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汤的时候顺便给沈廷屹也盛了一碗,然后坐在到沈廷屹旁边:“这是你们医院里患者从片子?”
“嗯,一个小孩的肝脏,看得出肝硬化吗?”
喻梨摇摇头。
沈廷屹就给她解释,哪些是硬化的部分,患者还伴有门脉高压症,脾胀肿大,腹水等症状。
喻梨听着都有些不忍:“小姑娘才六岁,病得这么重?”
“对,需要快点肝移植手术,不过孩子非常坚强,每次去查房,都高高兴兴的,知道我谈恋爱,还给我折千纸鹤,让我送给你。”
“那她什么时候可以进行移植手术?”
“最开始是经济条件不行,这种肝移植手术费用至少是20万打底,好在现在给她申请到了慈善基金,可以用于手术的治疗费用,但是她爸爸患有有丙型肝炎,不能移植,能联系上的亲戚朋友不愿意来医院做配型,目前只能等待肝库的捐赠。”
喻梨心里想:有些时候,麻绳真的专往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生命真的很脆弱啊。”她不由喃喃道。
“也不一定。”沈廷屹揽住她肩膀,“医院里,也有很多坚强的生命,只要没有被确诊死亡的那一刻,你会看到人类对亲人哪怕有一线生机也要付出千万倍努力的执着,每个生命都值得被珍惜,这也是我们医生存在的意义。”
喻梨听得有些感动,想起肚子里的小生命,不禁有些呆呆地望着沈廷屹。
沈廷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不住捏捏她脸颊:“所以,你也要努力养好身体,因为你现在也扮演一个比医生还要重要且有意义的角色。喻梨,你在孕育生命。”
喻梨终于问出那个问题:“沈廷屹,为什么你可以做到看起来完全不介意?”
沈廷屹睫毛动了一下,微微垂眸,在抬眸的时候,眼底已经十分坦荡:“没有完全不介怀,喻梨,我不是圣人,我当然也会嫉妒你身体里有一个跟我完全没有关系的生命存在,但是比起这些,我觉得你的健康更重要,我说过喜欢你的全部,那当然也会包括它。”
喻梨垂下眼睫。
她想沈廷屹真的很会爱人,爱上一个人,就用尽全力,可惜她已经不配。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啊。”喻梨低垂着眼睛,只能喃喃的说。
沈廷屹就握住她的手:“对,很喜欢,所以选择做儿科医生。喻梨,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我们的开始可能很不符合情侣的常规开始,但只要对彼此有足够的
信心,通往的结局也可以是幸福。你能给我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慢慢跟它建立感情吗?”
喻梨根本说不出话。
第31章 但即使方苒是个心口不一……
那天晚上很晚,沈廷屹才想起自己给她带的甜品。
喻梨拿起勺子尝了两口,嘴巴上笑着跟沈廷屹说甜,却怎么都尝不出甜味。
蒋然三天后脱离生命危险,从ICU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医生说需要好好调理身体,补充营养,才好进行下一步的心脏搭桥。
喻梨给徐凤芝打了两通电话,没有提蒋然股份抵押的事,她已经不想跟徐凤芝争吵这些,只关心蒋然的身体。
但喝得微醺的蒋静姝主动来找她。
喻梨给她开门,蒋静姝有些沉默地进来,坐在喻梨家的沙发上。
喻梨闻到她身上的酒气,皱眉:“你不在医院照顾蒋叔,一个人喝酒?”
蒋静姝蜷在她家沙发上说:“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你和你妈有那么大的矛盾,明明她好漂亮,又有品位,每次替我开家长会,同学们都羡慕我有这么漂亮的妈妈,你知道我妈妈在我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吧,我对她没有什么记忆,我所有能想象的母亲的样子,就是徐凤芝这样的,漂亮、温柔、大方、得体,会帮我挑好看的裙子,会偶尔下厨给我做我喜欢的好吃的,会在我难过的时候拥抱我……”
喻梨环着手臂:“你知足吧,徐凤芝都没为我下厨过。”
“所以你觉得她对我的爱是演的,还是真的?明明对你,她都没那么好。”蒋静姝抬眸,有些茫然地问她。
这次,喻梨沉默。
蒋静姝自嘲道:“所以我很听话的,她说什么我都听,让我微调一下脸也去微调,让我追沈砚我也去追,让我偷沈砚的文件我也偷……”
喻梨拧起眉,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徐凤芝是从你那里得到沈砚投资的消息,才去投资的股票和地产?”
