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澜叹道:“按理说,你们两个小时候就该一起玩的,可惜因为我跟你姑父工作太忙,一直把小玉丢在老家,把小辈之间都弄生疏了,平时没什么联络。”
陈迹舟有着能把话讲圆润的本事,看看苏玉:“现在培养感情也不迟,是不是。”
有些人说漂亮话,就像呼吸一样简单,大方得十分轻而易举。
苏玉左看右看,还是呆呆地学不会。
吃完饭,陈迹舟身后多了个粘人的小尾巴。
他洗碗,苏玉就跟去厨房。
他打游戏,她就坐在旁边乖乖地看。
陈迹舟有着擅长照顾人的属性,让苏玉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苏玉看着花里胡哨的游戏界面,拿着舅舅给的威化饼干在吃,扎着马尾辫,刚吃完饭还有些热,碎发因微微汗湿而蜷在脖颈上。
女孩子皮肤很白,泛粉的鹅蛋脸肤色剔透,被暑气一蒸,像个热乎乎的小包子。
见陈迹舟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苏玉顿时怀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得体了,她放缓了咀嚼饼干的速度,给他展示摊在下巴的手掌。
“我用手盛了,屑屑没有掉地上。”
陈迹舟看她一副天然呆的样子,抱着胳膊一阵笑。
随后他问:“你玩吗?”
苏玉摇头。
“看韩剧?”
她继续摇头,又想到什么:“我想看一个电影可以吗?”
她想起刚才在家还没看完的那部片子。
陈迹舟把电脑让给她,连人带转椅地挪出去。
他到旁边玩了会儿手机,看到流传出来一张成绩单。
是理科班上学期分班考的成绩出来了。
陈迹舟越看越是笑得幸灾乐祸,很快,一个电话打出去:“我说什么来着,乒坛王皓,羽坛李宗伟,你也不用担心历史和人民不会记住你,毕竟回回考第二也是个本事,回头给你颁发个银牌吧老谢。”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几秒后,他又懒洋洋地出声:“听我的,你就好好捣鼓你那小机器人,别让宋子悬闯进去——”
电话被挂掉了。
陈迹舟看了眼屏幕,发出鹅鹅鹅的笑声。
他脚在地上一蹬,转椅又滑了回来,问苏玉:“你几班来着?”
“物化的重点班。”
“物化就一个班吧。”他想了想说,“当心你们班那个叫谢琢的。”
苏玉眨眨眼:“当心什么。”
陈迹舟说:“妖孽一只,专门俘获少女芳心。还管杀不管埋,罪大恶极。”
苏玉稍作思考,反问他:“那你管埋吗?”
“我啊。”陈迹舟寻思了一下,打了个响指,迷人的笑眼证实了他话里的可信度,“佳丽三千,全在后宫。”
苏玉看他一副花花公子的样子,认真地判断:“但是你看起来更坏一点。”
陈迹舟啧了一声,严肃盯她:“收收你的胳膊肘。”
苏玉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兔牙。
她缩着肩膀“贪生怕死”似的点点头,就像小时候跟在哥哥身边的样子。
最后是陈迹舟陪苏玉看完的《初恋这件小事》。
看到中间段,他恍然大悟地指着电脑,发出一声九曲十八弯的“哦~~~”,振振有词说:“泰国人的美白广告。”
苏玉经常觉得男生的脑回路很神奇。
电影的结局有狗尾续貂之嫌,但陈迹舟没有看到“狗尾”的部分就歪着脑袋睡着了。
苏玉想到一个诡异但贴切的形容,他就像一只上了发条的电子狗,只要醒着,就在快乐而健康地活动着,按下OFF的那个瞬间,也能说待机就待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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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后,暑假过完。
去学校报道那天,是爸爸苏临亲自送的苏玉。
