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里下了雨,许昭弥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又一次失眠了。
转天一早,外面依旧下着小雨,许昭弥吃了饭画好妆,换上一条碎花裙,举着伞下了楼。
刚走到楼栋口,就看到陆以宁在楼下,头顶着透明雨衣兜帽,扶着一辆很有年代感的二八自行车,后车座被防水垫严严实实地罩着,
其实这点毛毛雨倒也没什么。
“接你去上班。”
许昭弥乐了,走上前,左三圈右三圈地打量这辆古董车,军绿色的车架上画着牡丹和喜鹊,铃铛盖锈出铜绿,车把还挂着串褪色的千纸鹤,还挺好玩。
“哪儿淘来的?”
“集市上。”有天晚上下了班路过,看到有位老爷子在卖,说是孙子结婚换汽车了,想着沾沾喜气,就买了。
也省得他每天坐景区摆渡车。
“我想了想,三百场不难,就算结了婚我还能唱一辈子。但让你等三百场我不愿。”
他转身取下防水垫,露出里面的坐垫,又拿出纸巾擦了擦,这才请她上车,“诚意不该是让你等出来的。”
许昭弥看着他睫毛上颤动的雨珠,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句话感动到,心跳突然有了一点加速的感觉。假装伸手不看他,低头戳了戳坐垫上憨态可掬的熊猫刺绣,最后说了个行吧。
“给你个机会。”她侧身坐上去,陆以宁紧跟着半蹲在她身下,为她整理好裙摆,防止裙摆拢进链条里。
没骑多久小雨忽然就停了。
很快雨后的初阳刺破了云层,车轮碾过青石桥时溅起细碎的水花。许昭弥松开抓着后座的手,指尖悬在陆以宁起伏的腰线上方。
风送来渡口早茶的香气,她忽然把脸贴上他湿透的后背,就像经常出现在她梦中场景一样。
第80章
雨后的青石板泛着粼粼水光,陆以宁骑得小心翼翼。许昭弥干脆收起碎花伞仰起脸,耳尖不小心蹭到男人被雨水浸透的白衬衫,忽然就有那么一点脸红,指尖下意识揪住了他衣角,她想到了什么,把眼底的热意连同往事一起揉碎在了风中。
拐过河湾,新修的柏油路直通往渡鸦村。十月金风掠过麦田,穗浪里浮动着野菊花的苦香。陆以宁正要说话,惊雷突然劈开了云层。
嘉城的天气果然向变脸,太阳还没出来几分钟呢,这又要下大雨了。
“快蹬!打雷了!”许昭弥最怕打雷了,这会儿吓得整个人贴上来,指甲隔着衬衫掐进他腰窝。陆以宁喉结滚动两下,猛地站起来蹬车。生锈的链条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黑云转眼压到头顶,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筐里叮咚作响。
眼看他越蹬越快,不要命了似的,许昭弥紧忙扒着他汗湿的后背喊:“慢点!别等雨没淋到先累出毛病!”
后座突然一轻。陆以宁单脚支地转身,把惊呼的人拦腰抱到了前梁。雨幕倾泻而下的瞬间,他解开雨衣将人裹进怀里:“抱紧。”说完他变干脆站了起来,老自行车在暴雨里歪歪扭扭作出最后冲刺,最终停在了渡鸦村的霓虹灯牌下。
结果前脚刚到客栈,暴雨便砸得青石地面腾起了白烟。许昭弥贴在雕花窗棂上望出去,整条衔柳路几乎瞬间浸在了晃动的雨帘里。对面民宿临水露台的竹帘被风卷成了浪,茶馆老板娘正踮脚摘被雨水拍打的灯笼,檐下避雨的游客们也纷纷举起手机拍着外面的瓢泼大雨。
许昭弥进屋就喝了碗热姜茶,扭头正好撞进换好工装的陆以宁怀里。他发梢还滴着水,胸牌就已经别得端端正正了,前台电话此起彼伏响着要加热茶,许昭弥瞥了眼他还没干透的头发,想了想,终于大发善心了一次,把他喊了过来。
“喝了。”给他倒了杯热姜茶。
陆以宁特别感动,双手捧着杯子就像捧着圣旨,心里暖洋洋的,喉结每滚动一次都要抬头看她一眼,怎么都不舍得喝完似的,就腻腻乎乎。许昭弥受不了他这样,拍桌子:“快喝!喝完给我去干活!别在这磨磨唧唧给我偷懒!”
