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住闻辽的手臂,让他快起来,她快被他压死了。
闻辽回到她身旁,重新把她抱得紧紧的,在怀里。他的手臂从她后颈圈过来,张若瑶细细观察闻辽手指,轻轻亲了亲他受伤的手指,又舔了舔。
闻辽任她闹。
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可能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在当今实用主义至上的共同认知里会有点突兀,有点幼稚,但是没办法,我就是这样想的。我愿意这样坚持,哪怕需要承受社会审视,有时还需要忍受一些孤独。”
“过去的那些年里,我的生活足够精彩充实,爱情和性对我来说都不是必需品,身体欲望可以靠自己解决,我不想为了找伴侣而找伴侣,为了满足成家立业的期许就把自己真实的需求隐藏掉。”
“我的需求,就是找到一个我愿意为其改变的人,共同完成我理想主义的伟大目标,我们生来不同,但会渐渐成为彼此的灵魂伴侣,我们会有吵闹,会有磨合,但我们会在其中找到乐趣,我们会一起打卡沿途的即时快乐,然后变老,走完一生,先后去往另一个世界。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签下下一个世界的合同,或是契约,随便什么。只有这样,才算我心中理想主义的长久实现。”
“......当然了,我所说的这一切的核心前提是,爱。”
闻辽正视张若瑶。
此刻的他,就是张若瑶所说的,她欣赏、喜欢、会令她心动的认真态度。
这让她也不得不严肃起来。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我觉得,一定不是先有了释义,才有了爱这个词。张若瑶,我看见你就会开心,你骂我我也开心,看你生气我想锤自己,看你哭我会难受,看你高兴我会更高兴......这些,除了爱,我想不出什么其他的解释。我也没有在任何人身上有过这样的体验。”
“虽然我之前说过了,但既然都聊到这,我还是想重复一句,我爱你。”
“这三个字在十几年前我们分开时,我断断说不出口,在我们重逢的时候也很难,但现在,我可以说出来了,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让我慢慢确信这一点。我为这三个字负全部责任。”
好似尤嫌不够,闻辽清了清嗓子,重新说:“我爱你。”
第27章 廿七爱的释义
关于爱这个词,张若瑶有自己的解释,并且这种解释在她人生的不同阶段有着万千变幻。
爸爸妈妈是相爱的,她从未怀疑过这一点。爸妈的爱情带有传统气息,爸爸理所应当地认为男人主外女主内,是婚姻最合适的模式,他大男子主义,在外要面子,但也不耽误酒桌上装完爷,回家给老婆洗内衣内裤。
妈妈对爸爸的爱则因为那场事故逐渐显现出极端激烈的色彩,爸爸走了第三年,有人来做媒,结果被妈妈不软不硬的几句赶了出去。当时的场面张若瑶没看到,她在上大学,传到她耳朵里的只有妈妈说的一句话:我再找也遇不着像他对我那么好的了,我活着一天,就给他守一天。
很多声音都说,太傻,女人太痴情不是什么好事,不务实,你不替自己考虑还能不为你女儿考虑?你再找个依靠,也是给你女儿减轻负担。
当时三姨姥也有此心,来家里探望,结果只吃了一顿饺子就走了,原本准备的那些话在看到鞋柜里摆着的皮鞋后就没办法说出口。张若瑶他爸
的鞋,每一双,都干干净净摆着,仿佛这个人从来不曾离开过。三姨姥老泪纵横,久久说不出话,过后和张若瑶说,你妈妈是个很坚强很厉害的女人,但她很苦,她的苦是无人可讲的。
你是她的女儿,你应该和你妈妈一样坚强,但也不要太坚强了。太坚强了会遭罪。
妈妈最喜欢陈淑桦的一首歌,下载在手机里翻来覆去地听,张若瑶就记得一句歌词绕在耳朵边儿——来易来,去难去。分易分,聚难聚......
