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年哥哥?”她脸上还残存着惊吓的苍白,缓了好一会,喉咙才能正常发出声音,“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听说你来废品站了,刚靠近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就赶了过来。”
棠棠往后看了眼,长长的昏暗的巷道里空空如也,仿佛刚才那一阵急促的凶险只是她的幻觉。
“后面有人跟着你?”周舒年脸上浮现一抹严峻的神色,他马上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不简单。
“嗯,从前几天开始,我就一直感觉怪怪的,我去书店,去百货大楼,都像是有一个黑影在暗中窥探我。”
“你别怕,我在。”周舒年伸手将小姑娘搂在怀里,宽厚的手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这次失手,想必很快就会有新的举措,与其被动提防,不如主动出击。”
……
学校后街的香芋饼很受学生喜爱,千层酥的外皮包上一大块蒸熟捣烂的芋泥,再下油锅里炸一遍,这样做出来的香芋饼外皮酥脆,肉馅软糯,一口下去让人欲罢不能。
“阿姨,给我一份香芋饼。”棠棠从包里掏出五毛钱递给阿姨。
阿姨本来都要收摊了,没想到现在还来了生意,她利索地炸了一份香芋饼装进纸袋里给她,看了眼昏暗的路灯,不往叮嘱道,“小姑娘,晚上回家要注意安全啊。”
“我知道了,谢谢阿姨。”棠棠礼貌点头回应。
棠棠背着双肩包朝前走了很长很昏暗的一段路。
她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大概在离她三五米的位置,投下一个紧随的黑影。
她咬了一口香芋饼,虽然心里知道她应该相信周舒年,但始终像是心悬在了绳索上似的惴惴不安。
突然,一根粗木棍哐当掉在地上,紧接着便是一阵棍棒落在身体上的声音。
“别打别打!”成年男人手臂粗的棒子哐哐往他脸上招呼,王贵德护着脑袋嗷嗷叫。
“王贵德?”*棠棠认出来眼前这个被凑得鼻青脸肿的混账正是王拾金和苏燕娣的大儿子。
周舒年也有印象,当年棠棠小升初考试,也是这个人在背后追她,他提起王贵德的衣领狠狠给了他一拳,“说,谁指使你来的?!”
王贵德被揍得眼睛都睁不开,感觉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疼,“我说,我说!别打我,别打我了!”
周舒年除了自己外,还叫上了好几个以前在机械厂的朋友,这几个人把王贵德捆着一顿好揍,其中一人把散落在地上的麻袋绳索粗木棒都捡了起来。
“周哥,这些都是证据,送警察局吧。”
……
王贵德被扭送警察局之后,因为害怕坐牢,马上就把陆友馨的计划供了出来。
按王贵德所说,是陆友馨指使他把苏新棠打晕后装进麻袋里,再卖到山区给娶不起媳妇的穷光棍当媳妇。
山里的穷光棍看媳妇严,只要苏新棠被卖进了山里,这辈子都别想有逃出来的机会了。
其心思之恶毒阴毒,让在场的人听了,都忍不住背后冒了一层冷汗。
陆友馨本来是想借着王贵德的手除掉苏新棠,没想到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还把自己这尊泥菩萨给搭进去了。
陆老爷子被气得差点当场心脏病发作,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扬起手臂给了陆友馨一耳光。
“混账!”
“你以为我从来没有疼爱过你吗?你被抱回来的时候,那么小小黑黑的一个,又是早产营养不良,我花了两个月的工资才托关系买到了两罐奶粉,一家人宠着你,爱着你,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平安健康长大!”
“你五岁那年偷吃糖果,打碎了罐子,又不敢承认,把打碎的罐子藏到你哥哥的床底下,你哥哥因为疼爱你这个妹妹,一口咬定是自己打碎的,我给过你机会,可你呢,还是坚持说那糖果是你哥哥打碎的!”
