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啦。”
喻橙不是自来熟的性格,面对秦颂宜的热情只好不失礼貌地弯了弯唇角。
秦颂宜的视线又落在贺清辞身上,递给他一个“可以啊”的小表情。
贺清辞懒得搭理她,“解释一下。”
“家宴嘛,人多热闹。”
“所以你找了这么多人来看热闹?”
“……”被戳破,秦颂宜一点不心虚,“那今天才是爷爷生日……他们肯定是思前想后,觉得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缺席,于是决定推掉所有工作和应酬,来给爷爷贺寿。”
她撒谎不打草稿,完全张口就来,贺清辞冷笑,“你觉得我会让人看热闹?还是你最近嫌卡里的钱太多了。”
秦颂宜摸着新做的美甲微顿,贺清辞可真是太知道怎么拿捏她的三寸了。她最近在筹备工作室,手头有点紧,刚刚从贺清辞那里“借”了三百万。
秦颂宜还想垂死挣扎,“那……爷爷说,说你要带女朋友回来。你也知道嘛,全家人都盼着这一天,我就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秦颂宜咬唇,“我怎么知道他们都巴巴地跑来了,明明前几天才聚过的嘛……”
贺清辞的大伯要启程去外省赴任,为此秦家人几天前就办过一次家宴,就当给老爷子贺寿。
“我带喻橙先走,你请来的佛,你负责送回去。”
秦颂宜一听就慌了,把住贺清辞的车门,“不要啊,哥,爷爷要是知道因为我,嫂子不肯露面,那我肯定完蛋了,别说什么西郊的园子,他指不定连我每个月的零花钱都给停了。”
贺清辞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秦颂宜也不解,只眨着扑闪的大眼睛。
什么什么啊。
沉默的对峙里,贺清辞无比肯定自己的确听到了“嫂子”两个字,他冷着脸轻咳一声,难得有些尴尬,转头去看身边的喻橙。
喻橙耳廓微红,显然也听到了。
贺清辞:“抱歉。”
喻橙:“没……没关系。”
原本以为只是和老人家见一面,没想到一开局就是hard模式。
贺清辞征求喻橙的意见,“今天的状况在预料之外,我带你先离开?”
喻橙的视线投向秦颂宜,贺清辞猜她这是有话要和他单独说,他毫不犹豫地升起车窗,全然不顾秦颂宜还扒在窗边的手指。
“哥,我错了,我——”
车窗被严严实实地合上,隔绝了秦颂宜哇哇乱叫的声音。
“要说什么?”贺清辞问。
“今晚之后,我们的合约就提前结束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喻橙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群陌生人,“如果我依然要假扮你的女朋友,那今晚直接走掉,之后面对的问题会更多。”
喻橙很理性,她不想无缘无故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如果接下来不可避免地还要见面,那还是现在面对吧。”
贺清辞凝视喻橙良久,点头,“好。如果有任何不适及时告诉我,我随时都能带你走。”
喻橙冲贺清辞比了个ok的手势,侧身推门。
“等一下。”贺清辞喊住喻橙,“这种事,还是给我这个‘男朋友’一点表现的机会。”
喻橙落在车门把手上的指尖轻滞一下,看着贺清辞下车,然后大步绕到她这一侧,帮她拉开车门。
脑中恍然闪过那一年在伦敦,每一次两人“约会”,贺清辞都会像现在一样,先绕到她这一侧,帮她拉开车门,并用手护在车顶,怕她碰头。
诚然,这是一种绅士教养。
有一次他和旁边的人说话,慢了一步,她好巧不巧就碰到了额头。轻嘶的一瞬间,贺清辞伸手在她发顶揉了揉,温和眉眼全是宠溺,“怎么这么不小心。”
虽然是演给旁人看的,但和贺清辞这种人“谈恋爱”,想要入戏,其实很快。
喻橙踩着细细的高跟鞋下车,车外的冷风扑面而来,贺清辞抬手帮她将大衣的领口收拢,“小心感冒。”
“谢谢。”喻橙弯着笑,湛黑的眼眸亮晶晶。
她需要凹出一点爱意,最好是深浓灼热的,让自己也尽快进入角色。
再次扮演相同的角色,她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心里却是紧张的。
同样的事太久不做,就会生疏。
一旁的秦颂宜看得眼睛都直了,谁说她哥是万年寡王的,这明明就是二十四孝男友啊。
“嫂——”
一个字刚出口,又被秦颂宜老老实实主动咽下去,贺清辞显然觉得这个称呼冒失。
“橙橙姐,欢迎你来我们家。”
秦颂宜正要凑过来去挽喻橙的手臂,贺清辞却先一步牵住了喻橙的手。
时隔六年,他们再一次以“恋人”的身份牵手。
干燥温热的掌心将她的手寸寸包裹,带着莫名的力量感与安全感。
晃神的一瞬,喻橙才想起自己忘记计时了,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在贺清辞耳边轻声道:“贺总,现在是6点57分。”
“不是按次计算?”
