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杳觉得自己本可以跟阚静仪好好相处的,从重逢相遇那时候起,她是唯一帮她的人,后来又觉得没必要了,世界上的人那么多,她为什么要对一个这样伤害自己的人好好相处?
她没给她什么好脸色,起身离开,可经过阚静仪身边时,她开口,“刚才看你脸色很难看,是身体不好吗?”
阴云蔽月,大树遮住了所有的光影,她微微侧目望去,只能看见阚静仪那双幽深的眼睛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自从上次的购买翡翠事件过后,她们私底下没再说过话,哪怕是面对面撞上也不会说些什么,像今天这样主动过来说话实在少见。
“我身体好不好,你心里不清楚吗?那些威胁我的人,是你找的,还是你姑姑找的?”
阚静仪笑了笑,靠近她耳边,轻声耳语,“你猜猜是谁?”
周围静谧,她的声音如同鬼魅,“是沈家找的。”
这一句话,如同冰凉的水从头泼到脚,寒气更是从四面八方朝着她涌来。
双手不自觉的紧握,但下一秒,她就察觉到不对劲,虽然沈明雅不喜欢她,沈家也因三年前的事对她颇有偏见,但沈家这样的门第,父母长辈均是百年世家培育出来的人,他们要针对一个人绝对不是这样耍阴招,强.奸一个女人?就因为她靠近沈明衿?
逻辑很古怪。
她再次对上阚静仪的眼神,黑暗的环境下,她的笑显得那么的诡谲怪异。
突然,‘啪’的一声,宋清杳反手就给了阚静仪一巴掌,打得她半张脸‘蹭’的一下子就红起来了。
阚静仪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看着她,“你打我?”
“你马上要嫁给沈明衿了,几个月后你就是沈家的人,沈玉和是你公公,符盈是你婆婆,你为了替自己的姑姑洗刷冤屈,居然把脏水泼到了沈家头上,沈家对你这么好,你安的什么心?沈明衿知道你在背后这么抹黑他的家庭吗?他爸爸清清白白了一辈子,到头来居然被你说成这种下三滥的人,你贱不贱。”
阚静仪没想到根本骗不了宋清杳。
实际上她说这些话只是想让宋清杳觉得沈家都讨厌她罢了,还真没脑子想到可以替自己姑姑洗清冤屈。
她咬了咬唇,“宋清杳,这一巴掌,明衿会替我讨回来的。”
“随便。”她面无表情的说,“但你最好别在别人面前说这种话,抹黑沈家,你有几条命?”
阚静仪不再说话了,转身离开。
黑漆漆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远处的篝火晚会依旧在进行,但她却没了任何心情,转身朝着房间走去。
她太累了,洗了个澡窝到床上,睡意很快袭来。
睡梦中,她听到外面传来轰隆的惊雷,不多时豆大的雨淅沥沥的打在了窗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声。
聒噪的雨声吵得她有些不安心,翻了个身,就听到门铃声传来,十分急促,摁了十几下。
本想装睡装过去,但对方明显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干脆掀开被子光着脚走出去开门。
一打开门,就看见一大群人堵在门口,为首的是沈明衿,他的脸上有水珠、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湿,看起来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我问你,你是不是见过静仪?”
“是,怎么了?”
“还怎么了?”沈明雅一把抓住她胳膊,“你跟她说什么了?”
宋清杳本来想把两人之间的谈话告诉他们的,但转念一想,两人婚期将至,沈家又如此宠爱阚静仪,要是把那些话说出来,不说他们信不信吧,实在是伤沈家人的心,她都能想象得到沈明雅听到这话那副跳脚的模样。
最在乎的人,最伤人。
她比谁都清楚。
想到这,语气淡然地说:“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沈明衿皱眉,“她不见了,打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她走前说想跟你说说话,所以是什么都没说吗?还是你说了什么让她接受不了的话?”
“人找不到就报警。”她依旧很平静,“你们找我干什么?那么大个人,我能把她藏哪?”
“宋清杳。”沈明衿靠近她,漆黑的瞳仁里染上了淡淡的戾气,“别逼我对一个女人动手。”
宋清杳波澜不惊迎上他的目光,从前这双眼里只有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只有无尽的疏冷。不止是他,所有人看她,都带着一种不友好的眼神。
她莫名的想起了刚才那只蚂蚁,它努力了那么久,到底知不知道挡在它面前的不是高山、也不是悬崖,只是一根很小、很小的木枝罢了,绕过去,就好了。
一道惊雷,再次彻响在耳边。
“警察已经在搜山了,你最好想想最后一次见她在哪里,跟她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她的眼神晃动了一下,说道:“说高中的事,就在广场西侧的位置。”
“那你还等什么!”沈明雅用力的推了她一下,“你去找啊!”
宋清杳被她用力一推,踉跄的后退半步,差点没站稳。
她扶着旁边的墙壁,丝毫没有因为被冒犯而生气,只是语气淡然地说:“我不去。”
“你说什么?”
“我怕黑,我不去。”她抿着唇,“这么黑的天,我害怕。”
“你把她弄丢了你不去?”
沈明雅怒气冲冲,直接扬起手要冲着她脸上打去,可就在落下来的瞬间,沈明衿抓住了她的手腕,“宋清杳,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去不去?”