“我那个时候就看出你根性不正,想要把你带到身边管教,结果你嫌我管你管得严厉,天天哭闹告状,我当时给了你两个选择,要么我继续管教,要么回到你爸妈的身边,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插手任何你的教育问题,你选了后者,这些年,你讨厌我,我也累了,祖孙关系一直不咸不淡。”
“我本来以为你最多就是精明算计,但我没想到你能干出这么恶毒的事情,你简直是太混账,太让我失望了!既然你的道德良心已经没办法管束你,那就让刑法来管教你!”
“以后,我陆传怀没有你这个孙女,你不再姓陆,我们这个家,就当你从来没出现过!”
“爷爷,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能去坐牢啊,那样我的一辈子就毁掉了!”陆友馨,不王友馨抱着他的大腿哭喊道,“你退休前是省级的大领导,一定有很多人脉关系对不对?!我坐不坐牢,就是你一句话的事!”
即便是此时此刻,王友馨还不知悔改,她只是惧怕坐牢后会毁掉她原本锦绣坦荡的人生。
相比陆老爷子的痛心疾首,陆君山和盛瑞茹看向王友馨的眼神可谓是相当冷漠了。
他们夫妻俩对王友馨的耐心早就在她一次次的作死中消耗殆尽了。
现在已经不会再对她变成这样感到痛心和悲哀。
陆君山和盛瑞茹现在只感到庆幸,他们的女儿棠棠平安无事。
……
二年级的期末考试结束了,苏燕娣、王贵德、王友馨的判处结果也下来了。
苏燕娣因为涉及拐骗儿童,虐待儿童,造成严重的后续影响,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王贵德已构成拐卖人口罪,虽未遂,但情节严重,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
王友馨作为幕后指使者,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王友馨被关押在xx女子监狱,查到考试分数的当天,棠棠接到了监狱打来的电话,说王友馨一直在监狱里闹,想要见她一面。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棠棠干脆就去监狱见了她一面。
王友馨身上穿着空荡荡的蓝白条纹囚服,能看出来瘦了很多,外扩的颧骨更突出了,眼窝深陷,头发乱得像杂草堆,跟以前的她判若两人。
她的声音也不再是甜美娇俏,像是塞了一把粗粝的砂石,听着呕哑糟咂,尖锐刺耳,她盯着棠棠,突然开口,“我做过一个梦。”
“梦里,你是被调换从小长在穷山沟沟的陆家真千金,我是被抱回陆家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的假千金……”
棠棠垂眸,平静地听她讲完了这个故事。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你争什么,你走到今天的地步,只能说明一个道理。”
棠棠看着她扭曲的脸,嘲讽地吐出一句话,“那只能说明……天作孽,犹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
102
第102章
◎花团锦簇(正文完结)◎
盛瑞茹端着杯牛奶进了门,看向在收拾东西的棠棠,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棠棠,就不能留在首都过年吗?”
棠棠抬头看向神色不舍的盛瑞茹,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
陆君山宽慰妻子,“算了,别为难孩子,她从小在苏家长大,这十几年都是在苏家过年,总不能因为咱们认回了闺女,就要求她在首都过年吧。”
“棠棠,明天早上我让人开车送你们三个去车站。”
“好啊,谢谢爸爸。”
棠棠脸上扯出一抹笑容,“妈,你就别挂念我了,等我回来给你带我们老家的特产。”
话已至此,盛瑞茹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好吧。”
……
临近年关,空气十分寒冷,时不时有纷飞的雪花飘落,但大街小巷都挂满了红横幅红灯笼,贴满了红对联,一派热热闹闹的新年气象,小贩们挑着冰糖葫芦和各种年货炒货沿街叫卖,街头和广场的喇叭都播着喜庆的新年歌曲,首都火车站前都是回乡的旅客,挤得水泄不通。
棠棠在那白茫茫的车窗玻璃上呵了一口气,又用手给擦干净了,火车驶动起来,飘飞的雪景映入眼帘,她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已经是1980年了。
周廷昌现在已经调到省城的市委当书记去了,路过省城时,周舒年让苏觉胜先回了家,他和棠棠在中途下了车,去见了家长。
