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天文当然没有任何研究,只能瞎看一通,四处扫视了一圈就拿下来,敷衍男生:“不错啊,星星有白的黄的蓝的,还有红的呢,闪得挺厉害的。”
等会儿……红闪?
她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红闪的那是星星吗?
正打算还给男生的望远镜在她手里转了个个儿,又对准眼前。
还看不太清,频频闪烁的像是飞机信号灯。
天上有飞机不稀奇,稀奇的是,在游夏没有调节倍距的情况下,这道信号灯竟然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这就说明,飞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游夏赶紧把倍距拉大,才在邮轮发散的余光边缘,看清那是一架运动直升机。
“船上配的直升机?”游夏的嘀咕声淹没在欢闹声场。
反正酒廊外不远处就是停机坪,她也是吃过见过的,没太把这架直升机当回事。
她看得有点眼睛发疼,干脆把望远镜给旁边的男生。
真正让她不明觉厉的,是邮轮周围忽然出现的商船舰队。
不是简单的路过,而是一队严密有序的阵列。
三部轻灵型冲锋舟全速前进,探照灯大亮如昼,乘风探明航向。
紧随其后的,是四艘配备军用级探测仪器的【破浪号】侦查艇,迅速锁定【立夏号】方位,并指引冲锋舟,上前占据豪华邮轮船头前的三个要点。
轮船尾端,一艘庞大的巡航舰在循序跟进,发出阵阵响彻夜海的警示鸣笛声,示意【立夏号】立即减速。
这声音穿透欢闹的音乐,宛若悲鸣的鲸歌回荡在无际的黑暗中,船下墨黑的波浪在幽幽晃涌。
海面只是暂时平静,但大海从来不温柔。
纵情享乐的游客静止下来,谁也没有见过这种阵仗,纷纷惶惑相顾。
游夏这时候却有点摆烂心态。
随便吧,大不了都毁灭。
她甚至觉得好笑,想起下午郎隽说的“你以为是出租车随招随停吗”。
谁说邮轮不能随招随停的?
瞧,这不就被轻轻松松截停了吗。
国内海域,反正不担心是海盗。
她灌下一口酒,仰头吞咽。
迷离目光中,直升机已经降落至头顶,螺旋桨抽刮强劲的风旋,吹散海上的冷雾。
游夏的心豁然沉下。
情况可能还不如海盗劫船,至少那是大家一起遭殃。
但现在她莫名预感到,这大费周章的排场,可能是为了逮她一个人。
酒精催使大脑反应减缓,静脉跳凸的血液艰难拉扯快要冰凝到静止的心跳声。
飞机噪音混杂在渐弱的电子舞曲中,交织巡航舰空旷的长鸣,动乱的声响灌满游夏的耳朵,愈发清晰,愈发狂放沸腾。
游夏也在这末日般的围剿中,暂失思考的意志。
当飞机落地停止,她的心率开始抢拍。
机身未停的桨掀起激烈的流风,刮乱众人的发丝,刹那袭卷舞台上造景用的金箔纸,扬起亮片漫天飞舞吹散。
空野烟光中,纸片如纷飞碎落的月华,随风向游夏吹拂。
她不由自主站起身,这场景朦胧闪烁至目光晕眩,又像刀光箭雨簌簌落下,叫人不得不承受、被迫接招。
目光焦距从落在眉睫上的碎箔上虚化飘远,落在一脚踏地,而后从容走下飞机的男人身上。
人生的经历有多荒唐。
此刻的一切都如同婚前那夜的“场景复原”。
相同的午夜、相同的地点……
不同的是,那晚屈历洲低调融入得完美。湿身白衬,墨镜背头,修长指节勾动抵住洋酒玻璃杯中的实心冰球,漫不经心地轻缓绕转。
唇角戏谑一挑,气质便浸透名品美学的风流感。
而今夜的他,纯黑西装衣冠端整,铮亮皮鞋随男人平稳步伐翻露红底,如此夺目耀眼。在他身后紧随一众人员,气势炸开。
她的丈夫就这样携风带雨般高调出场。温和气度不再,眉眼平寂无波,单手插兜,步步生风,整个人反衬出某种的冷厉气质如一柄锋刃尖利的黑刀,直矗而立,比夜黯,比海更阴沉。
他与这里是完全格格不入的。
也对,他不是来融入这里的。他是来统治这里的。
冷风吹醒酒劲,游夏忽然冷静下来。
既不害怕,也不心虚,就这样和屈历洲在纷然金屑中遥遥相视。
她前所未有地理智,思维清晰,她拿起手机,按下一串早就烂熟于心的数字。
关于情人的电话号码,她没存过,也没忘记过。
每扣下一个数字,就像亲手剥开他一层伪装。
直至按下拨号键。
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她却执拗地将手机听筒举到耳边。
屈历洲迈着慵然步调向她走近,一只手从裤兜里抽出来,顺势拎着手机,淡漠低睫,仿佛瞥了眼来电显示。
又懒淡地掀起眼皮,朝她缓缓投来一道视线。
当两人的世界过于喧嚣,就会埋没彼此真实的声音。就像上演另一种形式的默剧。
但当距离足够近,她还是能够凭借视觉和心照不宣的默契,亲眼目睹他接起自己的电话。同一刻,也看懂了他的唇形:
“宝宝,终于抓到我了?”
