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女人。明明都结婚了,二十六七了,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不,也不能这么比喻,应该说,是像常年供养在温房的富贵花,通身有股不被外界恶意浸染的纯净。
她没说假大空的场面话,的确在认真赶海,只不过骂骂咧咧捡了一路的垃圾,恐怕海洋保护协会都能为她颁发一个证书。
但她也确实又说了一些能让人耳朵起茧子的车轱辘话大道理,很烦人。
只不过他心里没那么反感而已。
空气静默一息,乔星盛仍徒留一个冷漠的侧脸,然后冷冷道:“谁不辛苦。”
“对,都很辛苦。”乔宝蓓赞同他说的话,转而又道:“但辛苦却不自由,劳碌却为别人是最要命的。你自己辛苦学知识赚钱,好歹是给自己学,给自己花的吧?”
乔星盛微顿,很闷地应了一声,说不出是认同还是敷衍。
他本以为乔宝蓓会接着絮叨没完没了的教规礼法,但下瞬,她却起身,解开腰边和脖颈上的蝴蝶结,扑簌簌般地落下绵软的群布在他脚边。
乔星盛微愣,仰起头,只见她着明黄的吊带泳衣,腰是腰胸是胸,丰腴的大腿圆滚白皙,逆光下也遮不住。
他呼吸放缓,因阳光太耀眼也虚眯起眼。
乔宝蓓以掌遮蔽额顶的光,扭头对他笑:“星盛,你会拍照吗?可不可以帮我拍两张啊?”
海鲜没挖到一只,她总得来这里拍回本,为了出片,她连自己那个小相机也带来了。
乔星盛上手得笨拙,显然是没碰过这玩意,她教了好一阵才放他自主发挥。虽然艰难,但看他后来拍出来的片子效果还不错,她松口气,觉得没白教这小朋友。
春夏之交的天幕暗淡得慢,下午五六点那阵,海上突然刮来妖风,隐约有下雨趋势,乔宝蓓只能拎着满是沙土的衣裙和满是垃圾的水桶灰溜溜回去了。
可她没办法心甘情愿空手而归,所以不惜花钱,问渔民买一些海鲜装模作样。
太丢人了,她竟然捡了一路的垃圾!
乔宝蓓愤愤地找了个垃圾桶,将那些海洋垃圾倾囊倒箧,临了还在里面翻出一个漏网的电子烟。当时捡到,她还以为是蛏王来着呢。
她自然不忘找码头问租赁钓鱼船的价格,遥想之前她哪儿用做这些?傅砚清分明就有自己的私人游艇,还不止一艘,以她名字命名的都有一二三四五个小宝艇,她都没来得及一一体验。
但乔宝蓓这会儿也怪不了他,她是骗了他才出来玩的,能有什么资格埋怨。
乔星盛又载她回程到乔朵的手工店。
时候不早,乔宝蓓将海鲜都送出去,打算明天或者后天再来捏陶瓷,于是打完招呼便向上坡走。
“我送送你吧。”
临走前,乔星盛忽然开口。
乔宝蓓下意识拒绝:“不用不用,就几步路而已。”
她怕被傅砚清看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有预感傅砚清会生气。
她没那么傻,偷偷溜出去玩回来还坐别的男人的车,用腿走回去他说不定还会心疼。
乔星盛没坚持,乔宝蓓趁着风雨不大,一路小跑回去。
她没带那满是垃圾的水桶,也不忘站在门口整理衣着。准备就绪,她抬手敲门。
一下,两下,三下。
没有人回应,是风太大没听见敲门声吗?
乔宝蓓试着去拧门把,很意外,门竟然没上锁。
她探头推门而入,刚要转身把门扣上,一只布满青筋的手却从门缝里伸出,牢牢地扣紧门沿。
灰蒙的天幕被电光撕裂,一如这外扩的门隙。看清显露的面庞,乔宝蓓胸腔下的心与雷鸣共颤,沉坠得几乎要跳出来。
以她微薄之力本就抵不住男人的磅礴,何况是在受到惊吓的情况下。她的身骨霎时软塌,被肾上腺素支配般,无意识向后退。
但男人同样一步步走进来,并反手将门关上。
砰地一声,振聋发聩,分不清是穿堂风的吸附,还是他的蛮力。
乔宝蓓望着他,本想说点什么,但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直觉傅砚清的目光像漆黑的游蛇,不仅蛇身带倒刺剧毒,还外漫骇人的粘液,浸透她周身,箍着她的脖颈,攫取一切呼吸。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总有着令人生畏的莫测感。
奇怪的是……
他今天本该在家,怎么是从外面进来,还刚好在她进门的下一秒?