默默掉泪的蒋静姝点头。
喻梨闭了闭眼。
蒋静姝声音哽咽:“我爸爸就算醒了又怎么样,看见自己一手经营的连锁超市股权让渡给别人,他怎么会甘心,我以后也不再可能是蒋家大小姐......”这次不是演的,蒋静姝确实看起来非常伤心。
“但你依然是蒋静姝,有点名气的,没有失业的,说不定努力工作还能活得挺不错的蒋静姝。”喻梨没那么泛滥的同情心,打断她。
蒋静姝懵了一下,眼睛红彤彤的:“可是我爸爸......”
“蒋叔叔没有你想象的脆弱,一个有智慧的老头就算被事业打倒也不会被生活打倒,实体经济下行,超市没有及时革新,原本就在走下坡路,我想蒋叔心里早就有准备。”
“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冷漠,我爸爸明明也对你很好,你怎么可以做到袖手旁观!”蒋静姝语气拔高了点儿。
“是袖手旁观的我在ICU门外守护他直到手术结束吗?”喻梨冷声。
蒋静姝语塞,咬了一下唇。
喻梨叹口气:“你究竟想说什么?可以直说。”蒋静姝不可能无缘无故上门,跟她卖惨。
蒋静姝忽然有些怯怯地拽住她衣袖:“喻梨,你可不可以找沈砚通融一下,商超是我爸爸一辈子的心血,他是承受不住失去控股权的。”
喻梨认为她是病急乱投医:“你觉得沈砚可以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跳游泳池捡一只他不在意的打火机,他会见我吗?”
“方苒的事不是已经清楚了吗,他冤枉你这么多年,算不算欠你一个大人情,而且,那天晚上我看到了。”说到最后,蒋静姝的眼睛闪了闪,有些不自在。
喻梨莫名其妙:“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你进了沈砚的房间。”蒋静姝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喻梨瞳孔急剧一缩,脑子里反应了一下,陡然明白过来,甩开蒋静姝:“是!你!”
她明明去撕蒋静姝的,但房号却换成了沈砚的,那原本应该在那里的蒋静姝呢?
喻梨震怒的表情,令蒋静姝胆怯,她身体抖了一下,但极力争辩:“我也不是故意,本来你喝得醉醺醺的,找人打听我房号,我也是想整蛊你,才引你去沈砚的房间,谁知道你们能待那么久,后来沈砚查,我有替你保密。喻梨,我.......”
回应她的,是喻梨的两个耳光。
下手非常重,蒋静姝差点儿没站稳,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喻梨。
喻梨表情因为震怒,有几分扭曲,但她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这两个耳光是打你当晚的丧心病狂!承受不住失去控股权的人不是蒋叔,是你,听信徐凤芝的话,接近沈砚,想捞好处却反而自食其果的人也是你,每个人最后都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这是我最近的心得,跟你共勉。现在,请你从我家滚出去!”喻梨指着门口。
蒋静姝顿时难堪极了,但她确实理亏,站不住脚,不敢再跟喻梨争论,拧起包包灰溜溜走出公寓。
喻梨坐在沙发上平复了一会儿。
她忽然很冲动的想问问沈廷屹,要不要一起去国外,哪里都好,只要远离这堆糟心的破事。
她从来没想过,一个多月后,她最羡慕的人,居然会是已经被打包出国的姜北。
每个人都会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喻梨明白,蒋静姝固然有错,但后续的错是自己的选择,她被酒精麻醉,被嫉妒蒙蔽,被长久偏执的爱而不得控制,固执的想要一个了断,一个结果。
这个结果她求了,求来的苦果她就得自己咽。
沈宅。
大约知晓今日沈誉跟沈砚都在,厨房提前做了沈誉爱吃的樱桃肉,以及沈砚喜欢的花胶鸡汤。
佣人上完菜后静静退了出去,沈母一席天青色锦缎旗袍,气质温婉中透着某种独特清冷,坐在主位旁边,沈誉还未下来,白衣黑裤的沈砚便没有入座,等看见沈誉从楼上下来,微微弯腰将主位位置拉开,等沈誉入座,他才坐到沈母对面。