爱与恨,千古愁。
张若瑶小时候幸福,觉得爱就是一家三口,一日三餐,隔三差五下顿馆子。她因为马虎而丢分的数学卷子不敢拿给妈妈签,就偷偷给爸爸签。爸爸答应帮忙隐瞒,但晚上还是会悄悄告诉妈妈。后来的很多年里,张若瑶时常会刻意模仿爸爸的字迹,即便已经没有卷子需要签字了。
后来她在妈妈身上感受到的,爱是死生忠诚,这种观点只能拿来要求自己,不能要求别人。从某种角度上,当人已逝,忠诚就变成了执念,其实没有多大必要,给妈妈介绍对象的人们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并没有坏心。
张若瑶在大学时谈过一个男朋友,在校外一条街教街舞。
当时张若瑶在街舞教室隔壁的烤鱼店兼职,隔三差五会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练舞的身影。而晚上结束兼职时,大多会碰上街舞班下课,她和这位街舞老师一起回学校,共享到宿舍的这一段路。
张若瑶那时总有一种不安全感,有经济上的,也有生活上的,她不习惯剖白这种不安全感给别人看,但这位舞蹈老师与她完全相反,他话多,风趣,会把自己经历过的一些事幽默化,讲给张若瑶听,借力打力,仿佛逗张若瑶笑就是他的使命,他们的闲聊和说笑会带动校园里那一整条街的槐花开放。
确定恋爱关系前,街舞老师跟张若瑶坦白,说,我其实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我比你大两岁,但我已经工作好几年了。
张若瑶说她知道。她早就发现了他对学校里的很多地方并不熟悉。
但她不在意。
那时候他最常对张若瑶说的一句话是,别愁眉苦脸,天塌不下来,日子再坏还能坏成什么样?
张若瑶后来想过,在她眼里,他的闪光点并不是他比她多出来的那几年社会阅历,而是他能够为她提供的情绪价值和陪伴。有很长一段时间,张若瑶就是这样觉得的,她觉得爱情就是陪伴,和相互依靠。
这段年轻的爱情持续的时间不长,大概半年。这位街舞老师告诉张若瑶,他要走了,要去更大的城市参加一些什么比赛,奔一奔前途。他没有和张若瑶提出结束,他的意思是,保持异地恋,他会经常回来看望她,等张若瑶毕业再一起打算以后。
但张若瑶提了分手。
她想不出一段不能彼此陪伴依靠的感情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
后来妈妈去世,张若瑶处理妈妈后事时,还接到过这位前男友打来的电话,他从共友那里听到了变故,打来询问张若瑶有没有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张若瑶道谢,说没有,她都已经处理好了,然后礼貌挂断了电话,并把号码拉进了免打扰。
有那么一刻,张若瑶觉得自己之前对于爱情的所有释义全部都是错误的。共同筑就的平淡温馨的生活会随时倾覆,在命运的波浪里那么脆弱,以及爱也不是能用忠贞一词就简单解释的,人性复杂,交错的人性犹如细密织网,你歌颂网格里透出来的光明,却也不能就此判定网格之下的潮洇就是不堪,就是可憎。一言以概之,过日子谁都有碰到难处的时候,这样的评定太不公平。
张若瑶没有办法正确地定义爱情,她就不能顺理成章地坦然接受爱情......天知道,这到底算不算爱情?
张若瑶在闻辽臂弯里躺了一会儿,借着翻身的动作在枕头上把眼角一颗眼泪蹭掉,然后摸着闻辽的侧脸,掰过来,舌抵开他温热的嘴唇,用力地亲吻。
闻辽的那句我爱你悬在半空,推心置腹的告白没得到回应,还是有点介意的,但张若瑶热烈的反应似乎在告诉他,长夜漫漫,多说无益,肢体上表现出的喜欢远远如同绵绵不绝的潮水,能盖过一切踟蹰。
他掌住张若瑶的后脑,把吻加深,张若瑶吸吮他的舌尖不放开,鼻间柔柔气息会蛊惑人,他心甘情愿让她侵入,忍着她带给他的疼痛,然后身子下移,消失在被子里。张若瑶捧着他的脑袋,拇指压在他微汗的耳朵上,手掌和大腿都能感觉到他刚剪完短短的发茬,有些刺,还有些痒,很快,这种微小的触觉就被更大的浪涌冲走了。
直到闻辽从被子里钻出来,捏着张若瑶下巴就要亲。
张若瑶撑着最后一点清明,把闻辽的脸推走:“离远点儿!”
闻辽哭笑不得,一声不吭穿上外裤,裸着上半身下楼,开灯,倒水,然后再端着杯子上来,问张若瑶:“喝不喝?”
张若瑶把自己裹成一只虾,背对着他。闻辽把水喝了,俯身把人扳过来,手臂撑在她耳侧,张若瑶眼睛湿润,两个人默默对视着,她在等待闻辽的动作,可先到达的是闻辽的絮絮叨叨:“你都没说,你也爱我。”
张若瑶张张嘴,发现自己嗓子哑了。她不答反问:“你爱我什么?”
闻辽腾出一只手揉她脸:“爱你好看,爱你善良,可爱,骄傲,爱你懒,爱你不做家务,不洗衣服,爱你心思通透,爱你利落干脆,爱你嘴毒,挑食,还便秘,蹲马桶永远半小时起步,爱你......”
张若瑶伸手撑住闻辽胸口,狠狠推,没推动。
“人话?”