第61章 爽吗老公,别……
现场沸腾靡丽的气氛陡然急转直下,冷却降至冰点。
游夏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不远处接起自己电话的男人。他是那么从容,疏淡,理性,那么风度款款,运筹帷幄得那么明目张胆。
他搞出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场阵仗,仿佛她才是那个犯错的人,是她不安分,是她瞎折腾,是她恃宠而骄满世界乱跑。
而他只需勾勾手指,就能随意动用常人无可企及的、天罗地网的可怖力量,只单纯地为了捉她回去。
在此之前,游夏从没想过屈历洲有天会如此做派招摇,做出像今晚这么张扬出格的事。
游夏也未曾想过,她竟然可以在这个一向低调谦逊的男人身上,读取到放肆、恣意、漠然疏傲的情感底色。
又轻狂,又轻蔑,淡敛的眉眼伏藏睥睨一切的姿态。
斯文皮囊下是病态疯魔般毁天灭地的破坏力。
过去将近一年的婚姻都不算数。
原来她从今晚才开始真正认识自己的丈夫。游夏想。
长睫轻浅垂颤,游夏无声地嗤笑了下。
她心里觉得烦闷,不想大庭广众的跟他过多纠缠拉扯,全然无视正朝向这边步步迈近的男人,抓起桌上的洋酒瓶仰头猛灌下两口。
随手胡乱擦了下嘴角,看都不看那他一眼,她拎着手里的洋酒瓶转身就想离开,不料手腕却蓦地被人捉住——
脚步顿住,游夏回过头,望见是刚才“请她看星星”的潮酷男生。
今晚来搭讪的男人不在少数,这个男生倒是反应最快的,见游夏要走忙走上来一把拉住她,在一片静谧氛围中,压低声挽留她:“姐姐,怎么走了?不跟我一起去玩吗?”
游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被男生紧握的手腕,眼梢微扬,出奇地没挣扎,“玩什么,去哪玩?”
分明话是在问那个男生,可她在这时挑眉凝向屈历洲,看着他问,“真的要跟我一起玩?”
她的目光里浸满戏讽的挑衅味道。
反观屈历洲却没接招,没有她想象中、她以为的或是她曾见过的那样发疯,男人仅仅只是落低眸,视线瞟过男生的那只手。
他不动声色,朝对方轻飘凉淡地投去一瞥。
男生近乎一瞬被他的眼神生生逼退半步,还没等开口,忽然旁边人群中传来一句小声低语:“这不是环仕总裁吗?”
下一秒,男生原本紧握住游夏的手掌猛然松开。
游夏不禁笑了,她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前,听到身后有工作人员礼貌交谈的声音,不必多猜也大概知晓是男生以及跟她搭过话的男人全部都被“请”下了这艘邮轮。
不想管那么多,随他折腾吧。
游夏顾自坐上通往顶层的电梯,一路畅通无阻,兜转过漫着馥郁香氛的长廊,再次回到那间原野森林主题的套房。
保存着,他们婚前初夜回忆的套房。
游夏径直走进去,没关门。
很快屈历洲随之出现在门口,扫了眼坐在蛇形沙发中央的女人,他隐微弯唇,双手反推上身后的双扇雕花复古门。
门上密码锁发出“咔哒”一声,自动上锁。
画面像被按下静音键,针落可闻。两人相隔阔敞泛香的客厅视线交触,一个站,另一个坐着,在彼此凝望中探究对方。
场景完全复刻那个夜晚,阒静的画面此刻开始播放声音。
事已至此,游夏也不跟他闹,反而表现得很平静,像极了从屈历洲身上学到的那种足以压控全场的致命定力。
“站着干嘛?”她拍了拍身边的沙发位置,“坐。”
在外受万人崇慕的男人,在此刻倒是十分听从妻子的发号施令,迈步走过去,挨着游夏落座在她身旁。
游夏拎起酒瓶,根本是拿洋酒当啤酒喝的架势,仰头对瓶往下灌。屈历洲皱眉看不下去,伸手去拦她,“夏夏,别喝了。”
“嘘…”游夏竖起食指抵着唇,轻轻哧笑起来。
又吞了几口,游夏才肯慢慢歪头看他,莹亮剔闪的眸光敷染几许迷离成色,开口的问句缺失前提主语,“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