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辽又笑:“算了吧张若瑶,你说这话不违心吗?自从我出了远门,你就看我横竖不顺眼,不是因为这个么?”
张若瑶闭口不答。
“现在太晚了,晚上不适合做任何决定。不着急,你再想想。”
“想什么?”
闻辽声音平而实:“你说呢?”
张若瑶继续在椅子上转圈,沉默着。
闻辽在电话那边轻轻叹了口气:“我就说吧,这种事最好还是当面讲,我现在看不到你的反应,有点不踏实。”
张若瑶顺势问:“你元旦前能回?”
闻辽说,保证。
“行。”
张若瑶也觉得不急。
她和闻辽说了晚安,挂电话之前她告诉闻辽,不好意思啊,我晚上跟我妹打车回来的,你的自行车被我停在商场门口了,改天我去骑回来。闻辽说,算了吧,不用你,等我回去了亲自去接回我的爱车。
张若瑶笑骂了一句,把游戏存档,电脑关了,一楼的灯留一盏,上楼去睡觉。
这一觉睡得就不是很踏实了。
她又做了那个重复的梦,只是这一次,梦里有闻辽,梦里小小的她穿着塑料凉鞋,快步跑去楼下小卖店买烟,闻辽就蹲在小卖店前的沙坑里玩玻璃球。
她走过去,踢了一脚,说,给我玩会儿。
梦里的闻辽抬起头,把他手里的全部玻璃球都奉上,眼睛亮晶晶的,说:“都给你。但我们要一起玩。”
......
张若瑶后半夜觉得肚子疼,惊醒一回,摸摸身下床单,干的,没沾上经血,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先是听到楼上老大爷咳痰刷牙,紧接着便是有人喊,下雪了!
昨天就该下来的今冬初雪,憋了一整天,终于洋洋洒洒。张若瑶透过二楼窗户,从窗帘缝隙里瞄见外面一片蒙蒙的白,是雪光。
她很少赖床,只是昨晚坐在河边台阶凉着了,一宿过去小腹还是坠着疼,想着反正门上贴了紧急联系的提示牌,又给姜西缘发了个微信,让她帮忙留意,要是有客人敲门,就给她打电话。
没有等到姜西缘的回复。
过了一会儿,反倒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吵架,正是姜西缘,还有任猛妈。声音朦朦胧胧,大概是因为扫门前的雪,任猛妈把扫完的雪堆都堆到了左边,贴着姜西缘的店门口,挡了路,姜西缘不乐意了,你家的生意就是生意,我家的就不是?
没听到任猛的声音,想到任猛应该是出去买菜了。张若瑶捞来手机,迷迷糊糊给任猛发消息,让他赶快回家。
任猛回:两个祖宗,要我命。
张若瑶没再管,翻了个身继续睡,吵闹声渐渐息了。屋子里的暖气笼罩,好像婴儿包被一样将人裹起,张若瑶真觉得没什么比雪天在床上睡懒觉更幸福的了。
这一觉就放肆了,一直睡到了傍中午。
她醒来觉得口干舌燥,想下楼去喝水,却发现床边小柜上已经有一杯了,拿手碰碰,还是温的。
张若瑶一骨碌爬起来了。瞬间清醒。
来不及去卫生间,也来不及洗漱,先趿拉着拖鞋下楼。她顺着陡峭楼梯一阶阶往下,眼前景象逐渐露出全貌,楼下大灯亮着,驱赶雪天的昏沉,茶水壶正在煮着热水,开关一跳,变成保温。
店门外,闻辽不知道从谁家借来的树枝绑成的大笤帚,这种笤帚最适合扫雪,他正在门外一下,一下,把积雪扫开。落在张若瑶耳朵里的,便是让耳膜都发痒的,哗啦,哗啦。
张若瑶看到电脑开着,电脑桌旁,是闻辽的行李箱。
她迟疑着,下完最后两阶台阶,轻声走到门口,双手拢在珊瑚绒睡衣的袖子里,站着看。
闻辽终于把雪扫完了,为了避免姜西缘和任猛家类似的矛盾,他把左右邻居的门口都给扫了。
把笤帚还了,掸掸手,推门回到店里,被室内热气激得眯了下眼睛。一片暖意盈盈里,张若瑶就站在门旁,冲他似笑非笑。
“醒了?”
“嗯。”
张若瑶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了。
她问闻辽,不是说还有几天才能回来?
闻辽不明说原因,只是把双手都递到张若瑶眼前,说:“冻红了都!”
张若瑶看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捂住,对到一起,搓了搓,还贴到嘴边,呼了呼热气。
闻辽很享受,用张若瑶的话说大概是:“笑个屁,美得冒泡了?”
闻辽把一只手抽出来,从外套兜里掏出手机,往张若瑶怀里一塞:“我昨晚跟你挂了电话,就买了机票,今天最早的一班,直飞回来要三千多。你给我报了。”
张若瑶说,我欠你的?谁让你回来的?火烧屁股了?
闻辽捏她下巴:“丧良心。”
张若瑶说:“本来就是,你急什么?”
“......”