第18章
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乔宝蓓本能地感到后怕,有种被野兽围猎盯视的感觉。
她退步到墙边,难捱傅砚清的虎视鹰瞵,连吞咽也滞涩:“傅砚清……”
“叫我什么。”
他的嗓音很低沉,没入猎猎作响的风声,有种难言的诡谲感。高挑宽厚的身躯将顶灯遮蔽,向她逼近,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庞,黯然,灰暗,唯有目光是如炬的光,灼得她脸
烫。
乔宝蓓双唇微张,来不及开口,腰侧率先被他以掌扣住,向墙壁伏贴。他的力度并不轻柔,几近要穿透棉布,在肌肤落下滚热的烙印。
肩窝面颊上还有他喷洒下的呼吸,她不敢仰他鼻息,不敢观他神情,便像不堪重负的稻杆,柔弱无力地低眉垂首。
她大脑一片混乱,却也知自己要是不回应,就会一直这么僵持着,于是嗡动唇瓣,怯怯道:“老公……”
她尾音上挑、飘忽,不确定他是否要听这个称呼。
她只知道在床上时,傅砚清会因为这个称呼更卖力。
傅砚清目不偏斜,忘却眨眼,凝着她:“和我说说,你去哪里了。”
空气静止一瞬,乔宝蓓心脏也漏一拍。
她顿时慌张,“去,去海边了,你知道的,我和你说了。”
她仍故作坚定地看向他,但那双眼忽闪得像蝴蝶的振翅。
拙劣得不堪一击。
傅砚清揉着她的腰,忽而轻哂:“玩得开心吗?”
乔宝蓓像触发什么关键词般,睁大眼睛辩驳:“没玩!”
她没底气,焰火很快熄灭:“……我没在玩,不信你问码头的人。”
说辞毫无说服力。傅砚清双眼微眯,细细端详她苍白慌张的模样。
他该怎么告诉他的妻子,他在她身上安装了随时可查的窃听器?
他听她跳动的脉搏,听她气喘吁吁的呼吸,听她和那对母子闲聊,听她和别的异性谈笑风生,说他们之间的秘密,她的故事。
乔宝蓓不是那么安分的女人,她的天性就是贪玩爱寻乐,路过的一只猫一条狗她都能招一把惹一把。而那些阿猫阿狗,也总会被她充满亲和力的笑容吸引。
她在他面前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却在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男孩面前笑得那样开心。
昨天那样,还不够?
昨天和他吃过饭,还不够?
昨天他们坐在一起,还不够?
昨天在浴室被黑灯吓到,还不够?
虎口下的腰肢娇嫩柔丽,像易折的垂柳,只要他轻轻一用力,就能让她皱起漂亮的脸蛋,发出让人亢奋的倒吸声。他胸腔下跳动的心为之狂跳,剧烈的速率牵动浑身血液神经,几近要冲破最后一道边防线。
“我给你带了这个……”乔宝蓓轻轻吞咽口水,尝试着开口。
她举起手,向上摊开掌心,凑到他面前,“我的确去海边捡东西玩了,想送你一串贝壳手链。”
她的掌间,掬了一把形状各异的小贝壳小海螺,不算稀有,随处可见到每一处海滩都能捡到。
傅砚清看着她,乔宝蓓的脸上流露出难为情的笑:“本来想做好再给你看的……被你发现啦。”
一桶冰水从头顶浇灌,让他浑身的喧嚣渐渐恢复宁静。
傅砚清牵动唇肌:“给我?”
“嗯……”乔宝蓓被他的注目礼盯得心虚,慢慢收拢手心,乔模乔样道:“我还没有开始做,你现在不能拿走。”
“对不起,我不应该贪玩到现在,还让你在家里做了这么多事……辛苦你了。”她道歉得郑重其事,鼓足勇气望向他。
对着眼前阴恻恻的面容,乔宝蓓心里像下定决心般,抿了抿唇踮起脚尖,于他唇边轻轻浅浅地吻了一下。
她原以为这枚吻会像清晨时那样点到为止,可她腰侧的那只手却攀握得很紧,直直滑向腰骨,向他怀里拥去。
好用力。
乔宝蓓双眼蓦地睁大,仿若被卷入翻涌的巨浪,窒息感扑面而来。
是傅砚清拥她入怀中,低头吻住双唇。臂弯环合的力度像是要揉入骨子里,令她腰脊后折,头颅后仰,无力挣扎,如同桎梏于钢铁般的密网里。
他吻得那样急切,倾轧得她唇齿生疼,又不甘遮断唇外,在放她换气的间隙,转瞬径行直取。
低垂的眉眼,透着猛鸷捕猎原野上弱小生物的锐利目光。
乔宝蓓心里惊颤。
他什么时候……竟会这么强势,这么会吻?
她大概是疯了,在这种情况下,想的还是这种事。
往常克制不再,他吻她的唇,吻她面颊,吻她下颌、脖颈,连手都没那么安分,直托起臀,让她沿墙高悬于地面,比肩他,视野一再太高。
这太毫无征兆了,乔宝蓓不由“啊”地惊呼。短促的单音呓语,又让他以唇封印回去,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狂风骤雨拍响不那么严丝合缝的门窗,雷鸣的轰动也顺着罅隙,在她耳边砰砰作响。她的心脏时快时慢,时落时坠,被激昂的鼓手掌控,擂打出狂放的跳动。
吻到视线涣散,呼吸上气不接下气,傅砚清才慢慢偏离她。
他的面庞轮廓硬朗,本不会轻易染上晴慾,但此刻唇边却与她有着连绵的水线。
好……色。
乔宝蓓抿唇。
傅砚清凝目聚焦她的唇,嗓音低哑:“疼不疼?”
这么一问,乔宝蓓才后知后觉尝到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