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孩子六岁,丈夫要求她回?家专心辅导孩子,不要让老人灌输一些腐朽思想,把孩子带坏。
从这时候,明知荟意识到他多年?的怨愤终于不再掩饰。
他恨明家父母当年?的嫌弃,所以当他有了能力,第一反应就?是报复,他几乎是逼着明知荟在?父母和他之间做选择。
明知荟不想选择,于是决定离婚。
丈夫不肯,然后开始粗暴的对待她,偶尔波及孩子。
更荒谬的是,她父母也不同意她离婚。
因为丈夫已经是个成?功的男人,成?功男人总会脾气不好,应酬很多,粗心大意,而?她身为富太太,一定要坐稳这个位置,不可以便宜了其他女?人。
更何况还有孩子。
明知荟很痛苦,却无处寻求帮助,父母对待丈夫甚至谄媚起来,丈夫给明家人提供工作,让他们倍有面子,他们好像拧成?了一股绳,共同管束,指责,教育不安分的明知荟。
而?从小就?被管束的明知荟习惯了隐忍和付出,她为父母,为孩子,默默忍耐了十二年?。
她失眠,暴瘦,出现自杀倾向,还要在?外人面前扮演一个完美的妻子。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然后她刚成?年?的儿子说:“我?想办法带你逃吧,逃离我?爸,逃离外公?外婆,也逃离我?,你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她愣住,然后慢慢反应过来,原来她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对任何人。
童安鱼突然觉得?很心痛,为明知荟心痛,也为林淮叙心痛。
享受父母的爱是多自然而?然的事,他亲手推开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明知荟说:“他说他也是我?的拖累,不断消耗着我?的生命,或许吧,但我?还是很想他。”
“我?是个无能的母亲,空有名牌大学的文凭,却没有一点工作能力,没有事业成?就?,我?不能给他任何助力和资源,却还要他为我?反抗事业有成?的父亲。”
“其实他父亲破产后,我?反倒松了一口气,这样我?父母就?不用因为我?想离婚而?辱骂我?,嫌弃我?不够上?进。”
“可我?这么想,却很对不起他,他不得?不中断学业,失去了优渥的生活,日子也过得?很苦。”
“换做是我?,也会和他做出一样的选择。”童安鱼突然说。
明知荟怔住。
“您并?不无能,您只是为别人牺牲了太多,而?他站在?您这边,是因为即便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他依旧成?长成?了很好的人,分得?清是非对错。而?且他相信,无论身处何种境遇,哪怕暂时跌落谷底,他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他一定做得?到。”
明知荟拉住童安鱼的手:“谢谢你,姑娘。”
时间过了太久,天色已经黄昏,司机开始催了。
童安鱼慌张问道:“这里有没有葡萄酒可以买?”
明知荟摇头:“我?们不是酒厂,没有酒卖,不过有我?自己酿的冰酒,不是传统工艺,是我?自己冷冻的,如果你喜欢就?带一点。”
童安鱼抱着一小瓶冰酒坐上?了返回?市区的车,她依依不舍,频频回?头,明知荟站在?山坡上?,遥遥地望着她,在?夕阳下挥手,美得?像画一样。
周一快要过完,林淮叙没收到童安鱼的猫片,也没在?图书馆看?到童安鱼喝奶茶。
他感到极度不适,微信聊天框敲下,删除,敲下,删除,反复几次,最后扣下。
这只是他的不适,他无权干扰童安鱼的自由。
周二,童安鱼依旧没个信,他在?去理学院大楼办理最后的转专业事宜时,听到数学系的教授在?打电话吐槽。
“这才刚开题,学生就?跑没影了,你说这是什么态度,你们班主任怎么看?的?”
“完全没跟我?请假,三个学生就?她不在?,电话也联系不上?。”
“我?不管她家什么背景,她妈是咱们学校什么博导,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下午不到就?别跟我?做毕设了!”
“什么,她跟季院长也认识?”
林淮叙脚步顿住,心中隐隐一动?。
他站在?那里,等教授打完电话,然后问:“老师,您那个学生是叫童安鱼吗?”
教授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林淮叙沉了沉气,然后面色不改地说:“抱歉教授,我?之前拉着她参加了个建模比赛,决赛要现场答辩,本来应该我?去,但我?临时有事,就?甩给她了,我?不知道她毕业这么忙。”
教授气道:“你不知道她忙,她也不知道说吗,现在?都什么时间了,人家都积极到我?这儿来交流,就?她分不清主次!”
