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梨就把车钥匙小心地放置进去,盒子里都是些小东小西,但被沈廷屹规制得很好,像他收拾得干净清爽的公寓。
沈廷屹煎的牛排也很好吃,外酥里嫩,配的法式蘑菇浓汤,喻梨差点儿被鲜掉嘴
巴,夸张得说以他的厨艺,完全就是米其林大厨级别。
沈廷屹微笑:“你提供的情绪价值也是TOP级别。”
沈廷屹笑起来很好看,他肤色偏冷白,瞳孔带一点茶色,眉骨很高,五官优越,笑起来会露出一点洁白的上牙,像是能点亮整个房间的明亮。
喻梨想,她可真是暴殄天物,明明以前也有很多女生借她的手递给沈廷屹情书,她被迫接到手软的时候还不耐烦地嘲讽那些女孩儿没眼光,现在看来,眼光最垃圾的居然是自己。
她不禁开始回想,沈廷屹少年时期是什么样子呢,发现有些模糊,只记得两个人其实形影不离,上课下课,似乎经常混在一起,大概因为太过熟稔,反而容易忘记对方眉眼,不曾细细看过。
她这么想,也这么说,沈廷屹就问她,要不要看看照片?
“好啊。”
于是,餐后,沈廷屹拿了一本相册出来,喻梨发现整个高中的照片他都有细心珍藏。
第一张是喻梨的,喻梨看到自己还有点惊喜,笑嘻嘻地说:“我那个时候脸上婴儿肥好重,头发好非主流审美,哈哈哈……”
“是挺土的,不过你很臭美,谁都不能质疑你审美。”沈廷屹放置了一杯果茶到她旁边,打趣。
“你也很拽好不好,你看你,照相的时候,都不笑的。”喻梨很快翻到第二张,是沈廷屹的单人照,少年穿一件白衬衫,黑裤子,衬衫的一角松松扎进窄瘦的腰线里,单手插兜,黑色发丝被吹得扬起,表情淡漠地望向一旁,根本没对着相机。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们在吵架?”
“诶,这张是我照的吗?所以当时我们在吵架,你都懒得搭理拍照的我?”
“嗯。”沈廷屹点头,在她旁边的沙发坐下。
喻梨不太记得了,顿时好奇:“我们为什么吵架?”
沈廷屹目光闪烁了一下:“忘了。”
喻梨想了想,敏感得察觉,不能继续追问,因为很有可能是因为沈砚。
年幼的喻梨,被宠坏了,总是那么不讲理,对于沈砚,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是那种破除一切障碍都要挤到对方身边去的势在必得的决心,因此总是骄矜地支使沈廷屹帮忙。
喻梨翻到下一张,照片成了三个人,喻梨站在中间,换掉涂抹得五彩斑斓的头发,一头漆黑柔软的长发,穿一条粉色裸肩小香风的裙子,沈廷屹跟沈砚站她旁边,都比她高出半个头,三个人慵懒倚着栏杆,喻梨的头很明显得往旁边沈砚倾斜,是一眼能看出对他更多的亲昵。
背景是师傅的庭院。
喻梨平静地翻到下一页,只是提起师傅:“你最近有去棋院看过师傅吗?”
“去过一两次,师娘走了,师傅不太喜欢见客。”
“嗯,我过年的时候去过,师傅也亲自下厨给我做好吃的。”喻梨轻轻说。
沈廷屹的手机忽然震动,他看一眼来电显示,又偏头看一眼正在兴致勃勃翻照片的喻梨,起身,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喻梨隐约听到他谈话内容,心里一跳。
果然,沈廷屹从阳台回来,有几分抱歉地望着她:“哥在门口,要上来一趟,你想跟他见面吗?”
“你是定给沈砚的人,现在跟沈廷屹在一起,让外人怎么看?”喻梨脑子里浮现沈二太太的质问。
如果没有昨天跟沈二太太的见面,她一定不会躲避,有什么好逃避的?
但此刻,喻梨垂下眼帘说:“我先下去吧。”说完,她起身。
被沈廷屹拽住手腕,目光温柔:“不用,哥很忙,应该很快会走,如果暂时不想见面,你去书房待会儿?”