周廷昌后来娶的妻子姓李单名一个蔻字,比周廷昌小八岁,今年三十多岁,但保养得宜,看起来就像刚三十出头,两人结婚至今都没有孩子,她穿着一身时髦亮丽的衣裳,谈吐举止很优雅有气质,是跟王春兰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在得知周舒年要带棠棠回家后,李蔻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的菜招待小情侣。
饭桌上只有周廷昌、李蔻、周舒年、棠棠四个人,周老爷子退休后被县医院返聘了,平时就住在县医院分配的单位宿舍,有专门的生活助理照顾他,人没在省城。
周廷昌给棠棠夹了一块白嫩的鱼肉,“棠棠,多吃点这个,这个鱼是你李阿姨一早就让人留的,多吃点,学习费脑子。”
周廷昌早就知道儿子谈对象的事,写过两次信让他带回家见见,他对棠棠这个未来儿媳倒是挺满意,不过就算他不满意,周舒年也不会听他的话就是了。
“谢谢周叔叔。”棠棠把碗递过去接了他夹的鱼,又对李蔻道,“李阿姨辛苦了。”
李蔻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声音温软如棉,“不辛苦,快趁热吃吧。”
“小年,你也多吃点。”
“谢谢阿姨。”周舒年礼貌地点头回应。
周舒年父子俩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李蔻基本上跟周舒年是第一次见面,更没什么话好说了,这顿饭吃得是尴尬中透着小心翼翼的客气。
吃完饭后,棠棠主动帮忙把碗筷给收拾到了厨房,周廷昌那边已经把餐桌收拾干净了,也进来抢着帮忙洗碗。
棠棠看着系着围裙的周廷昌,他洗碗的动作殷切而熟练,一看就经常帮着洗碗干家务的,她突然想起了总是一个人在厨房忙活的王春兰。
她的手是那么的粗糙,面容总是很衰老枯瘦,一个人利利索索地做一大桌子菜,一个人洗衣服,一个人打扫卫生,原林县的夏天很热,她忙得浑身都是汗,那湿透的衣服和头发都贴在脖子上,那院里的菜地总是种满了当季新鲜的蔬菜。
周舒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院子里,她跟李蔻说了声,也走了出去。
市委分配的房子跟以前县委大院的房子格局很像,棠棠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布满了烟火气的院子,院墙根下垦出了一块菜地,堆放着水桶马勺等杂物,几垛柴火码放得整整齐齐,阴凉的角落里还摆着腌菜坛子。
现在这个院子种满了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有金鸡菊、绣线菊、八宝景天和紫藤花等等,西侧搭着半人高的花架,种满了耐寒月季,没有菜地,没有杂物,青石板路扫得一尘不染,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腊梅花香,像个精致的小花园。
周舒年在花坛旁的椅子上坐着,单薄的背脊挺得笔直,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沉寂。
棠棠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她走上前伸出双臂抱紧了他,滚烫的眼泪滴到他的手背上,她哽咽地开口道,“舒年哥哥,我们明天就回家吧。”
半晌,周舒年才揉了揉她的脑袋,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好,我们回家。”
……
除夕当天,在煤矿工作的苏觉孝和在部队的苏觉生都回村过年了。
苏觉生在军队的进修上个月已经结束了,被调回了原来所在的南城部队,职位也从一个小排长晋升到了副连长,苏会民和喻娟芳当初送大儿子去当兵的时候,就是想着当兵是条不错的出路,起码不用在地里挣命了,都没想到他能有今天这般造化,高兴得几天合不拢嘴,可谓是光宗耀祖了。
苏觉孝目前已经是煤矿宣传部的业务骨干,专门负责重要稿件撰写和活动统筹,工作稳定,福利待遇相当不错。
苏觉生早就从信上知道了棠棠和周舒年在一起的事情,但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质问这小子,今天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他左手攥住周舒年的胳膊往后一拧,右手顺势按在他后颈往下压,一套动作干净利落,“好你个周舒年,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暗地里觊觎我妹。”
周舒年倒也不挣扎,只闷声笑了笑,“早猜到你要跟我算这笔账,我没想躲。”
“觉生哥哥,你别欺负他啊。”棠棠见状,忙解救被苏觉生押着的周舒年。
“舒年哥哥,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