被老板凶,这男人却还在笑,简直没救了。
许昭弥回到柜台后给贝贝发消息:“下雨了,要不要派车去接你们?”今天她带姑娘们去附近景点玩,很快回来信息:“不用!没挨浇!我们在寺里禅修呢!这感觉太棒了!”
很快给她发来几张照片:姑娘们戴着斗笠,在古寺回廊临帖,青苔斑驳的禅房外,万亩油菜田在雨雾中晕成水彩画一样。
又发了一张她歪戴僧帽的鬼脸自拍:“主持说我尘缘未了~”
许昭弥无奈笑笑,收起手机,点燃一支香,又从柜底抽出一条备用的羊绒毯盖在膝头,就这样开始工作。
没一会儿波仔慌慌张张跑下来,说阁楼漏水了,把211房客的汉服给泡汤了!
许昭弥立刻给客人换了房间,又让小鹿把客人的衣服亲自拿到镇上的五星酒店去干洗。她自己来到阁楼检查,在漏雨的三角梁下急得转了几圈,给维修师傅打电话都无人接通,最后没办法,正要给许大勇打电话的时候,陆以宁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我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这会儿已经褪了制服,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许昭弥便收起手机,往窗边退了半步,侧了侧身子,给他让出距离。
看他挺像那回事,但许昭弥还是不放心,主要就是不信他:“你会?”
陆以宁路过她时就幽幽看她一眼,也没说什么,但是那眼神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瞧不起谁呢!
工具箱哐当落地。陆以宁踩上折叠梯,就那么爬了上去。腰间围着工具包,里面钳子锤头扳子什么都有,晃得金属叮当作响。
台风裹着雨柱砸向阁楼天窗,他卡在三角粱下补漏雨处,高举的双手青筋暴起,铁锤每凿一次腐朽的木料,肩胛骨便在湿透的白衬衫下收紧一下。
许昭弥抱肩在下面看着,陆以宁踮脚够横梁时,西裤布料骤然绷紧,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他蜜桃般的挺翘的屁股,啧啧,别说还挺好看,挺性感的。
许昭弥承认,陆以宁的身材确实没得挑……又愤愤自己没出息,竟然盯着人家屁股意淫了几秒??身材好又怎么了!该给她干活时照样干!
许大勇给她打来电话:“下大雨了,客栈没事吧?”
许昭弥抬眼望着悬在梁上的男人,那块漏水的地方好像已经快要修好了,正在被他贴上最后一块防水胶布,不知怎么自己乐了一下:“没事儿,好着呢。”
又过了十分钟,陆以宁咬着手电筒偏头睨下来,朝许昭弥抬了抬下巴。两个人交换位置,陆以宁从梯子上下来,双手为她扶好,许昭弥踩着梯子上去检查了一番,行,修的还不错。
下来后看着他眼神又不对劲了。陆以宁甩着湿透的额发,脚步一点点往前挪,大有变禽兽之势。许昭弥吓得赶紧后退两步,后腰抵上霉湿的砖墙,伸手按住他胸膛,“干嘛呢?”
陆以宁双手撑在她两侧,微微俯身,眼睛盯着她唇瓣,鼻尖悬在距她唇峰一厘米处。汗珠顺着挺拔的鼻梁往下滑,到下颌要掉不掉,又欲又性感。
他开口:“要奖励。”
“记着呢记着呢!”
许昭弥烦死了,这个无时无刻不在发’情的色、狼,“给你记账行吗,大功一件!”
“下楼!”给她按了一手汗。
陆以宁先去员工宿舍洗了个头,随后跟下来,许昭弥端着一碗冰杨梅来到他面前,啪地声放在吧台上,琉璃碗撞出轻脆声响:“奖励,吃吧。”
他忽然俯身越过杨梅碗,唇峰擦过她耳垂,猝不及防地在她脸颊亲了一口。许昭弥人还没反应过来,周围已经起哄上了,陆以宁没事儿人似的,直起腰,衔起一颗冰杨梅,喉结滚动同时笑着说了声“真甜”。
“你更甜。”
许昭弥耳尖腾起火烧云,瞪他:“你还说!”
