满,然后再找别的乐子?”
张若瑶问:“你现在又觉得学习是乐子了?”
刘紫君摇头叹气:“我说实话吧,我是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勇气,我没勇气坚持做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人。我是个胆小鬼,一点都不坚定。我担心看见我的同学们都去各个地方上学而我还在徘徊的时候,我会焦虑。这种焦虑会压死我的。”
张若瑶静静地听她说,揽住她肩膀,给她一点依靠。两个人各自捧着奶茶,坐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门口,看喷泉起起落落。
刘紫君坦诚地讲自己最近两个月的心态变化,很奇怪,季桥父亲去世这件事堪称飓风海啸一样,把她这个原本不相干的人也影响到,令她心底地覆天翻。
因为刘卫勇的职业,她从小对死亡一词很熟悉,但她始终认为死亡这件事其实是和自己有距离的,是很遥远的。她不是没有经历过亲人的死亡,她记得爷爷奶奶缠绵病榻的那些时日,但那时她有心理准备。
季桥父亲的去世让她深刻认识到了死亡的随机性和突发性。可能前一天还相见的人,转过头来就是永别。
什么是永别呢?
永别就是从此日起,直到你走完这漫漫一生,你们都再不能相见了。
刘紫君捧着奶茶靠在张若瑶肩膀,她其实特别想说,姐姐,我很心疼你。但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喀啦喀啦吸着奶茶里的冰块。
她不知道建在自己心里的那些建筑的地基正在慢慢夯实。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对生死的敬畏、怜悯和仁慈在灵魂里扎根。
......
今天出门是要给刘卫勇买个生日礼物。
她不太习惯记农历生日,她只知道刘卫勇的公历生日,是翻手机日历,翻到刘卫勇出生那一年,记下农历,再翻回来,找到对应的时间,最终挑了个打火机,很俗气的礼物。
张若瑶说行,挺好的,收礼还挑?
-
刘紫君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件想做的事,张若瑶觉得,不管能否成功,她都该守护一下。
她
认真研究了一下刘紫君复读的可能性,刘紫君所在学校是不接受复读生的,按刘紫君现在的成绩,转去更好的学校也很难,最切实可行的方法是找全日制的复读培训机构,不过就是很贵,对自律性也有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