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司煜,你简直是个混蛋,我确实给你说分手了,但分手了又不是不爱了,我也确实爱你……陈司煜,你醒过来好不好?周齐说你这次自杀是不想活了,他说你的求生意识薄弱,他还说你早就心存死志了,但是我不相信,我不信。你能不能醒过来,就当是为了我,只要你醒过来,我们就去结婚领证好不好?”
冉雾泪眼朦胧,但却从未停止讲话。
“我爱你,陈司煜,我不再说反话了,我也不说气话了。只要你能醒过来,只要你肯好好活下去,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我想和你结婚,我想明白了,那些说你不尊重我的话你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好吗?比起自尊心,我更害怕失去你。”
话说了这么久,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依旧是那个平静得像死了的模样。
冉雾揉了揉眼睛,继续说:“医生说你是有意识的,他说你能听见我讲话。陈司煜,你是不是在逼我?你能不能给我点反应,我都说了以后要和你在一起了,我都说了等你醒过来我们就去结婚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冉雾啊,我不是你最爱的冉雾吗?你不爱我了吗?”
话说到最后,冉雾呼出一口气:“你确定你一点反应都不给我吗?陈司煜,如果你再不醒来的话,那我就和你一起死——”
话音刚落,她就清楚地看到男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连忙继续说:“你再不醒的话,我就学着你的样子,吞药自杀,我不仅吞药自杀,我还要割腕自杀,我要把你做过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做一遍。”
这样激烈的话惹得他眼睫毛都在轻微地抖动,冉雾心中一喜,起身打算去喊医生进来,可心里想到医生说要让自己拿话刺激他,这样他才有可能会醒来。
随即,她坐了回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司煜,把自己心中的那个秘密说了出来。
“其实,我高中暗恋了你三年。”
“陈司煜,早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你大概始终都不知道你和我的初遇,但我记得,也是因为那次相遇,你随手救下了我,我就对你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暗恋。”
“周齐说你自杀前,还给我留了两封信。”
冉雾一字一句道:“可你知道吗?我手里也有一封写给你的没送出去的信,准确来说,应该是情书,我高三那年写给你的情书。”
这次,陈司煜的反应更加激烈,病床上的他虽然没睁开双眼,但手已经慢慢抬起了,戴着呼吸机的他也张了张口,低声喃喃道:“冉雾……”
冉雾猛地站起身,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急忙走到门口,给医生示意,告诉医生陈司煜有反应了,还张嘴讲话了。
走廊里的人听到这话,都激动地站起身,本想涌进病房内,可医生及时制止住他们,并带着其余几个医生和护士走进了重症监护室内。
ICU内已经没有冉雾存在的必要了,她脱下了隔离衣,走出icu,无力地坐在长椅上,摘了口罩,双手搭在大腿上,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沈枝意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走上前,坐在她身侧,对她还是以前的称呼:“小冉老师,我表哥他……会醒来吗?”
冉雾目光一顿,喃喃道:“会醒来的,他会好的。”
以后无论如何,她都会陪在陈司煜身边的,不离不弃,直至死亡。
沈枝意没听清,蹙眉问:“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ICU内就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几位医生打头走出来,沈婉清一众人急忙围上去,隔着几米远,冉雾听到医生说患者的求生意识现在很强,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可以转到普通病房里,不需要再继续插那些奇奇怪怪的管子了。
冉雾松了口气,沈枝意也听到了,她热泪盈眶,咬唇说:“表哥终于要醒了。”
接下来,陈司煜被推到了普通病房,而走廊中的人也跟着一起去了病房内,虽说是普通病房,但依旧是VIP病房格调的病房,面积很大,足足有三室两厅。
陈司煜的病床就在其中一间主卧内,他已经有转醒的征兆,本来他身体其实早已脱离了危险期,但迟迟不醒来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求生意识薄弱。
兴许是冉雾的话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等他被推回到到病房后不久就醒了,几位专家医生也随着一同到了病房内,给他做检查,挂上点滴输上液。
医生正在向沈婉清等人交代注意事项,等医生走后,沈婉清坐到陈司煜身边的椅子上,哭得不成模样:“阿煜,你吓死我了,但是能醒过来就是好事。”
沈竹溪拍了拍沈婉清的肩膀,轻声说:“姐,医生不是说了吗,阿煜现在需要静养,你别哭了。”
陈司煜的家人都围在他的病床旁边,陈司煜刚刚醒来,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身上传来四肢百骸地疼,特别是胃和喉咙,难受至极。
不过,方才睡梦中的话,他记得。
他压下身上的无边疼痛,微微侧头,朝着一旁的角落看过去,目光穿过缝隙,落在坐在角落的冉雾身上。
冉雾的那些话,他断断续续听了一半,也自然听到了她最后说的话。
此刻,他虽然身上是万分的疼痛,但心中却熨贴许多。
陈司煜呼出一口气,听不得病房内的吵闹,蹙眉,嗓音沙哑:“小姨,你能带我妈她们出去吗?我头晕。”
沈竹溪点头,碰了碰沈婉清的肩膀,“姐,先走吧。”
等一众人走后,屋内只剩下坐在角落的冉雾,陈司煜才把目光递过去,缓缓说道:“冉雾,你还不过来吗?”
第93章
偌大的病房内,墙上的挂钟秒针一点点地顺时针转动,发出啪嗒啪嗒的清脆声。
除此之外,室内再无其他声音。
冉雾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低垂着头,双手握在一起,指甲时不时划拉指腹上的软肉。
她知道陈司煜在盯着自己看,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缓解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陈司煜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轻咳一声:“给我倒杯水可以吗?”