喻梨点头,抱着相册去了书房,小虎斑一直在她脚边转悠,亦步亦趋地跟上她步伐。
沈砚提了一盒点心上来。
刚才在老宅吃晚饭,沈清饭桌上提起,下午跟家里的佣人们带佑佑去朋友的庄园摘槐花,做了些槐花点心,廷屹以前最喜欢吃,本来想派人给他送过去,但他医院忙,向来又低调,不喜欢别人知道他身份,不敢大张旗鼓地派人送,问沈砚有没有空路上顺便给他送去。
沈砚答应了。
沈廷屹给他开门:“哥。”
沈砚将带漆木工艺的点心盒子递给他:“沈清说你爱吃,一定要给你带到。”
说完,在玄关处换鞋,沈廷屹给他找了一双新的男式拖鞋,打开柜门时,一双女款运动白鞋漏出来,沈砚一眼瞥到,不动声色。
“哥喝点什么?”沈廷屹去开放式的厨房,放置点心盒,又找适合招待沈砚的水。
沈砚环顾一圈他客厅,随意答道:“晚上不喝茶。”随即,他发现沙发旁的茶几上放置着两杯果茶,茶水似乎还冒着热气,显然,他上来之前,有客人在这里。
至于是谁,不言而喻。
沈廷屹将一杯冰饮递给沈砚时,沈砚指尖与他相碰,两个人都看到餐桌上的两杯红茶,但沈砚不戳破,沈廷屹也不会多解释。
“你这儿住起来会不会太小?南边公司新开出的盘,装修已经差不多,你有空去挑套喜欢的楼层。”沈砚提到。
沈廷屹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太大的地方住起来太空,我喜欢紧凑一点的。”
“最近医院很忙?二伯今天开完会跟我闲聊,抱怨你现在很少回家。”
“前几天不是回去了一趟。”沈廷屹想起上次跟母亲的不愉快,笑容淡淡的,“但公立医院,确实要比以前国外实习时忙太多。”
“在忙也要注意身体。”沈砚一副长者口吻。
沈廷屹轻笑:“这话哥应该跟自己说,你都瘦了,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随即,沈廷屹想起方苒的事,他最近也听人说起方苒的案子,不知道沈砚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看起来憔悴的,不禁敛了笑容。
沈砚倒是淡淡的:“有么”
沈廷屹只好逗他:“有,都没我帅了。”
沈砚果然笑了,他把那本水搁在茶几上,起身:“走了。”
“不再坐会儿?”沈廷屹随口道。
“不了,线上还有个会。”沈砚将外套搭进臂弯,动作优雅,抬脚往玄关走。
“喵呜……”书房里,伴随着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声音,虎斑发出一声喵叫。
沈砚脚步顿住,偏头望向书房方向,暖灯下,一张俊脸棱角分明,整个人宛如一座雕塑。
沈廷屹倒并不担心,坦荡地解释:“我养了一只流浪猫,大概在调皮。”
沈砚喉结滑动,嗓音很淡:“既然调皮,下次记得关好。”说完抬腿走了。
沈砚一走,沈廷屹推开书房门,是虎斑爬到书柜台架上,将摆件扫到地板上发出的声响。
摆件是瓷器,已经碎了,喻梨正弯腰收拾:“不好意思,是我没看好虎斑。”
“我来吧,小心扎到手。”沈廷屹蹲下身,将她手隔开说。
喻梨索性蹲着身体看沈廷屹收拾。
刚才两个人在外面闲聊时,喻梨在翻沈廷屹相册。
沈廷屹的相册,连他自己的照片都很少,零星的几张,有沈砚、沈清、有几个同学,父母的,最多的却是喻梨。
喻梨睡午觉的样子,喻梨上舞台表演的样子,喻梨吃东西吃得脸颊鼓鼓的样子,喻梨笑起来的样子,喻梨生气的样子……
连喻梨自己,都快忘记,原来青春期里,自己是那么鲜活可爱。
“怎么发呆?”沈廷屹半蹲着,提着垃圾筒偏头看她,眉头微微一皱,想起什么,“因为我哥,不自在?”
喻梨摇摇头,只是对上他视线,忽然问:“沈廷屹,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喻梨的眼睛,在灯光下,有种猫一样剔透玲珑的质感,纤长的睫毛安静的垂下,黑
白分明的眼睛里,终于明明白白只印出沈廷屹一个人的影子。
沈廷屹圆领卫衣上凸出的喉结,滚了滚,握住垃圾桶的手指青筋凸起,半响,他才‘嗯’了一声。
喻梨仿佛被人施法一般定住。
明明是非常简单的一个‘嗯’字,喻梨却像那天他机场醒来握住她手时,感受到对方磅礴又汹涌的爱意。
就那么一下子,她眼睛控制不住微微的酸胀感。
沈廷屹有些无措,但他快速放下垃圾桶,想抱住她,又仿佛担心自己手脏,手指停在半空,无处安放。
直到喻梨忽然搂上他脖颈。
沈廷屹微微僵住。
喻梨呼吸喷在他耳边,嗓音有些哑地说:“沈廷屹,对不起……”
这次沈廷屹的手掌终于可以温柔地落在她背脊上,安抚似的拍拍她,有些好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喻梨喉咙发干,有些说不出话。
她想,沈廷屹,对不起,就在半个小时前我还在想怎么按照你妈妈的意思,在不伤害你的前提下跟你分开。
沈廷屹,对不起,要是能早点察觉你的心意就好了,那样就不用在这么混乱的状态下面对你的心意。
沈廷屹,对不起,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糟糕,你都不知道我做了多么疯狂的事……
我其实……
根本就不配!!!
小区门口,龚叔替沈砚拉开库里南车门。
沈砚很小的时候,龚叔就在他身边,沈砚的情绪,龚叔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按理,每次与堂弟见面,应该是沈砚繁忙的行程里难得的调剂,但沈砚今日从楼上下来,脸色并不好。
因为方苒的事,龚叔连同沈砚周围跟着的人近日都有些小心谨慎。
龚叔两天前曾在深夜陪沈砚前往那栋破旧的小区,沈砚在某个晚上,将拍下的那幅刺绣连同方苒的所有旧物一件一件烧掉,火光燃得很大,足足烧了一个多小时。
沈砚在那堆火光里沉默的完成一场割舍。
第二天,小区以及附近的规划项目正式启动,方禹被调往国外,沈砚身边没有人再敢提‘方苒’两个字。
想到这里,龚叔忍不住看一眼后排沈砚。
“点心廷屹吃得还好?”他开口问道。
沈砚倒也搭腔:“太晚了,他没动。”
龚叔笑了笑:“人口味总是有变动,我年纪大了,也跟年轻时的喜好不一样,我记得以前槐花一开,廷屹总忍不住爬上去摘。”
沈砚看一眼膝盖说:“您记错了,爱爬树的不是廷屹。”
龚叔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脸色微微变动,不敢再往下接。
沈砚抬眼望向车窗外,夜色迷离,城市光影在他俊脸上浮动,他面色平静的想,沈清也记错了,爱吃槐花点心的,其实不是廷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