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破冰【新增3000字】 干涩炙热的唇……
听隔壁阿婆将放烟花的事讲完, 姜茉心不在焉地又修剪了一株茉莉后便再也坐不住,动身来了墓园。
靳行简的事像搁在心头的担子,她了解他越多, 担子便越重。
她分不清自己该怎样对待他,她需要有人安静地听她诉说。
到墓园时,张叔朝她招了招手,先是问了句“今天怎么没一起过来”,紧接着又像分享秘密一样告诉她:“总来看你妈妈的那个男人来了。”
姜茉一愣,顾不得再想张叔前半句的意思,快步朝里走, 直到看到站在沈云笙墓前的人。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靳行简,以及, 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商辰。
大约是听到她的脚步声,两人齐齐朝她看过来,目光里满是沉痛。姜茉不解地看向靳行简, 男人目光紧紧锁住她, 眼里满是难过和心疼, 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情绪,垂在身侧的指尖轻颤着。
热情的中年墓地销售员快步过来,看一眼商辰,小声说道:“姜小姐正好你过来了,那位商先生想买沈女士旁边的那块墓地, 我说已经卖给你了,他一直说要联系你, 那块墓地风水真的不好,你要不要考虑……”
销售员还在努力劝解着,姜茉的心思却已经飘走。
商辰想买她妈妈旁边的那块墓地?
为什么?
姜茉目光从紧盯着她的靳行简身上拨开, 挪到商辰身上,余光不可避免地带到沈云笙墓碑前。
那里摆放着两束鲜花,一束白色康乃馨,应该是靳行简带来的,另一束白色茉莉,应该是商辰带来的。
太多疑问涌上心头,姜茉撑起笑容和中年销售员道谢,称自己会考虑,等销售员离开后径直走向商辰,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他。
“您和我妈妈是什么关系?”姜茉问得直接。
姜商辰眼神里的闪躲已经不在,又恢复成最初的心疼和懊悔,他想告诉她她还有他这个亲人,只是真正面对时,叱咤商场的他心里却毫无底气,他不知道姜茉对亲生父亲的态度,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他的真实身份。
“我是,”姜商辰嗓音艰涩,唇边一个浮现比哭还难看的笑,“你妈妈的旧友。”
“只是旧友吗?”
姜茉静默片刻,“每年都会来看望我妈妈,带她喜欢的茉莉,甚至种了满园茉莉的旧友吗?”
想起商辰要她修的那副画,躺椅上的少女也是在白色茉莉丛中......一个念头忽然窜上心头,姜茉心里一动,又问:“那幅油画里的人是我妈妈吗?你们怎么认识的?以前,是恋人吗?你是,回来找我的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问出,语速由快到慢,由急切到不确定,再到小心翼翼,姜茉脸色淡定,不稳的嗓音却出卖了她。
靳行简心疼地看向她,默默走到她身边。
他不敢做出她不喜欢的动作,只是希望她需要依靠时他就在她身边。
在以前的相处中姜商辰有意或无意透露过很多他和沈云笙的相处细节,那些以“茉莉”为中心展开的铺垫话题,如今成了姜茉确认他身份的证据。
姜商辰的喉结缓慢颤动,一颗心脏沉闷地跳动,他清了下快要凝固的嗓音,一一回答姜茉的问题。
“我和云笙是恋人,那幅画是她根据一张照片所画,画里的人是她。”
他时刻注视着姜茉的表情,在看到她抖动的瞳孔时一阵心疼和愧疚,还是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我原本姓姜,是回来找你的。”
姜商辰眼眶发红,“对不起,孩子,爸爸晚来这么多年。”