她垂下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这双鞋子她很喜欢的,是她在凤瑞工作的时候赚到的第一笔钱买到的,不贵,地摊货,可是出门在外她最喜欢穿这双,应该会弄脏吧?她想着,转身朝着房间里走,走了几步就听到沈明衿的声音传来,“宋清杳,一天之内我能毁了你所有的客户和单子,我再问你一遍,你要不要去?”
“我要换双鞋子。”她低头呢喃,“鞋子很好穿,我不想弄脏。”
然后就朝着里面走去,换了一双平时穿的运动鞋,拿了一把伞走出来。
她怕黑。
很怕很怕,小时候被宋薇关在衣柜里关了整整五个小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后来家里破产回国的时候,她经常都睡不着,在夜里、在那个伸手看不见五指的巷子里走来走去,是她不怕了吗?不是的,她还是害怕的,可是很多时候,压力比黑暗可怕。
如果现在再让她待在黑暗的环境里,她会想妈妈,想妈妈还陪在她身边的时候。
外面的雨,下得格外的大,撑着伞都能感受到雨珠拍打在身上的湿腻感。
警察已经在搜山了,其他人也都跟着去找,沈明雅用力的拽着宋清杳的手,恶狠狠地说:“今天找不到,明天我就找律师告你,告你故意伤人!”
宋清杳没说话,撑着伞跟他们来到了刚才跟阚静仪聊天的地方。
沈明衿站在身侧问:“最后一次在这?”
“嗯。”她点头,“后来她就朝着那个方向走了。”
她抬起手,指了一下右边。
虽然指了位置,但右边往里走百米就是密林,沈明衿说:“一人走一条岔道去找。”
“我不去,我已经帮你们指了路了。”她开始往后退,“我怕黑,我要回去睡觉。”
沈明衿眉头微微皱起,上前拽住她的手,灼热的温度透过掌心源源不断的传来,力气更是大的令她无法挣脱,用力之间,她整个人踉跄的跌在他的手臂上。
撞得她生疼。
雨越下越大,她跟他沿着那条泥泞的路往上走,越走,头就越昏沉。
她只能扯着他的胳膊,虚弱地说:“我真的不想找了,我想回去睡觉。”
过了很久,她听到他说了一句,“她要是出事,你就好好想想你自己、你母亲。”
声音夹杂着惊雷,像是一道锋利的剑,猛地刺穿她的心。她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好,我找。”
第23章
淅沥沥的雨下着, 伴随着雷鸣闪电,泥泞的道路上,宋清杳被沈明衿拽着艰难的往前走, 每走一步,就像是被灌了铅, 走得极其艰难。走着走着,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紧跟着她感觉到沈明衿停下来了, 温热的大掌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这时候他才发现, 她的鞋子脏了、裤子也湿了,连眼神都变得朦胧。
‘轰隆’一声, 又是惊雷伴随闪电,照亮整片大地的同时,也照亮了她的脸——苍白且带着不自然的红晕。
意识到不对劲,他立刻脱下自己的雨衣披在她身上, 厚重的雨衣带着淡淡的雪松香味,跟周围潮湿的泥腥味混杂在一起。
雨衣是穿戴式, 两只手必须套进袖子里,她麻木的站着, 做不出任何反应, 就好像脑子里知道他想让她穿上雨衣,可双手不听使唤, 抬不起来, 做不了动作。
豆大的雨打在他的身上,很快就浸透了他的衬衫, 衬衫贴合着胸肌,勾勒出明暗交替的线条, 漆黑的瞳仁里没有半分情绪。
“穿上。”他说。
她没动。
紧跟着下一秒就被他抬起手塞进袖子里,戴上帽子、扣上纽扣。
“我想回去。”她嘴里呢喃,“我想睡觉,不想找了。”
“能走吗?”
这会儿问她什么,她可能只会回答这两句话,因为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想睡觉,想离开,想回家。
沈明衿眉头紧皱,半蹲下身子,“上来。”
闪电横跨夜空,眼珠转动一下,整个人就爬了上去,宽厚的肩膀已经被雨水浸透,靠着就能感受到灼热的体温在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她枕着,像是枕着枕头,没有嫌弃、也没有觉得不舒服,即便此刻大雨倾盆,双手还是紧紧搂住了他。
他不再上山了。
而是背着她往山下走。
下山的路不好走,泥泞四溅,雨花大的打在脸上都疼。
沈明衿开口说:“别睡死过去,等会叫医生看病的时候又得醒来。”
她枕着他的肩膀,嘴里呢喃:“我还没还完钱,我不会死的。”
“你现在除了还钱,还能想点别的吗?”他微微停下来,将她的身子往上颠了颠,“还完钱你想干什么?”
“还完钱,就去别的地方生活。”她烧得一塌糊涂,答非所问的自言自语,“不过离开之前,想去一趟祁山、去一趟白马庙求签文、去吃一碗我们以前常去吃的馄饨、最后还想照一张结婚照,就那种四四方方的,跟你挂在车里的那种一样。”
她闭着眼睛,躺在他的肩膀,絮絮叨叨,“我怕黑、我也怕疼,可我现在居然可以一个人睡,一个人走,我这么厉害,怎么没人夸夸我。”
雨水跟雷神夹杂着她的呢喃,让他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只听到最后几个字‘夸夸我’。
他停下来,微微侧目看着她,“夸你什么?夸你非要逞强么?”
她搂得他更紧了,“你觉得我逞强也有错?”
“你没错,你从头到尾都没错。”他皱眉,“是我错,是别人的错。”
“嗯。”
沈明衿冷着脸,不再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