林淮叙:“她说要见导师来着,我?没当回?事,耽误她时间,也给您添麻烦了。”
“行?了你走吧,让她答辩完赶紧回?来。”林淮叙态度谦卑,教授的情?绪得?到了及时舒缓,也就?没难为他。
林淮叙离开理学院就?给童安鱼拨了电话。
果然是打不通。
他皱眉,给她微信留言,也没有回?复。
当天晚上?,林淮叙等在?十五号宿舍楼门口,直到九点,果然等到了下课回?来的朱晏。
他拦住朱晏:“你知道童安鱼在?哪儿吗?”
朱晏看?到他惊讶地张着嘴,半晌才道:“她说她这几天回?家了啊。”
林淮叙:“电话打不通,微信没回?复。”
朱晏愣住:“诶,是吗?”
林淮叙摇摇头:“没事了,谢谢。”
看?来她室友也并?不知道更多。
林淮叙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急躁了,她突然不见,联系不上?,轻而?易举的从他身边消失了,而?他根本无能为力。
他甚至想入侵童安鱼的手机追踪定位。
但关键时刻,还是忍住了。
室友说她回?家了,她大概率和家人在?一起,那他又以什么身份侵犯她的隐私呢。
童安鱼此时正?在?旧金山飞回?京市的飞机上?,对于教授的愤怒,林淮叙的焦躁,室友的疑惑,班主任的诘责全然不知。
她这一路睡得?特别沉,几天的辗转颠簸消耗她太多体力。
幸好赶上?了。
童安鱼在?首都机场降落时已经是晚上?十点,打开手机,她懵了。
手机消息恨不得?淹死她,有班主任,有教授,有父母,有哥哥,有室友,有林淮叙。
“我?犯天条了?”她喃喃道。
她头皮发麻,抱着那瓶冰酒,一边往外走一边从头到尾打电话解释。
“妈,我?买机票去玩了几天,没出事,刚回?来。”
“爸,你别生气呀,我?就?是突发奇想......”
“哥,我?的亲哥,我?求你,拜托你,帮我?劝劝爸妈......”
“老师,我?的错我?的错,我?刚刚在?飞机上?,一看?到消息就?给您打电话了,啊?建模答辩?对对对是去答辩了。”
“朱晏,我?回?来了,马上?往宿舍赶。”
......
她解释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一个个应付过去了。
还有......林淮叙。
他又是怎么啦?
为什么会打五个电话,还留了一大串微信留言?
她不就?是周一一天没去图书馆吗?
不过正?好,明天就?是他生日了,她要在?今晚把礼物送出去。
林淮叙喝到这个冰酒肯定超惊喜的!
说不定就?愿意和她谈恋爱了!
她把电话拨回?去:“喂——”
还不等她说第二个字,林淮叙立刻问:“你在?哪儿?”
童安鱼不答,神神秘秘说:“我?马上?就?到学校了,你要不要给宿管阿姨签个条,冒着被扣分的风险来迎接小童?”
林淮叙呼吸很沉,似乎在?平复情?绪,片刻后,他说:“南门等你。”
这么容易?
她还想了好几个理由呢。
出租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把童安鱼送到了T大南门,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了。
远远的,她看?到学校大门口站立的颀长身影,在?苍白?的灯光下,拖着长长的影子。
附近的店家都关了门,也不再有学生进出,庄严的校门显得?格外寂寥。
“就?这儿,您停这儿就?行?!”
童安鱼飞快交完了钱,扯着书包抱着冰酒跑下了车。
她面颊绯红,浑身的疲累都一扫而?空,唇边情?不自禁漾出笑容。
“林淮叙!”
林淮叙抬头望见她,那根紧绷的弦才彻底松弛下来,不知不觉,她已经变得?如此重要,一天不见,都让人辗转反侧,坐立难安。
可她还是这么开心,毫不知晓。
“你怎么到南门来了呀,难道晚上?吃多了,想出来散步?”
“还是......故意来接我?的呀。”
童安鱼背着手,一根书包带挂在?胳膊上?,晃晃悠悠挪到他身边,兴致勃勃地拿他开玩笑。
如果她不是感知迟钝,就?会发现林淮叙现在?的情?绪很奇怪,一点也不淡定,那双薄情?的眼睛恨不得?将她盯穿了。
“去哪儿了?”
“嘻嘻,秘密。”她还背着手。
林淮叙缓缓点头,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吹了起来,眼底隐隐浮起红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