饶是在问出问题时姜茉已经有了预设答案,在听到最后一句时仍旧震颤得心脏发麻,一滴眼泪毫无预警地从眼眶淌出,她看向身侧的靳行简,紧紧抓住他手,像是寻求确认,像是诉说委屈,又像是盛放自己的不安。
靳行简握上她颤抖的指尖,轻轻点头。
山间的风拂过面颊,拂过姜茉脸上清淌的眼泪,靳行简站到远处,为父女二人腾出空间。
“我和你妈妈相识于三十年前。”
姜商辰目光留恋地扫过墓碑上年轻的面容,将一张泛黄的旧照片递给姜茉。
他们的故事简单也复杂。
源于长辈的关系,十八岁的沈云笙到北城读书,住进姜家,那时姜商元二十六岁,已经开始工作,二人虽有婚约,但是年龄的差距、学校社会环境的隔阂,却难有共同语言。
那时姜商辰二十岁,在国外读书,只假期时回国,即便这样,两个年龄相近的年轻人仍迅速被对方吸引、相爱。
他们知道这是不可以的,可年轻的爱情像一把火,不把彼此燃成枯木烧成灰烬誓不罢休。
沈家父母首先发现不对劲。
沈父古板木讷,为人忠厚,最讲究诚信,把沈云笙接回沈家,要她在姜家知道之前结束和姜商辰的闹剧,沈云笙不从,她已经把玉连环给了姜商辰,她质问父亲,都是姜家人,她为什么不能嫁给姜商辰。
沈家不知道,姜商辰已经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他拿着玉连环找到姜父,和沈云笙说了同样的话。
姜父大怒。
姜家祖上本是大儒,辈辈衰败,到姜父这一辈已经是在勉力支撑,而沈家是富商,沈云笙是沈家独女,娶了沈云笙,等于得到沈家。姜家已经没时间再等。
那时沈云笙被父母关在家里,姜商辰已经联系不上她,到沈家去找,只得到沈父的一顿臭骂和闭门羹。
后来,他从姜父那得到消息,称沈云笙已经决定和他分手。
心灰意冷的姜商辰去沈家求证,却没能见到沈云笙。出国在即,他给沈云笙留下消息,称要她亲口对他说出分手才作数。可那一次出国他遇到海难,等他联系上外界时,才知道沈云笙已经和姜商元订婚,姜家称他在海难中遇难。
心如死灰的姜商辰没再联系国内,直到听说沈云笙和姜商元离婚。他偷偷回国,辗转找到沈云笙,两个相爱的人再度走到一起,然而好景不长,沈云笙和姜商元见过一面后,称发现自己现在爱的人是姜商元。
姜商辰摔碎了玉连环,再度出国。
等再得到有关沈云笙的消息,就是她已经去世,八岁的女儿被接回姜家,而姜商元在几年前娶了祁静云,到底辜负了沈云笙。
沈云笙去世那年二十八岁,落到纸上,不过寥寥几百字。
大滴眼泪坠落在照片上,姜茉忙用指腹拂去。与那幅油画相同,照片上的沈云笙还是少女年纪,她的面颊被书遮挡着,只是露出的,是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整个人灵动澄澈。
“那时沈家正陷入一场政商案件,姜家也是为此和云笙撇清关系,我见姜商元来找她,她又是真的不再爱我。”
姜商辰摩挲着掌心里的玉环,过了许久才继续开口:“我当时应该坚持不走。”
这样在姜商元辜负沈云笙时,他能带她走,她的孩子也不会在外流落受苦这么多年。
姜商辰看向姜茉,心底被痛意淹没。
他那时已经事业有成,在收养黎冬时简单调查过那家福利院,只是不知道,他的亲生女儿当时就生活在那儿,为了护住两颗糖要和比她年龄和体格都大很多的男孩子打架。
她当时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这一步之遥他走了十几年,他的女儿也在姜家寄人篱下十几年。
姜商元带他的女儿回家,只是出于对沈云笙的愧疚,自我赎罪,而他女儿渴望的父爱和温情,一直未曾真正得到。
“她没有不爱你。”姜茉轻声说。
在姜商辰愣怔的目光中,姜茉拿出一只破损的玉环,和姜商辰手中的同等大小,同等质地。
“她把另一半捡回去,修好了。”
时隔多年,两只玉环再次重新回到姜商辰手中,可沈云笙已经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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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城时,姜茉仍旧觉得恍惚。