他的声音透着虚弱无力。
冉雾起身,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温水,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未开封的医用棉签。
她拿着水和棉签走近他,轻声说:“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喝水,胃还没有适应。”
陈司煜嗯了一声,目光寸步不离地锁定她,看着她拆开那盒医用棉签拿出两根棉签,沾了些水,随后她转身面对自己,低头认真地拿着浸湿的棉签摩擦着自己的唇瓣。
女孩的动作放到最轻,像是怕弄疼他,但这点力道把他弄得很痒。
陈司煜垂眸,盯着她的脸庞,发觉她瘦了,备考的日子大概很难捱。
他嘴角轻扯,抬手攥住她的手腕,眼尾猩红,声音嘶哑:“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冉雾眼睫一抖,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换了新的棉签浸湿再次贴上他的唇瓣,让他的唇瓣看起来不再那么干。
“嗯。”
陈司煜轻叹一口气,胃部传来灼烧感,但他都压制住了,强忍浑身的酸痛,一字一句地问:“在重症监护室里,你对我说的话,是真心话吗?”
冉雾把那两根用掉的棉签扔掉,撩起眼皮,目光透着认真:“是真心话,等你好起来,我们就结婚怎么样?”
这种近似求婚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略显平静,给了陈司煜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陈司煜缓缓松开她,“不必,你不用可怜我,我知道你在重症监护室里说的话是假的,无非是医生让你多说一些能刺激我醒过来的话,辛苦你了,以后不用这样做了。”
这番话一出,一直强装镇定的冉雾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垂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眼眶一热:“陈司煜,你是在推开我对吗?”
陈司煜不再去看她,面容平静地说:“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一个极端偏执的人,我以前确实很爱你,但我不懂得如何爱一个人,让你受到了伤害,是我的错,抱歉,以后我不会再逼你,不会再不尊重你。”
他的话令冉雾有些心慌,“什么叫以前很爱我?现在呢?陈司煜,你现在不爱我了吗?”
不等陈司煜回答,她便立刻起身,瞪着病床上的男人说,“我不信你不爱我了,你的委托律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立了遗嘱,他说你死后所有资产都会无条件赠予给我。而且周齐也说了,你三个月前就想自杀,但害怕你的死讯被我知道后影响我备考,就硬生生多捱了三个月,等考研时间一过才自己躲在京戊的办公室里吞下大量安眠药自杀。”
“我不信你不爱我,陈司煜,我不相信。”
冉雾脸上全是泪,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哽咽:“你现在醒过来了,无论如何,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不许推开我。”
陈司煜闭上眼,反问道:“无论如何,你都会一直陪着我?是这样吗?”
冉雾坐在病床旁边,牵住他的手,拼了命地点头,“是。”
“那如果我有病呢?”
这句话一出,病房内陷入一片沉寂。
冉雾不可置信地抬头,“什么……意思?”
陈司煜却依旧无比平静,“早在很久以前,我就被确诊了双相情感障碍,它是精神疾病中最重的病症之一,危险指数最高,自杀风险是抑郁症的两倍,是普通人的十五倍。”
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自己只是在念百度百科一般,好似得病的人不是他一样。
“发病时,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有时会狂躁兴奋有时会抑郁厌世。”
他慢慢睁开双眼,看向冉雾,“就算是这样,你也对我不离不弃吗?”
冉雾愣在原地,心脏传来阵阵灼痛感,呼吸渐渐有些不畅。
“陈司煜……你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听不懂。”
陈司煜知道她听懂了,便继续说:“你没有见过我发病的样子,我曾经录下了自己的发病过程,就放在四季云顶的书房里。”
男人的声音低低沉沉,情绪不明,但字字句句宛若一枚枚钉子一样扎进冉雾心窝里。
“我确实还爱你,很爱很爱,但那又能怎么样呢?你也说了,人这一生不是只有爱情,还有许多其他重要的事情。”
陈司煜呼出一口气,继续说:“冉雾,我之前以为每个人耳边都有电流声,后来去看了心理医生才知道。”
“那是我有病,我和正常人不一样。”
现在这个社会,有相当一部分觉得自己被确诊抑郁症或者双相情感障碍后,第一反应是自卑又丢人,开始反思自己得了这样的精神疾病是不是自己太矫情了。
陈司煜当然也这样想过。
但经历了两次死亡之后,他看开了,这种精神疾病和大多数疾病一样,疾病不分三六九等,也没有丢人一说。
所以他才能坦然地告知冉雾,自己有病。
傍晚在京戊的办公室里,他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药之后,坐在地上盯着落地窗外cbd璀璨的灯景,脑海里全是冉雾的身影。
他想的是自己曾经的极端偏执行为给冉雾带来了困扰,那自己死后,自己也解脱了,冉雾也解脱了。
冉雾抹去脸上的泪,心脏像被海水淹没,窒息又难受。
她哭着摇头,“那又怎么了,我陪你一起治,总会治好的。”
陈司煜心尖颤了下,随后又恢复平静:“治不好的——”
“放屁!”
一向乖巧听话的冉雾说了脏话,毫不犹豫地打断他:“陈司煜,我不允许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说能治好就是能治好!”
冉雾哭着扑进陈司煜的怀里,也不管自己是否撞到他的伤口,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生怕她推开自己,“陈司煜,我不想再听你说那些话,你别再说了,我陪你治,总能治好的。”
女孩的热泪砸在他的肌肤上,烫得他也不好受。
能治好吗?
也许吧。
陈司煜哑声问:“如果治不好呢?”
“那我也陪你。”冉雾想也不想地接话,“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不会离开你,陈司煜,你也别想再离开我。”
男人心脏像是被子弹击中,他嘴角扯了扯,找到了几分自己还在活着的实感。
他缓缓抬手,抚摸着她的后背,轻轻顺着她的情绪,“好,我不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