苏临这头要赶着去学校上班,于是没多耽搁,在校门口就把人放下,看着苏玉把书包整理好,苏临在耳边做了个电话手势:“有事联系啊,手机不用就关机,别老是看什么小汤包、小肉包的。”
苏玉懵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无语地纠正:“是小奶包。”
小奶包是她有点好感的韩国明星。
苏临甩甩手:“知道了小奶糖,快去吧。”
“……”
苏玉正转身要走,发觉苏临也没急着把车汇入车道,她回头看一眼她爸。
苏临有几分心事挂在脸上,对上她的视线便即刻随和地笑了笑。
目送苏玉走到他看不到的地方,苏临才叹了一声。
等苏玉再回头,爸爸也不见了。
苏临这个人,用陈澜的话说,毫无生气,也没有上进心,只有一点不中用的冷幽默,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样子像极了一滩泥。
一个没有作为的中年男人,存在感低得就像他的大众,一汇入机械工作的车流就会彻底消失。
苏玉来得很早,她是班里第七个报道的。
报道,缴费,领教材。
流程很快走到最后,捧着新书回教室的时候,楼梯通道里才陆陆续续开始多一些人。
手里捧一沓书,怕被蹭到,苏玉贴右走。
还差几步就到三楼平台,她被突兀出现的男生吓一跳。
对方一边肩膀背着书包,三阶一跨,飞快到她这里,结实的书包甩到了苏玉的肩膀,但男孩子浑然不觉。
咚咚咚。
脚步声踩得楼梯都跟着震了一震。
她抱着一摞书本来就走不稳,被这么一撞,手里的课本摇摇欲坠,脚步也踉跄着往后。
千钧一发之际,女孩子单薄的脊背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撑住。
有人扶了她一把。
一道带着轻微指责的男声,语气冷淡,紧随其后:“撞到人了,徐一尘。”
苏玉头稍一偏,平视到的地方是谢琢的胸口。
再一抬头,她跟他咫尺之距的眼睛对上。
男生穿着夏季校服,身上有道极其浅薄的淡香,可能来自衣物,或是发梢。那天让她误以为是低温的冷气在飘散。
她想,如果冬天的雪有味道,扬在北地旷野的风中,大概在这一刻穿过了季节与地域,统统凝聚到了她的鼻息。
谢琢眉心蹙着,看着他的朋友。
他的眼睛很深邃漂亮,像是剔透的琥珀珠,在阳光下显得更为闪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徐一尘连道三声歉,“走太急了。”
谢琢帮忙扶了一下苏玉的一摞书,他没急着往前,是打算帮她搬书的意思。
他转而看她:“几班?”
苏玉有点还在状况之外的迷糊,几秒之后,看着他摇一摇头说:“我自己来就好,谢谢你。”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但又不乏坚定。
充好心不在勉强别人的前提上。
谢琢没再说什么,从容地把手收回。
徐一尘过来跟苏玉搭话,带点抱歉的笑:“你怎么没穿校服,新同学吗?”
“嗯。”苏玉看了看往前走的谢琢。
“哪个班的?”
“14班。”
徐一尘眼睛一亮:“同学同学,这是真同学!我们也是14班的。”
身后又有个刚来的男孩子脚步加快簇拥过去:“谢草啊谢草,一暑假不见给我帅晕了,听说你又上电视了,你看见没?贴吧加精贴!一中少女的梦——”
话音还没落下,谢琢瞥了一眼他搭上来的手。
男生笑笑,把手拿开:“你怎么跟没睡醒似的?”
谢琢的声音显得没精打采,很低沉,还有些沙哑,听起来是真疲倦:“昨晚上一局打到三点半,起来手腕都快脱节了。”
“那怎么办,今天还约不约了?”
他说:“不玩儿了,困。”
“哎?你那块超级贵的表呢?”男生看着他空空的手腕问。
谢琢淡定说:“卖了。”
“靠,卖表干嘛啊,缺钱?”
“缺。”
“……”
他没再说别的,手插兜里,就这么气定神闲地往前走。
不遮掩的一个字,是应答,也为了将这个话题干脆地收尾。
好像旁人再提就不识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