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同学们年纪都大几岁,但人生才像是刚刚开始一般,她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三年本科毕业后她申请到英国的硕士,攻读一年文产相关的专业,也从学生宿舍搬到了公寓。她已经可以独立面对每个突发情况,倒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因为没有安全感而睡不着。
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就会发现人生议题不只是寻求认可与被爱,她更不会去执着自己存在的意义和身份,活在当下就满足了。
硕士第二学期结束,在同系师姐的介绍下她进了一家音乐剧经纪公司实习。
她的mentor是一位亚裔,姓乔名姗,明明会说中文却总端着一口伦敦腔和她讲述自己优渥愉快的童年生活。
在乔姗手下干活不容易,祝宥吟永远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实习生。又是一个傍晚,她收到对接演出的负责人发来的确认函。
这次演出地点在中国,乔珊专门负责亚洲区演出,作为实习助理祝宥吟其实不必跟着一起去,但看到演出城市是京桉,她便主动申请随同团队一起出发。
结束工作回到公寓已经过了晚饭点,她准备吃点面条。
等烧水的功夫她忽然想起出国的第一年因为不会做饭,连续吃了几顿干巴的面包,那时候才能理解祝卉乐当时说吃不惯京桉菜的感受。饿了几天她撸起袖子逼自己学会了做饭。
吃完饭,她钻进浴室洗了个澡。
睡前看见公司发来的机票信息和保险详情。
她看了眼日历,出发时间是八月中旬,就在下周,而返程回来她正好结束实习,到学校准备毕业的事宜。
确定好行程便把这消息发给了翁莉,第二天早上才看到她的回复。
点开语音,是她激动的声音:“四年了!你终于舍得回来啦!”
她放下手机。
居然已经四年多了。
......
日子总要过,对于李叙随来说难熬好熬都撑得过去。
祝宥吟重读本科的第一年,他也到了美国的学校开始读研,那里的计算机科学专业是全球顶尖,也是李行之的母校。
他完全没有过渡期就适应了新生活。
他到处是朋友,在哪儿都差不多。
霍谷彦毕业后没继续读书,接手了家里的生意。李叙随研究生毕业那年,他和兆格耐不住无聊一起去了加拿大,三人在滑雪场碰头。
许久未见,霍谷彦盯着李叙随看了几圈。
他被加州的阳光晒黑了点,看上去比以前沉稳很多,只是那脸上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当着他们的面点了根烟。
看到他被烟雾笼罩着的脸,兆格笑笑,“回来记得提前说一声,给你接风庆祝。”
李叙随吸了最后一口,把烟扔进垃圾桶里。
“还不一定回来。”
“别啊,您还真打算留在美国了啊?”
霍谷彦咂嘴,“别被资本主义蒙蔽双眼。”
李叙随懒懒笑了一声,抓起自己的雪板离开了吸烟室。
雪场人不多,滑了两趟后兆格和霍谷彦都跟不上了,他便独自往前。
滑雪板切过蓬松的雪地,正午阳光穿透镜片,将整片雪原染成刺目的银白。转过小弧形弯道,他的右膝下突然传来异样震动。
隐藏在新雪下的断木突然撬动,滑雪板前刃猝不及防撞上障碍物,事发突然他来不及做调整,后脑撞在岩层上,沉闷的响声在头盔内荡开。
那瞬间视野里炸开的不是疼痛,而是无数旋转的彩色光斑,他干脆躺在冰雪上大口喘息着。
“阿随?!”
好友很快滑了过来,帮他取下了厚重的头盔。
李叙随缓缓坐起来,看起来没什么事情。
兆格松口气,捡起他掉在地上的运动相机,“先缓一下,有没有哪里疼?”
李叙随摇头摘下手套,呼出一口热气,解锁手机打开微信,下意识想打开某个聊天界面。
可置顶处却什么都没有。
他点开搜索输入“老婆”二字,无果。
再输入“宝贝”,依然没这号人。
“干嘛呢?”
兆格看他一坐起来就捣鼓手机,以为有什么急事。救援摩托也在这时候抵达,工作人员下来查看了他的身体。
李叙随手搭在腿上,抬起脑袋,被阳光刺得眯起眼睛。
他问兆格,“祝宥吟呢?”
祝宥吟呢?
这问题成功把兆格梗住了。
李叙随扶了扶自己的脑袋把身体撑起来一点,后背疼起来才后知后觉骂了句脏话,“她怎么把我微信删了?她在哪呢?”
兆格把相机对准他,“阿随,你知道现在是哪年吗?”
李叙随想不起来,又问,“我们吵架了?”
他说完看向旁边工作人员,“稍等,我需要给我女朋友打个电话。”
霍谷彦慢吞吞滑下来,听见工作人员说李叙随可能磕到脑袋了,赶紧弯腰按住他,“阿随,你还记得我们现在在哪里吗?”
“瑞士啊。”李叙随回答,“我女朋友呢?”
兆格在旁边问,“你女朋友是谁?”
李叙随只是重复地说,“她没来吗?”
两人对视一眼。
得。
这是摔失忆了。
李叙随被救援摩托拉到了山下的医务室,他坐在长椅上,不断地给祝宥吟的号码打过去电话,都是空号。
他不死心发去消息。
【我刚摔了,疼死了老婆】
【不过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
【我有点记不清楚事情,他们说我可能摔到头了】
【老婆我记不得了】
【我们吵架了吗?】
【对不起宝宝】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
什么记不清楚
柚柚你在哪里?
发了数条,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又回头再次问,“现在是哪年?我女朋友呢?”
兆格耐心地说,“阿随...你们已经分手了。”
闻言,李叙随觉得后脑勺有点发烫,他眉头皱得很深,空白的记忆让他莫名不安,“怎么可能,现在是哪年?”
兆格再次回答,“你先别想了,什么都别想,车来我们去医院。”
直到坐上车,李叙随的记忆还是一片混乱的。他记得自己才看完祝宥吟的演出没多久啊,不是说好一起到瑞士滑雪的吗?为什么兆格说他们是在加拿大,并且他已经念完硕士毕业了?
他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嘶——
脑袋一片混乱。
短暂的失忆让心里无比空虚,如同踩在了悬崖边上,马上会掉入万丈深渊。他忍不住又拿起手机,小心翼翼地打字,一条接着一条发送。
他们说我们分手了。
老婆,我惹你生气了吗?
想不起来了。
他们是骗我的对吧。
我记不得了。
忘了。
什么都想不起了。
头疼死了。
我好想你。
等李叙随被推进去做检查,兆格才长长叹息,“别摔傻了。”
“摔傻了也不会忘记那女的。”
霍谷彦无奈靠在墙边讽刺。
说实话,关于李叙随和祝宥吟在一起过这事情他没多大的实感,毕竟当初他俩一直瞒着大家伙儿。
这几年里李叙随也没提过她的事情。他们在一过的痕迹被一场小雪就覆盖了,雪一停,只剩白皑皑一片。
就像他们从未在一起过似的。
直到亲眼看见好兄弟刚才的反应,霍启言才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的关系是多么不一般。
李叙随只是轻微脑震荡导致短暂性失忆,在医院住的那晚一直抱着手机,第二天晚上李行之也赶到了加拿大。
他又问,“祝宥吟没来吗?”
兆格无奈解释,“从摔了以后就一直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