闻辽懒得讲自己的心理历程了,只说结果,结果就是他上午披雪拉着行李箱从机场回来,开门,上楼,看到张若瑶团成一团在被子里睡得正香,他心里溢出莫大的满足。
是的,就是那种长途跋涉,历经辛苦,才能获得的满足。
他把另一只手也抽出来,重新把张若瑶的手裹在自己手心里,时刻观察张若瑶的表情,然后小心翼翼拉了她一把。
张若瑶被拉进一个冒着寒气的怀抱里。
“冷死了,松手。”
闻辽的声音在她头顶:“我就不。”
第20章 二十通天大道宽又阔
张若瑶睁着眼睛,能清楚看到闻辽脖颈处的皮肤,白白的,薄薄的,喉结处撑起来,再往上,清晰的下颌线顺上去。
好皮相这一点,她倒是不怎么怀疑。
她想起和姜西缘的关于爱与性的讨论,思绪飞走,也没个落脚处,大脑放空之际,冷不丁又回忆起闻辽脖子后面应该有颗小痣,忘了左边还是右边。
闻辽以为她不自在,不好意思了:“你乱扭什么,大大方方的行不行?”
“你大方。”
张若瑶不理他,挣脱了一双臂膀的钳制,再看一眼,发现闻辽耳垂有点红。
她指指,闻辽下意识去摸:“冻得!”
然后撒开张若瑶,去拿行李箱,把箱子搬楼上去,隔着楼梯冲张若瑶喊:“这几天我在店里睡!你歇歇。”
-
张若瑶没觉得有什么,闻辽没来之前她都是一个人值夜,店即是家,这么多年也没感觉难受。
下午跟闻辽粗略讲了讲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讲来店的客人和订单。上周有个看着有点像社会闲散人员的年轻人来店里,说家里爷爷病重,来订寿衣,一般这种情况张若瑶都建议买现成的,别耽误事,那年轻人偏要预订一套店里没有的。
前天老人走了,寿衣还没到,后来家属去了别人家买的。
张若瑶把钱退了还挨一顿骂。
世人万相,这天底下就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儿都有,张若瑶不是不能接受,就是退钱的时候特尴尬。当初年轻人来店里预订时通着电话,跟他爸妈说,寿衣三千块钱。
闻辽问:“实际多少钱?”
张若瑶说:“九百。”
闻辽挠挠头:“挺狠。”
退钱的时候张若瑶把原委解释清,没人信,人家家属还以为是她黑了钱,扬言要打电话举报她,五六个人在店里闹了好一通,逼得张若瑶亮出微信收款记录才走。
闻辽让张若瑶以后碰到这种事别吃哑巴亏。张若瑶觉得他太天真:“不然呢?我怎么办?当初就该在他打电话的时候扯着脖子喊,哎哎哎!不是三千!是九百!你家这完蛋孩子坑爹妈钱呢!赶快回家胖揍一顿!这样?”
这其实不是她第一次碰到这种奇葩,来买丧葬用品卯足了劲儿砍价已经是很常见的事了,她还见过给假/钱的,回来退货的,精彩纷呈。自从重新装
修以后店里比以前亮堂,也比以前看着高端,其实已经拦下了一批不是正经来买东西的“非潜在客户”。
闻辽说不行,得把屋子里那老款监控换了,换个云存储的,能实时对话的,还得在门口安个报警器。报警器他早就想安,但张若瑶说太贵了没必要,她有50%的否决权。
闻辽心说您可真是谦虚了,您有一票否决权,牛得很。
张若瑶不想讲这些了,不重要,她秒杀到了两张券,问闻辽,晚上要不要去吃自助?
闻辽兴致盎然,说好呀好呀。
张若瑶后边那半句“姜西缘不跟我去,她嫌这家肉不新鲜怕拉肚子”就憋回了嗓子眼儿。
闻辽翻了两页进货单子,说自己年底这段时间总忙其他,有些忽略店里了,他说这话的潜台词是接下来一段时间让张若瑶歇歇,他多上上心,张若瑶个小心眼儿直接垮脸:“那算了,不吃了,忙吧。”
闻辽捏她脸:“忙也不是一天两天,走,顺便把我的爱车骑回来。”
张若瑶问,你就睡了几个小时,不困?
闻辽说,不困,兴奋死了。至于为什么兴奋你别管。
......
还是那个商场。
张若瑶挑了一盘子巴沙鱼和鸡翅往烤盘上摆,闻辽问:“你为什么不吃红肉?”
张若瑶搅着蘸料,随口说:“不健康。”
“扯呢你,一口不吃更不健康。”
张若瑶看一眼闻辽的盘子,只夹了点菜叶子和水果,闻辽说他最近作息不规律,小脸蜡黄,应该控制控制。
张若瑶一边玩手机一边给鱼肉翻面:“不黄,白着呢。”
闻辽说你嘟囔什么呢?
张若瑶说没什么。
闻辽开始欠儿,说他有一次也是和朋友吃自助,还是当地客均最高的日料自助呢,结果端上来的鮟鱇鱼肝上面有明显的寄生虫,像是小芝麻,仔细瞧,是一长条卷曲着。
张若瑶嘴里这口鱼肉还没咽下去,特想锤人。
闻辽哈哈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