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历洲只是单手撑床,上身微微探过去,扯来被子随手盖在她身上,没等游夏放松戒备,男人已然抽身,在不远处的木质沙发上平躺下来。
游夏也不是扭捏的人,她翻个身面向沙发:“谢了。”
屈历洲抬臂,闭着眼准确关灯:“嗯,不客气。”
黑暗笼罩满室,短暂的清醒又被拖入混沌里,困意上涨,游夏懒得管那么多,扯起被子蒙头大睡。
台风过境,雨势有所减弱,今夜仍是连绵不绝。
在大雨冲刷的背景声之下,他的眼睛很快适应深黑环境,床上微微拢起的被子轮廓,在他的凝视里轻轻起伏。
她裹在里面,透露出只有睡着才会出现的安静乖顺。
夜的浑重被雨水冲淡,自然灾害来临时天幕总比平时亮一些。
男人恰好隐匿于阴影中。躺靠在冷木红绸的沙发上,颀长身躯随性屈起,湿发碎散地遮住眼睫,掩盖他眼眸里更甚于夜的浓郁沼泽,中式清冷感一派浑然天成。
发梢悬着颗细小水珠悄然滴落,滑过他凸挺的眉骨,耸傲的鼻梁,水迹且流连且淌过,最终停于他薄而清利的上唇珠。
他再次闭眼,舌尖在阴暗寂静中吐露鲜红,缓而将唇间那滴水卷入口中,短暂的舔舐仿似毒蛇轻摇慢晃的信子。
夜由浅入深,在凌晨两点时分,床上一直熟睡没动过的女人忽然发出动静。
她没有醒来,三分迷醉的熟睡足以催动她下意识动作。
简单来说就是,游夏有裸睡的习惯
翻身时被长款睡袍捆住,她怎么睡都觉得不舒服,整个人蜷在被子里,闭着眼睛把一层外袍脱掉,从床褥的缝隙中扔出去。
屈历洲是何其敏锐的人,加上在木沙发确实无法睡得太好,所以游夏弄出动静的第一时间,他便已经睁开了双眼。
侧头盯着被子里女人先是小幅度蠕动。
片刻后,一条水绿的丝质物从里推向外,被推到床边后顺着高度差,滑游下来,落在地上,姿态软糯得不成样子。
游夏的动静渐渐平息了,只剩屈历洲凝视着地上的睡袍,思绪不明。
突然间,窸窣的声音又响起,游夏闭眼皱眉在里面翻来覆去,这次是像要醒来的样子。
然而还是没能醒来,只是仍不满意地,将自己身上仅存的吊带睡衣扒去,用力扔出被窝。
酒酣让她误以为还自己独自睡在家中卧室里,完全是在睡梦边缘为所欲为,手劲还奇大无比。
小吊带裙带着丝滑松软的质感在半空翩跹,在顶点短暂滞空后,就似蝴蝶扑飞下坠,划出曼妙弧度,落在了沙发上。
准确说,是沙发上的男人脸上。
她把身上唯一那件遮挡物,甩到了屈历洲脸上,自己则光着身子以裸睡的姿态又一次陷入梦境。
第12章 小三既然要离婚,那就先下手为强。……
“……”
屈历洲彻底睡不了了。
他抬手将衣物从脸上拿开,腰腹略收紧力度,侧身坐起。
双膝略向外岔分,上身前倾,肘臂搭在腿上,两手自然合握,掌中还攥着她那条薄薄的贴身睡裙。
这个坐姿使他的视野更向她缩近。
床上的游夏在睡梦里还嫌不满意,刚才脱两件衣服的运动量让她感到热气上升,于是如愿翻了个身,直接将自己整个翻出薄被,背对屈历洲。
没错,是背对。
裸背。
他无法不看她。
要不是暗光遮蔽,此时此刻他的眼眸,应该像玻璃窗上滑落的、夹杂细颗粒冰雹的雨滴。在恶劣飓风中降下冷温,一滴滴蜿蜒,折射无尽的夜幕深灰色。
天外雷暴云中时常点亮闪电,间歇而持续地送来冷色光调。
电光包含在云层里,不大亮堂,但足够将她曼妙的背骨描摹清晰每个凹凸。
女人的背部绝不是干瘦如柴的类型,反而有恰到好处的肉感。从蝴蝶骨一路向下,脊椎若隐若现,肤质匀称细腻,到腰际那处陡然降下弯弧,收束出唯美纤柔的腰线。
男人的眼珠在昏黑中缓慢转动。密长的睫毛压低视角,不露瞳孔,从睫羽中透露出的视线却粘稠流转,眸眼折射丝绸裙衫的微弱光泽,带着奇异又诡谲的胶质感,仿若将蝴蝶困束浸没,未凝固的琥珀。
无法捕捉他视线的焦距,低沉压抑感从他眼睫撩掀的频率里散播。
又像这梅雨季狂风天,落叶湿透泡烂的辛腐味道,在冷雨雾中蜿蜒弥漫。他眼底隐有半点磷光幽微闪烁,凝滞中升起熠熠鬼火,烧灼在她的身体发肤。
目光游移的轨迹落点,是她的臀上那条低腰的小三角裤。
夏季薄纱款,透而不完全透,刺绣的扇形花瓣遮掩白腻肤肉。似乎拨开掩映重花,就隐约能抵达某片幽谷深林。
室内时间仿佛静止流动,共处一室的两人都维持着固定的姿势。
只不过游夏是因为深度睡眠,而屈历洲是因为失去睡眠。
她大片肌肤在微弱电光下不时折射亮泽,整个人施了薄釉般白净光滑,这份安宁,危险地悬停在屈历洲瞳孔,稍有不慎就随时会被粉碎。
软和的裙子布料在他手中,凌乱地团攥在一起。男人指骨掌背青筋毕露,揉捻衣服的力度重到像要捏碎谁的骨头。丝绸不堪重负,可怜到在他坚硬骨感的关节里无力地呻.吟,捏出无数皱痕。
它可怜到,彻夜在他掌中受酷刑。
就像,那条被他毁坏断裂的、带有她体香的锁骨链。
屈历洲就这样坐着,看了她一整夜,不知是在折磨谁,直至天光初昭。
刚刚来到清晨,房门外响起保洁帮佣的第一声清洁铃,随后轻微的敲门声接继而来,中年阿姨在外面小声提醒:“屈总、太太,四家主叫二位尽早起床,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叫他们起床是一回事,另一层则是在试探,想查究昨晚小夫妻的夜生活怎么样,这才派了个有经验有心眼的过来。