不知是装傻还是他故意逗她,陆以宁慢条斯理吐出果核,紧接着又来一句:“我爱你。” !!
周围的起哄声简直没法听了,许昭弥红着脸梗着脖子,把看热闹的臭小孩一脚一个踢开,气得一巴掌拍向吧台:
“你有病啊?”
“对,你是解药。”他还没完没了!
调酒师被那声脆响惊得“哇哦”一声,反把许昭弥吓得倒退半步:“你又怎么了?”
“不好意思哦老板。”调酒师捧着泛红的脸耸了耸肩,朝台面那杯粉色鸡尾酒一指,感动地说:“这是新研发的特调,刚才灵感迸发想到个绝妙名字——”
“?”
“病入膏肓”
“……”
“……”
小鹿趴在柜台后笑得直捶桌板,这店里每天也太有乐了~
“都怪你!从今天起不许再说这三个字!”许昭弥脸都红温了。
陆以宁拈起颗杨梅,慢悠悠睨她一眼,根本不听她的,唇形无声开合,又来了:“我爱你,我、爱、你。”
许昭弥气的骂了句脏,扭头就往外冲,带风的步伐撞得鸦鸦的笼子哐当乱晃。
那鸟扑棱着炸毛的翅膀,扯着破锣嗓子连喊了三声:“讨厌!讨厌!讨厌!”
鸦鸦是只打工鸦,原本是只虎皮鹦鹉,有回许昭弥突发奇想,要拿鹦鹉cos神鸦,给客栈充吉祥物,于是有了这倒霉玩意。
“我讨厌?信不信把你薅成走地鸡!”许昭弥收拾不了活人,还收拾不了这只傻鸟?
训了整整三个月,连句欢迎光临都学不会,天知道跟哪个缺德鬼,就逮着那句讨厌往死里练。
现在可好,客人进门它喊讨厌,人家退房它还喊讨厌。
许昭弥掐着笼杆的手直抖,真想连笼子带鸟全扔进翠微湖。
鸦鸦梗着脖子扑棱翅膀,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陆以宁还从没见过人鸟对骂的奇景,给看乐了。许昭弥甩来一记眼刀:“再笑?这瘟鸟归你调教了,三十天内教不会‘你好’,你俩给我打包一起滚蛋!”
陆以宁领了懿旨,往鸟食罐里丢了颗坚果,眯起眼睛——忽然又动了一点别的心思。
是时候给这笨鸟加点新课了。
……
暴雨过后,后院那棵百年紫藤被台风拦腰折断。许昭弥带着冬冬波仔冲到现场,四个成年人憋得脖颈青筋暴起,老树依然纹丝不动。她抹着汗摸出手机,肖堂接电话不到二十分钟,就带着琳琳、猴子和三个健身教练体格的壮汉杀了过来。
小鹿还从楼上喊了些客人下来帮忙。
陆以宁刚往人堆里挤了半步,就被许昭弥揪着衣领拽出来。倒不是针对他——她余光扫过他还缠着绷带的手腕,那还是刚在阁楼修屋顶时弄的。当时他揭木板没注意,被翘起的木刺豁开的,划出那么长一道口子竟也没吭声,还是许昭弥巡查时发现的,好心给他上了药,又大发善心准了半天假。
也别说她这个老板不体恤员工。
上药时她还受了工伤呢。
陆以宁一个劲在她耳边重复“我爱你”,把许昭弥气够呛:“你就这么爱玩是吗?”
“不是玩,是真的。”陆以宁反手握住她的手,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那些年你总说我不主动不在乎,其实我不是,我只是把那些话藏在心里,从未说出口。”
“我后悔了,我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我想把那些年欠你的情话都补上。”
许昭弥红着耳朵听完,倒是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认真,给他手腕用力一缠,什么也没说就跑了。
这会儿又缠上来,许昭弥让他走开,他偏不听,反而凑到她耳边:“爱......”
许昭弥彻底疯了。
目睹这一幕的肖堂目瞪口呆,趁着黏人小帅哥埋头干活的功夫,凑到许昭弥身边悄声问:“哎你跟我说说,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啊?”
他可太好奇了,“难道是因为他太黏人?”
许昭弥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还能说什么?说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还是抬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