“?”
喻橙恍然记起,牵手的确是按次计算,50元一次,500元封顶。贺清辞给她三倍。
贺清辞照顾喻橙的身高,微微偏头,也在她耳边低声道:“所以我现在一直牵着不松手,就只算150,对不对?”
喻橙:“……”
黑心资本家!无良奸商!
跟在他们身后的秦颂宜眼睛亮了又亮。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贺清辞和女孩牵手,他们还说悄悄话。不知道她哥说了什么,她嫂子一个眼波扫过去
,全是娇嗔。
“秦颂宜。”
忽然被点名,秦颂宜巴巴地小跑过来,“哥。”
贺清辞朝夜色里那一众等在门口的人抬抬下巴,“让大家先进去。”
“好的好的,包在我身上。”话落,秦颂宜冲喻橙眨眨眼,又摆摆手,“等会儿见哦。”
待秦颂宜走远,贺清辞才问,“等会儿叫你什么合适?”
在伦敦的时候,他叫她“橙橙”。
“就……还和原来一样吧。”
贺清辞点头,“那你呢?”
夜色煌煌,古朴朱漆大门外,四格镂空灯柱晕着柔白的光,柔软光晕将相携而立的两人笼在方寸之地,对影成双。
半晌,喻橙小声开口,两个字咬得很轻。
“清、辞。”
*
秦家老宅是传统的中式园林院落,青瓦白墙,花木扶疏。正厅前一池碧水横陈,这样的天气,池子里竟然还有几尾游动的锦鲤。
喻橙不敢胡乱去看,一想到马上就要面对秦家一大家子,她紧张得要命,下意识牵紧了贺清辞的手。
贺清辞垂眼,视线落在两人交扣的十指上,也自然察觉到了喻橙的紧张。
“我们现在算谁牵谁?”
“啊?”
贺清辞抬起手,骨节明晰的手指与白皙柔软的手指交扣着,他肤色不算深,但喻橙更白,便奇异地形成了一种色差。
“你那份收费标准,对我来说也同样适用吗?”
“?”
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喻橙下意识就要松手,手指却被贺清辞扣紧。贺清辞不逗她了,但还是落下轻飘飘的一句话,“瞧把你吓的。”
喻橙:“……”
我那不是吓的。
是穷的。
一来一回,紧张的情绪竟被冲淡许多,喻橙轻舒一口气,和贺清辞往前厅走去。
喻橙入职京云的时候,秦锦良已经退居幕后,严格意义上来讲,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京云系的掌舵人。
老人穿一身月白的中式立领唐装,满头银发,精神矍铄,一双老眼中带着清锐的光。
喻橙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位老爷子不好糊弄,她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对。
贺清辞带着她认人,喻橙一圈喊下来,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等走到秦锦良面前的时候,喻橙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生怕露出马脚。
指尖被捏了捏,贺清辞微微收紧手上的力道,像是有无形的力量沿着彼此交扣的手指传递,喻橙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弯起笑,跟着贺清辞喊了声爷爷。
秦锦良不住点头,看着欢喜,“好,真好。”
一大家子人都已经到齐,秦老爷子心中欣畅,让明忠去取他岁初时亲手酿的梅花酒。
姑妈秦臻笑吟吟开口:“这酒可是老爷子的宝贝,平时都舍不得给咱们喝,今儿肯定是见到了想见的人,高兴。”
三婶搭话,“可不,老爷子盼孙媳妇可是盼了好久了。”
喻橙隐隐有些招架不住,这和六年前完全不同。
六年前他们在游轮上,身边都是年轻人,笑闹一下就结束了,后来即便在酒会上见到一些长辈,但并非秦家人,况且那样的场合,所有人都拿捏分寸,进退有度。
可眼前都是秦家自己人,是看着贺清辞长大的长辈,几句话就将她从“贺清辞女朋友”上升到了“秦家孙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