屈历洲一夜未眠,眼底青乌晦涩,显得他气色分外阴郁。
听见声音他默了会儿,起身时动作放轻,好似表情和肢体动作并不是同一个人。面上低沉,盯着床上人的眼神荤腥而略带血丝,身姿却仍是清冷矜雅模样。
他拎着被他手心攥热的睡裙,捞起床上睡成一滩泥状的游夏,把裙子套回她身上。全程轻缓平稳没有把人吵醒,也始终保持抬头没有看她,恰如往常阳光下示人的正人君子形象。
做完他就转身出了门,中年阿姨还等在门外,听到动静还以为是游夏乖乖起床了:“太太,快去吃早餐吧,四家主还要找您问话呢……”
一抬头瞧见是屈历洲,她不由自主大退了一步,半个字也不敢多说,“屈总,您早。”
屈历洲神情冷淡,惜字如金,语句间满是压迫力:“她在睡,别吵。”
“是……是,屈总。”她连忙提好清洁工具,准备推下去。
屈历洲身后的房门在此时打开,游夏睡眼惺忪地靠在门口,身上睡裙皱得不成样子,完全没有发现这条裙子曾离开过她的身体。
她困倦的嗓音带着哑:“你们堵着门口干嘛呢?”
女保洁好不容易见到游夏,生怕耽误了屈明殷交代的事情,赶紧又重复了一遍:“太太,四家主已经准备好早餐了,就在主饭厅等着呢,她特地准备西洋参药膳,对男士对女士都是很补的。”
她说完这句,又大着胆子在屈总夫妻二人之间逡巡一圈。
话里话外,眼神上下扫动,还不死心地在探究两个人昨夜的夫妻生活。
“看什么呢你?西洋参怎么了?你需要补身子我可以送你点,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嗯?”
游夏一个饱觉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毁了个干净,向来也是直言快语,不高兴的情况下说话也重几分。
这位中年妇女是典型的势利态度,若是年轻太太性子柔和一些,也就被她眼神冒犯过去了。但游夏是个有事不能忍的人,遇见不爽当场就会发作。
“抱歉太太,我不太清醒眼睛乱瞄了。”没点识时务的眼色,也不能在屈家干活混到这把年纪,中年保洁赶忙低头哈腰地道歉。
屈历洲迈前半步,不动声色将游夏往身后挡了些,腔调冷淡吩咐:“去做你的事。”
“诶等等,我还没说完呢……”游夏醒神过来,想出言阻拦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屈历洲微偏过侧脸看她:“需要直接辞退她吗?”
游夏稍愣:“那倒也不至于,但你也别给我把人轻易放走了呀。”
她还没出够气呢。
“这个人在屈家工作多年,不仅是小姑,跟父亲也说的上话。”
就算是一整晚没睡,屈历洲的好脾气也一如既往没变过,浅淡而平稳地向她解释,“暂时在父亲那里保持住我们的形象比较好。”
哦?在老爷子面前保持形象?
游夏可没看出来,这段婚姻对屈历洲来说有什么特别。
但为了窝藏真爱而小心维系另一番婚姻,倒是很罕见。
联姻和谁都可以联,偏偏屈历洲处处委曲求全,让她不得不思索一下,他究竟能为外面那个女人做到什么地步。
他这番万事周全的态度,很自然让她想起昨晚,这男人也是这样为了那个小金丝雀,对自己百依百顺。
想到这儿,她绕到屈历洲正面,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他。
看见他眼神柔和淡然,姿态贵气端方,就是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下巴隐约透出成片泛青的胡茬,映衬眼下乌沉的眼圈。
她猜也是没睡好。
忽然间,游夏不悦的情绪又转变了,忘记刚刚佣人给的不痛快,对着屈历洲状似关心,但调侃的语气带着挑衅:“怎么这么憔悴啊?昨晚没休息好?”
屈历洲垂眸,的确有几分惫懒地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低声应答:“嗯,有点。”
“我已经睡醒了。”她假模假式地展露好心,“要不你进去补个觉?”
视线越过他肩膀,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回‘婚房’补觉。
屈历洲抬腕看了眼表:“今天行程紧凑,要赶航班参加一场慈善晚会。”
在游夏看来,似乎只是出于尊重和豪门夫妻的礼貌,他顺带征询了一下她的意见:“你要陪我一起参会吗?”
游夏仿佛是听到什么笑话,有点笑得精神起来了:“什么慈善宴会啊还用得着我出马,这点小事你屈大总裁还办不妥?”
屈历洲是最能适应她阴阳怪气的人,直接拿出手机,把邀请函亮出给她看。不会羞恼不会发怒,而会认真回答她每个轻重不一的问题:
“港岛云喜中心和红十字会共同创办,以‘家庭’为主旨的慈善会,保密捐赠会场,全程佩戴面具。”
他在为她简短介绍今天的行程活动。
然而游夏刚听到开头两个字,就完全注意不到后面的内容了。
港岛……
港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