这是从小到大,刻进骨子里的教养。
沈母先给沈父盛了一碗汤,随即又给儿子盛了一碗,递给沈砚。
“谢谢妈。”沈砚开口。
沈母脸上没有笑容,已经很久,只要跟沈誉一块儿吃饭,她很难再有什么笑容。
好在丈夫跟儿子都很忙,两三个月也这样吃不上一次饭。
倒是沈誉很将就她,夹了一筷子的樱桃肉到她盘子里,温声细语:“你最近好像瘦了点。”
沈母将他夹的菜拨到一边。
沈誉被拂了面子,也不恼,仿佛已经习惯,勺子搅动碗里的汤,熬得浓稠的花胶汤汁,加了南瓜汁,色泽金黄,香气诱人。
他喝了一口,忽然提起:“南边有快地,你周叔叔一直很有兴趣,这两天在找人牵线想入手,发现已经被买了。”
沈砚的胃,又开始隐约的抽搐,他看一眼对面一脸娴静的沈母,心里明白,母亲两耳不闻窗外事,大约听不懂沈父说的那块地的。
是徐凤芝心心念念抢到手,却砸在手里那块。
沈砚口吻风轻云淡,避重就轻:“周叔叔看上的,想必是快好地,既然是好地,有人提前抢也是正常的。”
沈父继续喝汤,这次直接用碗,但有种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常年健身保持的面容清瘦,却隐约的有种刻薄寡恩的面相:“有时候不要把人逼太紧,我很早就教过你。你这两年行事风格越发激进,董事会里的叔叔伯伯们私下也有不满,告到我这里。”
沈砚正要说话,沈母忽然放下筷子。
“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说完,转身离席。
沈父倒是笑了:“我就说你两句,你妈就跟我发脾气。”
沈砚早已胃口全无。
他私人手机有信息进来,于是找机会抽身,跟沈父说:“我回个电话。”
是喻梨,主动发信息说:[你有空吗?我们谈一谈]。
沈砚站在餐厅门口花园处,摩挲了一会儿手机,选择拨电话过去。
那头很快接起,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还是沈砚先开口:“你想谈什么?”
喻梨说:“我们见一面吧,沈砚。”心平气和。
喻梨约的地址,是一座公墓。
她带了花,是一束新鲜弗洛伊德玫瑰,娇艳、浓烈,热情、张扬,是喻梨最喜欢的花,方苒也很喜欢。
沈砚到时,喻梨已经在方苒坟前站了一会儿了,五月的阳光已经微微炙热,她撑了一把太阳伞,穿一条法式风格的碎花裙,搭配迪奥的小外套,卷发扎成马尾状,露出饱满优越的额头,皮肤雪白皎净,侧影纤细,有种仿佛风吹都能吹跑般的柔弱感。
“为什么选这里?”沈砚走近她,他个子高挑,身材高大,轻易的,在她旁边投下一片阴影。
喻梨偏头看他一眼,没回答他问题,只是对着墓碑说:“你那个时候突然不理我,对我很冷漠,又帮方苒转学,学校里传出你们在一起的流言,我气不过,于是带人去截住方苒,但是她人很聪明,不仅逃脱,还成功的说服了我。她说喜欢一个人也要讲究方法的,不能总靠一腔孤勇,而且喜欢又不是永恒,沈砚忽然喜欢她,总有一天也可能忽然会喜欢我,我得自己做出改变,我被洗脑了,现在想想,都是放屁,但是我当时深信不疑,被她耍得团团转。”
“这是开始,我认识方苒的开始。”
喻梨的语气,是平静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陈述口吻,像讲一件已经无关痛痒的小事。
沈砚站在她半步的距离,替她遮挡了一部分山腰的冷风,他视线落在她耳发的位置,那里有一小戳细小的棕褐色发丝没有挽起,随着山腰的微风,轻轻浮动。
“我刚找人教训她,马上跟她和好当朋友,岂不是很没有面子。所以,跟方苒都只是偷偷当朋友。她很有意思的,跟学校里那些同学都不一样,懂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而且她也会逃课,我们有时候逃课去看电影展,有时候去郊外的火车道,或者只单纯的乘坐城市的交通轨道,坐到终点站,她没有相机,就用我的,拍的照片很美,像艺术家,出事之前,我有尝试把她拍的照片邮寄到杂志社,希望她喜欢的杂志能够采用,当做她生日礼物,杂志社没有回复,她也永远没有收到18岁的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