那天从墓园回去,姜商辰将她送去小院,只在院外一寸不落地打量,似乎在寻找沈云笙生活过的痕迹,却并没有要进去打扰的意思。
姜茉从家里阿姨那知道姜商辰行事严苛,可对她似乎有用不完的谦和耐心,和她的相处联系频繁了些,保持在她能接受的程度。
两个孤身的人都在慢慢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暑假时她得知有人多年来一直来祭拜妈妈,在监控中却没有看到具体面容,靳行简问她,会失望吗,她说不会,如果真的是她的爸爸,怎么会只来看望她的妈妈,不来找她。
那时的她也是有些小怨怼的吧。
可是听过他们的故事,一切情绪便那么悄悄散了。
他们的相爱已经很不容易,她,是上天给他们的礼物。
他们,也是上天给她的礼物。
以前和姜商辰聊起她名字的来历时,姜商辰曾说过,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才会把她最爱的花朵和她绑定一生,这是一种约定信号,你们母女下辈子还会再相遇。
现在她知道,她的姜,是姜商辰的姜,她的茉,是沈云笙的茉。
沈云笙把对姜商辰全部的爱,都赋予在了她的名字里。
黎冬知道他们父女二人相认后,过来为当初为让姜茉为姜商辰修画而撒谎的事真诚致歉,姜茉很理解,如果没有之前的铺垫,她对姜商辰是她父亲这件事不会接受得如此平缓。
她的生活真的经受不住再多颠簸。
姜商辰曾经拿给过她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他说:“茉茉,做这一份鉴定报告不是为了让我安心,在鉴定之前,我就能肯定你是我的女儿,我是想让你知道,你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再没有其他亲人。不管以后你想生活在哪里,爸爸都会陪在你身边。”
这一份报告姜茉并没有打开,她知道,能让她安心的不是一份冰冷的鉴定证明,而是真切的能感受到的爱意。
从南城回来后,靳行简重新回到她的生活中。
他没有过多打扰她,只是像上次一样守在她楼下,她步行出别墅区,他开车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有一天他整天没出现,那天半夜她睡不着,掀起一角窗帘时,他正在她楼下。
北城的冬夜很冷,他像是刚开完会,穿笔挺的西装,半倚在车上,唇间咬着一支烟,夜风很大,他的头发完全乱了,他低头拢着火点燃,云雾吞吐时抬起头,望向她的窗户方向。
她那时已经放下那角窗帘,到更隐蔽的位置看他。
看他静静吸完那支烟,看他静静看着她的窗,看他进车里坐了很久后离开。
周围的朋友里只有黎冬会和她提起靳行简。
他最近很忙。
她也慢慢习惯一整天见不到他的车,晚上某个时刻掀开窗帘一角能看到他的日子。
家里阿姨也已经发现这位常出现在院外的靳先生,某天她从博物院出来后先回学校,很晚才回家时和她提起:
“今天晚上靳先生将车停过来,不知道怎么就激怒了商先生,商先生那么体面的人,拎着棒球棍过来的,我看商先生开会都没发过那么大的火气,今晚全都撒在靳先生身上,一直要赶他走,那样子特别像老父亲要赶走骚扰自己女儿的毛头小子。”
姜茉微愣,阿姨不知道她和靳行简的关系,也不知道她和姜商辰的关系,以为靳行简是在追她,姜商元是极为友好的邻里。
她问:“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靳先生把车停到商先生那,人也进了商先生房子,”阿姨满脸不解,“商先生和靳先生认识?”
姜茉为这结果发笑,而后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想起那天从墓园回来后,靳行简给她的那个拥抱。
那是一个压抑很久的拥抱。