“怎么不是人话?没听懂没关系,我还有好多好多......”
张若瑶笑得不行,一只手臂遮住眼睛,被闻辽强行拽开。
他问:“我说了这么多,你总要说个一两样,让我平衡一下。”
张若瑶想了想,说:“你,你很好,你情商高,会讲话,你有钱有事业,可以依靠,你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正经事上不掉链子,让人放心,你......”
闻辽俯身压下来,用亲吻堵她嘴。
“张若瑶,我说我爱的都是你这个人如何,你说的都是我能提供的价值,这太不公平。毕竟爱一个人是要爱这个人本身,不是么?”
张若瑶舔了舔嘴唇,反正刚刚闻辽把她伺候舒服了,无所谓,爱闲扯那就扯。
闻辽委屈巴巴,捏她下巴的手又使了点劲儿:“我有时候真想弄死你。太气人了。”
张若瑶揽着他脖颈,一手伸进被窝里探啊探,摸到闻辽裤子上的两条系绳,然后顺着缝隙进去。
闻辽脸色唰一下变化,精彩极了,至少落在张若瑶眼里简直让人心情愉悦。
“谁弄死谁?”
闻辽手臂支撑不住,整个人塌下来,压在张若瑶身上,贴着她耳边,气息烫人,还不服软:“......不是这样的,你不会。”
张若瑶又快了些:“这样?”
嘴硬?
闻辽终于忍耐不住,抓着她的手腕按到脑袋边,把人治住,严厉态度告诉她:“你老实一点。”
张若瑶眯着眼睛瞧他:“那今晚算了?”
“美得你!”
......
闻辽有多执着呢?
这一整晚,他不知找张若瑶索要了多少次我爱你,张若瑶就是闭口不言,好在,一些其他的回馈也足够令他开心。
最激烈的时候,闻辽俯首咬她颈侧,吸吮她耳廓,勒令她:“叫我。”
旋即想到上次搞笑,张若瑶喊他辽辽像喊小猪,又要求她:“别瞎给我起名。”
张若瑶轻轻靠近他耳畔,与气息交错中轻唤了一句:“闻辽。”
“嗯。”
她用口型无声跟了一句,我也爱你。
没有让闻辽听到。
张若瑶觉得日子还长,很多事情倒也不在一朝一夕。
第28章 廿八生活啊,是个勺子
春节前几天,刘卫勇照例提醒张若瑶,别忘了年夜饭。
闻辽赞扬:“咱舅可真是个过日子人。”
张若瑶看他一眼。他还以为刘卫勇多厉害呢,早些年只会下方便面,卧个蛋都卧不熟,现在水平确实是有进步,但也仅限于不让自己和刘紫君饿死,之所以提醒张若瑶,是让张若瑶记
得上饭店预定。
这几年的年夜饭都是这么安排的,反正也就三个人,订一桌也不贵,四冷六热十道菜。饭店包间肯定是不够用,打包回家,拿盘子腾出来也是一样的,满满当当一桌子。
刘卫勇酒量不行,开一瓶葡萄酒能喝一整个正月。去年朋友送他一塑料桶自己家酿的酒,说是甜,没度数,刘卫勇信了,年夜饭自己在厨房小酌了一杯,结果开饭后夹了两筷子就吵吵头疼,挪去沙发躺下,呼噜声就起来了。等醒来,张若瑶和刘紫君已经吃完了。
刘紫君守着电视,聚精会神等她喜欢的明星出来唱歌,刘卫勇就拍着刘紫君的手背开始忏悔,每年过年都要有的固定环节,内容大差不差,老爸对不起你呀,老爸没能耐呀,没办法给你富二代的生活呀,老爸守不住家,让你从小就没妈呀......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刘紫君要烦死了,故意把电视调得很大声,刘卫勇抢来遥控器,把音量降下来,屏幕上有四个男人在唱歌,他问刘紫君,你喜欢的是哪一个?
刘紫君烦死了,目不转睛随口说,最帅那个。
刘卫勇嘿嘿乐,说哪个帅?哪有帅的?你这什么眼光,一个比一个丑。
刘紫君把遥控器抢过来,重新把音量调得高高的,盖住刘卫勇的絮絮叨叨。刘卫勇眼泪干了,又开始耍怪,故意挡在电视前面,左晃右晃,不一会儿还跳起舞来,说闺女,你看老爸,看老爸,老爸不帅吗?不比那小白脸强?
刘紫君彻底恼了,节目也不看了,啪地把电视一关,遥控器扔一边,站起来说:“姐,我跟你走。”
张若瑶刚刷完碗:“我回店里,你跟我去干嘛?”
“我也去店里,不在家里呆,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